“沈暮庭,冬天是不是快到了。”
“嗯。”
“沈暮庭,我是不是看不到雪了。”
“……”
见少年没回话,我仰头一看,却……发现他早已红了眼眶。
她噗呲一笑,像是在开玩笑:“拜托,我可是会跟你长命百岁的喽。”
沈暮庭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嗯…长命百岁。”
——
她最终还是没能挺过深秋的尾巴去看第一场初雪。
“伯父伯母,节哀顺变。”
林父抱着怀里哭到快要晕厥的林母,先是叹了口气,随后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些天谢谢你照顾朝雪,好好休息吧,辛苦了。”
——
“沈暮庭,要岁岁平安哦。”他刚准备伸出手去触摸女孩的脸颊,却发觉触摸不到。
他一惊,少女却是扬起笑容,朝他挥了挥手,“沈暮庭,再见啦!不要为我停留了。”
他看着少女逐渐离开的身影,整个人像是被定住。
“林朝雪,你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肯来见我,才肯出现在我梦里。”
“我都快忘记你长什么样了。”
——
〔有的人十八岁私定终身,有人十八岁痛失所爱。〕
“我至此厌恶上了整个世界,没有的你世界枯燥无味。”
后来他养成了一个习惯,总在深秋的某一天突然消失,直到初雪降临后才回去。
“林朝雪,你失约了。”
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冷冰冰的不近人意。他把自己封锁在自己的世界。他开始变得繁忙,试图让自己每一分每一刻都不停下来。
“我总是害怕想起你,所以你才不过来见我吗?”
“我厌倦了这种生活,所以,我来找你了,林朝雪。”
——
x年11月26日凌晨两点著名心内科教授沈暮庭教授逝世,享年28岁
致亲爱的沈先生,
未来二十几岁的沈先生,你好啊?最近过得怎么样?想没想我啊?当然不要想我是最好的啦。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有了新的目标啦?沈大律师案子做的怎么样啦?对了初雪好不好看啊?我都没看过呢,不多说了,显得我很唠叨。
岁岁平安,长命百岁,沈暮庭。
我永远爱你。
希望你能忘记我,别活在痛苦的回忆啦。
— 林朝雪
①
我与沈暮庭自幼相识,从懵懵懂懂的孩童时代到情窦初开的少年时代,相伴了一年又一年。
我自幼体弱多病,有时候甚至严重到吃不下任何东西。
在十岁那年,我突然晕厥过去,原以为是低血糖,却没想到又是一个束缚——后天性心脏病。要不是我家底雄厚,父母只有我一个独生女,那我估计活不久了。我靠着那一种种昂贵的药物度过了几年又几年,而他也在身边看着我痛苦到现在。
在我时不时住院的同时,落下的课程是他帮忙补的,药是他按时盯着我吃的,同龄人都是各处结伴而行,他倒好,学校医院两头跑。
“沈暮庭。”我撑着下巴看他,此时他正专心地为我剥苹果皮,听见我喊他,他停下动作,抬眼看向我,问道:“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随口岔开话题。
“沈暮庭,你们学校有什么八卦啊?”
“那也是你学校。”
“沈暮庭,住院好无聊,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啊。”我随口抱怨道。
“你现在的身体还不足以达到出院的标准,乖。”
我无语地撇了撇嘴,从他手里夺过苹果,一口咬了下去,似乎在为此泄恨。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眼神却温和,还带着些许笑意。
“你好好吃药,我到时候就带你去外面玩。”
我顿了下,语气有点娇纵:“你当哄小孩呢?”
他的唇一张一合,但是我听不清他说什么,问了他也不说,只是摇了摇头。
风从窗外轻轻吹进来,带着少许的花的香味,我转头看向窗外,只听见叶子与风在诉苦。
好无语,他居然把窗关了,哼。
今天她又缠着我问什么时候出院,我知道她是不想让我总是两头跑,但是没办法,我栽在你身上了,林朝雪。
外面突然吹进风,她转头看向窗外,而我一直看着她。
算了还是关窗吧,她不能着凉了。
笨蛋。
②
终于可以去学校了,沈暮庭这次可奈何不了我。
“沈暮庭,我是哪个班的啊?”
他闻言一顿,感觉有些好笑,道:“你这样叔叔阿姨怎么可能放心下去啊。”
我知道他言外之意是跟他一起。
其实没什么的,从小到大我就跟他在一起,从幼儿园到现在,如果不是跟他同桌的话我反倒不熟悉,谁让他摊上我这个麻烦。
“你不是麻烦。”这句话在本来安静的环境里特别突兀,换别人来肯定会认为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但我知道,他又看出了我的想法,他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林朝雪,我好想你。”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个人便将我抱住,我顿时有些手无足措——“确实好久不见了,我也很想你。”
那是我唯二的好朋友,除了沈暮庭,我就只有姜洛屿这个朋友了。
“她刚出院,你别那么…”我闻声看去,沈暮庭已经微皱起眉头。
“好好好,沈大少爷,只能你抱。”
他没有说话,只是径直走进教室,我隐约看见他的耳朵似乎有点红。
“哟,大少爷落荒而逃了,我们小雪儿是我的了~”姜洛屿整个人都精神焕发,调皮地对我眨了眨眼。
我无奈扶额,却也没有什么行动。
与她相谈甚欢后,我便回到了沈暮庭旁边的位置。
此时他正趴在桌子上睡觉,耳朵上戴着白色耳机,看着那种熟悉的侧脸,心跳声一声比一声快,微风轻抚过他的脸庞,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我却迷了眼。
我凑近他的耳边,或许是知晓他带着耳机听不见,又或许是这一瞬间的心动让我失了理智。
“沈暮庭,我好喜欢你啊。”声音很轻,轻的我自己也听不清。
她今天可以出院了,满眼都是对外面的憧憬与向往,很可爱。
姜洛屿那家伙到底知不知道她不能受到惊吓,怎么总是一惊一乍的,烦。应该去跟小姨谈谈。
林朝雪,你只能是我的。
笨蛋,谁睡觉耳机会放歌,你的告白我听见了,可惜没能录下来。
我也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
③
“沈暮庭,我想去看花海。”我看着书中所描绘的场景,有点心动地说道。
“嗯。”他淡淡地回了我一声,此时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一手拿着文件,我知晓他此时正在工作,因为他另一只手时不时轻敲着书桌,这是他沉思时独有的习惯。与平时不同的是他那一身白衬衫,袖口早已被他挽起,露出白皙的手腕,随之映入眼帘的是那条平时被掩盖的手链。
那是很久之前我送他的生日礼物,我也有一条,这是我的私心。
是喜欢你的第几年,我早已记不清。
为什么周末还要看这些东西,烦。
她说想去看花海,去找姜洛屿计划下。
怎么看着睡过去了,就不怕着凉嘛——
好乖啊,林朝雪。
我把她抱到了房间,将她塞进被窝。她从头到尾都染上了我的气味,仿佛我早已拥有了她。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我在她额头留下了轻轻一吻,那是独属于我的标记。
我想一直待在你身边,但是我不想跟你做朋友。
——
“沈暮庭,我想看花看海看日落,我想去看外面的世界,你陪我好不好。”
“好。”
“沈暮庭,你不能失约哦。”
“不会。”
“沈暮庭,你有什么愿望吗?”
“你岁岁平安。”
“沈暮庭,我是不是快死了。”
“不会的…”
“沈暮庭,其实我能活到十八岁就足矣了,能看见你成人礼穿的模样,能吃到你十八岁的第一块蛋糕,能看见你我就很开心了。”
“我们还有许多第一次,林朝雪,我不允许。”
“沈暮庭,谢谢你在我身边。”
“人生有许多岔路口,走过一次就不要走错了。”
“……”
“你怎么不说话了。”我依偎在他怀里,鼻子一酸,还没等眼眶的泪水夺眶而出,一滴泪水便滴到了我的脸上,感觉得脸上的湿意,我有些诧异。
“你在哭吗?哥哥。”
其实我不怎么叫他哥哥的,小时候还好长大后觉得太亲密就像真的哥哥妹妹一样,就不怎么这样叫他,一般这样叫他都是要哄他,他就吃这一口。
好吧其实是因为不想让他真的把我当妹妹。
我抬头看着他,他转头避开我的视线,似乎是不想让我见到他这样,但我隐约看见他红着的眼眶。
在我印象里他几乎都没怎么哭过,顶多就是冷着脸生闷气,哄一哄就好了。
但是怎么办啊,我不在了以后没人哄你怎么办啊,沈暮庭。
“哥哥。”“嗯。”声音闷闷的,算是有说话了。
“沈暮庭,我想看初雪,要和你一起看。”看完我就可以安心离开了。
“好。”
“沈暮庭,我想要去看春天。”
“好。”
“沈暮庭,我要种一片花海。”
“好。”
“我要星星和月亮你也给我摘吗?”
“嗯。”
“沈暮庭,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他总是这样,有求必应。
“跟我谈一场恋爱吧。”他一顿,认真应下:“好。”
至此,我的暗恋窥得天光。
恋爱后的沈暮庭与平时倒是没什么不同,只是在我父母面前更加拘谨了些。
不对,确实有不同,是姜洛屿说的——“你对象在你面前没有什么变化,而身为你们朋友的我被塞了一嘴又一嘴狗粮,看这里——他百年不换的头像是你之前画的两个小人的简笔画,朋友圈背景图更是丰富时不时换一张,有的时候是交握的双手,你的皮筋,你的背影,你随手在书上写的一句话。你家那位真的好闷骚,暗戳戳地秀恩爱。对啦,你的微信名不是朝吗?他的改成了朝暮。”
朝朝暮暮,岁岁平安。
我一直都知道沈暮庭对我很好,不仅是有求必应,而且是宠溺过度,有时候连我爸妈都看不下去,他会随身带药,放药的那个包从不离身。会盯着我吃药,盯着我按时吃三餐,让我早点休息,我想要的书都会给我找来,我不需要担忧什么,因为我的身边一直有他,感觉他无所不能。
我一直以为他无所不能,原来他也有手无足措的时候啊。
真的太好玩了。
“沈暮庭。”
“嗯?别撒娇。”
“?”
好吧我承认叫他的时候总是带着娇纵的语气,起初我也不知道,是姜洛屿告诉我的,她说我每次看见沈暮庭眼睛都亮了起来。
见我一直盯着他,他随手将文件放在桌上,然后起身向我走来,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别动。”他听了我的话,乖乖地站在原地没动。我双手勾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在他唇上盖了个章,他起初有些懵,接着反应过来——脸上出现了薄薄的红晕,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以及愉悦。这是我第一次很直接地感受他的情绪。他的情绪从不外漏,只有我才能调动他的情绪。
“林朝雪?”
“在。”
——
其实那不是初吻,初吻是在刚开始恋爱后的某天。沈暮庭忽然让我收拾收拾说有事要出去,我看他急匆匆的样子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没想到不是惊吓而是惊喜。
满地的花海啊,诉说着他对我的爱意。
漫天的蒲公英种子在飘散在风中,宛如天空中的精灵,自由而灵动,留不住。
粉色桔梗花与蓝色的勿忘我簇拥在一起,随风摇曳,带着丝丝缕缕的芳香向我袭来,我迷住了眼。正当我反应过来他人不见时,他又出现在我面前,带着那束艳丽的红玫瑰向我走来,等我呆愣在原地的时候,他说:“感谢你来到我身边。”
我也是。
我们被鲜花簇拥包围,在花海里献上了彼此最虔诚的吻。
——
我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却恰逢高考的到来,为了让他安心备考,我使出洪荒之力才让他别往医院跑,条件是每天都要视频,就算不说话也行。
对此我感到很无语,谁家好人这样啊,哦原来是我家的。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他低沉带着磁性的声音钻入耳朵,如同羽毛轻轻扫过。
看着他疲惫的模样,我有些心疼。
“没事啊,等你考完试你记得履行约定哦。你要早点休息啊,沈暮庭。”
“好。那晚安。”
“好梦。”
等我再次睁眼的时候却看见了他,好奇怪啊,他为什么在这呢。眼睛怎么布满了血丝哎,备考那么痛苦的吗?
“沈…”我这次我才发现,我的嘴里插着呼吸器,说不了话。
对上他那双眼睛,我突然觉得自己快要被溺死在里面了。
他看着我,嗓音不似之前那样清朗,反而带着些许沙哑:“你昏厥过去了几天,现在才醒。”只有他看出了我的疑惑啊,沈暮庭,你别太好。
“我没事,没有什么比你重要,大不了出国留学,你去国外治疗好不好。”
我知道他是想让我出国接受更好的治疗,但是啊我好像快不行了。
爸爸妈妈生了个小弟弟,我还没去看呢。
我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我的愿望都完成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
护士将我的呼吸器撤走,我接过他递来的水就着他的手喝下去。
“沈暮庭,我有个愿望,只有你能实现。”
“嗯。”他示意我说下去。
“我要你活着。”在我死后为我活着,代替我去看看这个世界。
我不需要你为我哭泣,我的死亡是为了让我解脱病痛,脱离苦海。
但我要你永远记住我。
勿忘我。
我也许真的很残忍,对你。
“…你说要去看初雪。”
“也许吧。”
我的病是不稳定的因素,我无法清楚我是否能完成约定,但我期望我能与她看见初雪来临的那天。
那天之后我就没见他一面了,因为我的情况愈发严重,心电仪时不时发出刺耳的鸣声,活到十八岁我真的愿意吗,我是不是太贪心了,我想陪他走完一辈子。
可是没有如果了。
“林朝雪,你要丢下我了吗?”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我差点听不见。
“我没有不要你。”我听见我带着细微的哭腔的声音。
他又慌了神,连忙轻轻抹去我眼角的泪。
“你现在这样我不放心,我跟学校申请了晚修不上。”
“这是年纪第一的好处吗?”我试着调动下这沉重的气氛。
“在哪里都是学,而我家医院的资料比学校还详细。”
听他的话,我有点错愕。
“你要学医?”
“嗯。”
“你不是很喜欢……”
他似乎知道我想说什么,直接打断了我的话:“我家里就是搞这个的,学医也是作为我爸接班人。”
他想告诉我,学医不是因为我。但我知道,我也是他学医的原因之一。
……
爱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林朝雪,我只要你活着。
我永远在你身边。
——
“沈暮庭,我最喜欢你了。”
“我们要长命百岁,你要岁岁平安。”
“你也要。”
她还是离开了这个世界,带着不舍以及病痛的解脱。
沈暮庭愣在了原地,耳畔似乎响起了那声声刺耳的鸣声。
紧接着他看见少女被白布盖上,四肢早已冰冷刺骨。
以及医生出来后对家属说的那句“节哀顺变。”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他都没好好告别。
死神的镰刀便夺走了女孩的生机,明媚动人的少女成了他的心病,而心病难医,只能自愈。可是他自愈不了,那是他整个青春的主角。
接下来的几年他把自己逼的紧紧的,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压根不敢给自己留有空闲的时光,直到解药研制出,他才怅然若失。
是雨,他此时撑着伞在陵园的某座墓碑前,他蹲下身放下一束白色洋桔梗。顷刻间,他的话语夹在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
“你失约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