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言安眼睛微微睁大，他用了几秒消化这句话的言下之意。
夜晚的蝉鸣轻扬，在闪烁的星辰中，男生提起笑容，浅蓝眸裹住了自己面前的少年。
“好。”
“那……”谢言安歪了歪头，笑意溢满眸，拖长声音。
“小沈同学呀——”
笑得灿烂的少年伸手勾过他的肩，细碎的光线闪烁着缀着少年伸来的手，黑色的眸一时恍神。
再回神，他的头轻靠着谢言安的胸膛，这看起来亲密的动作，可偏偏谢言安做起来是十分自然。
温柔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竞赛加油啊。”
谢言安垂眸，在暗处轻闭上眼，踌躇着，小心翼翼地低头，用额轻轻蹭了蹭少年的发丝。
我想和你一起，站在领奖台上，俯瞰万千风景。
坐他面前的少年黑眸抬起，听见他的话先是定定看他，再是弯起眼，光照下尽是野心勃勃。
灯光照在他面前的试卷上，上面密密麻麻的黑字一眼望去像是爬满了整张纸。
沈春昭眉梢微扬，眉间是遮不住的意气风发，他点头。
嗓音中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好。”
……
第二天，乌泱泱的学生向竞赛场地涌去。
考前的广播充斥着每一间的考点教室。
“请各位参加竞赛的考生尽快进入考场，即将播放考前规则——”
又是一次重复。
“请各位参加竞赛的考生尽快进入考场，即将播放考前规则——”
沈春昭再次检查一遍所需的文具，余光中看见一个白色纸壳，等他定睛看去才发现是瓶早餐奶。
一瓶不知是不是某人趁他不注意塞进去的。
在他指腹抚上时瓶身还有着丝温热。
沈春昭眉梢微微拧起，发丝撩动着，暖光落下，掩下了黑眸中的情绪。
脑海不自思起少年笑得明媚的脸，以及他声音极低的一句“小沈同学。”
“早饭总得多吃点。”
“中午去接你吃午饭，好不好？”
“……”
不受控的情绪又涌来。
真奇怪，他们明明才认识。
是什么原因，可以为他做到这种、堪称是挚友才会做的事。
奇怪、别扭的情绪在心中时不时刺挠他一下，沈春昭垂下眼帘，遮住了眼眸。
算了。
下次，请他吃个饭吧。
就当还了这个人情。
耳边的机械声仍响着，沈春昭仿若才初醒，触电般收回了手，走向自己所在的考场。
初夏的风呼呼刮着，带出一片热意，竞赛旁的树干粗壮布满沟壑，绿叶投出一抹绿影，少年的步伐跨过，只留下清瘦的身影。
……
“下面播放考试规则。”
“请考生尽快落座，不要带修正带、胶带、纸条、草稿纸等物品。”
“若已带来，请考生将物品放在考场外的物品摆放处。”
“请考生不要携带电子产品、智能手表进入竞赛考场，诚信竞赛。”
“……………………”
女声将规则一一道出，广播在结尾时温柔道。
“——最后，祝各位前来竞赛的考生得偿所愿。”
试卷从密封袋里拿出，书页摩挲的声音响起，洁白的纸页晃过各排。
沈春昭接过卷纸，低头开始答题。
整场竞赛用时两小时半，直到铃声打响，笔齐齐落于桌上的声响才发出。
沈春昭随着人流出去，一眼望去便看见了不远处依在路灯上的男生。
他像是急着跑过来的，正依着路灯站在阴影中平复呼吸，黑发凌乱的翘着，在匆匆一瞥中没有看到想见的人时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夏日的阳光太耀眼，给少年发丝上渡上层金色。
而那张脸在光下愈发的好看，引得人下意识望去。
沈春昭忽而顿住了步。
莫名的思绪止住他，竟然有点不想过去了。
谢言安太热忱了。
沈春昭脑中自然地浮出这一句话。
即便两人才相处不久，可男生对他的态度却好过了头。
这不像刚刚相识，该有的态度。
炽热滚烫的生命毫不讲理地闯进来，实在让人束手无措。
这样的人，简直是青春中所谓的骄阳。
哪怕只是相处了短短一天，男生坦率而细心的态度却依旧让沈春昭不自地意识上有些偏向谢言安。
可偏偏太美好的事物对沈春昭来说，是留不长的。
可以停留一时，一周，一个月……那往后呢？
总会走的。
沈春昭平静地想。
这是个毋庸置疑的答案，沈春昭甚至不需要时间来证明，因为没人会为他停留很久。
沈春昭在幼时便明白了这个道理。
所以在一切还未发生前，在还有退路前，沈春昭会亲自摁灭自己升起的任何苗头。
熙熙攘攘的人一个个从他身侧走过，而他站在原地不知想着什么。
他下意识望向了天边。
天气有点热了。
……
五分钟过去。
谢言安抿着唇百无聊赖地划动屏幕，时不时抬头看去一眼，可都没瞧见想看到的人。
少年指尖的动作一顿:“…………”
络绎不绝的人群走过，等待的男生终于没了再看下去的欲望。
他整理了下衣服，准备去找人。
可等他一抬眼，一下就愣在了原地。
他心心念念的人正站在一片树荫下，仰着头不知在望着什么。
白衫衬得少年温柔又清秀，随着时间流逝，已经没了多少人在这里。
偌大的场地，只余寥寥几人。
细碎的光落在少年的侧脸，勾勒出极好的轮廓。
暖风吹过，绿叶摇曳，不知拨动了谁的心弦。
沈春昭侧过头，隔着寥寥几米，与少年对上了目光。
两人相顾无言。
心中无端涌上丝急切与无措，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面前的人似乎比刚认识时的目光还要疏离。
他抓了抓头发，有些烦躁。
春昭，是怎么了吗？
脚仿佛是生了根一般，走不动路。
良久的良久。
谢言安才开了口，少年压着声音，显得不知所措。
“小沈同学？”
沈春昭听见他问。
“去吃午饭吗？”
“……”
沈春昭迈开了步子，他走到谢言安的面前，那双黑眸中的情绪少的可怜。
男生的声音顺着风钻入他的耳中。
“谢言安。”
“热吗？”
谢言安下意识摇摇头:“没有。”
“不热的。”他又说。
沈春昭垂眸从衣袋里拿出张独立包装的湿纸。
他语气无奈，音色下透出一份无意识的关心:“你笨吗？站在那儿？”
“擦擦吧。”沈春昭指尖点了点自己额间，阳光下少年的面容柔和的不像话，“这里有汗。”
谢言安缓缓眨了下眼眸，心中刚刚浮起的焦虑不安瞬间如潮水般褪去，随后弯起眼从少年手中接过，拆开囫囵擦了擦，向少年展颜一笑。
在沈春昭这里，谢言安认为自己很好哄的。
只要沈春昭愿意探出一步，那他会毫不犹豫奉上自己的所有。
什么都可以。
但前提是沈春昭愿意，少年有些怏怏地思考这个可能性。
谢言安犹豫了下，试探牵起沈春昭的手腕，发现没有抗拒后，似有星辰的蓝眸荡起汪洋。
随后大笑着向前跑去。
“沈春昭！”
沈春昭毫无防备的被拉着跑起来，在风声的呼啸中，他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沈春昭！”
“……”
这人似乎喊上了瘾，笑着喊了一遍又一遍。
“沈春昭——”
车鸣笛的声音交错响起。
沈春昭在一片吵杂中听见谢言安的声音。
“你要永远开心——”
他瞳孔微微一缩。
“听见了吗——”
“沈春昭要永远开心！”
本建好的高墙被一句话撞得轰然倒塌。
沈春昭颤着眼睫，心口烫得不行。
阳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刻。
…………
两人跑着终于到了一家饭店，沈春昭轻呼着气，平稳呼吸。
老板见两人这样连忙招呼着。
“诶呦！小伙子，怎么跑的这么急！”
“快快快！进来进来。”
老板急匆匆地拿了两瓶可乐过来，塞到他们手里，说:“去位置上歇歇啊，看你们跑的哟！”
沈春昭垂首看看手中的可乐，罐身冰得他指尖蜷缩了一下。
腕上的热意又不容忽视，他望去，看见谢言安弯着眼去和老板点了菜，然后又回来。
谢言安拉着他找了个位置坐下。
沈春昭拿了张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水珠，随后眸微微弯起，开了口:“这顿我请你。”
谢言安歪了歪头，那双浅蓝色眸亮晶晶的。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眨了眨眼:“我吗？”
沈春昭失笑，他眉梢轻轻抬起:“那我是在和别人吃饭吗？”
语气轻的不行，仿佛在哄着人。
谢言安后知后觉，他却没有不好意思，反而是抬起了下巴，语带骄傲:“是在和我。”
沈春昭疑惑于他仿佛得了什么好东西的模样，可男生此时的目光熠熠生辉，他笑起来。
“而且，小沈同学也不可以和别人一起，是我先来的。”
“否则，我得——”
沈春昭好奇:“得怎么样？”
谢言安语气幽幽，似真委屈一般:“得变成一个有乌云的蘑菇！”
沈春昭一愣，随后笑起来。
本冰冷的面上此时笑靥如花，一双眸笑得满是碎光，风扇的呼呼声响着，发丝飘动，露出那双漂亮的眉眼。
谢言安只觉心中化得一塌糊涂。
……怎么会有人笑得怎么好看。
虽然人像春天的春风，时暖时冷。
可就是，谢言安想，就是好可爱。
好可爱。
*
饭吃到后面天气逐渐暗下来。
有人嘟囔了一句:“这天变这么快，不会要下雨吧？”
苏城夏天的天气阴晴不定，上一秒可以是万里无云，下一秒也可以大雨倾盆。
哪知道那人话音刚落，屋外就下起了雨。
店内响起不小不大的吸气声。
谢言安撑着额，看着屋外的雨水，又看了眼时间。
竞赛时间一共是一个星期，一天差不多是两场。
离下一场考试差不多两个小时。
谢言安在心里默默估算了下，他又抬起头，看了眼沈春昭。
少年面上有着难以掩下的疲惫。
谢言安放轻声音:“小沈同学？”
“我们回去吧？还可以睡一会儿。”
沈春昭用指尖摁了摁额角，点点头，他向外看去，嗓音有点哑:“下雨了？”
“没伞怎么办？”
谢言安挑眉，桃花眼弯起:“我去买，没关系。”
沈春昭只不过一眨眼，少年早去了店旁的小卖部，买了一把伞过来。
男生打开伞，侧身朝他笑，硬朗的五官上的少年意气散不掉，他伸出手。
“小沈同学？别发呆了，回去了。”
沈春昭愣了神，他站起身，走到了谢言安身旁。
两人并肩而立，往酒店的方向走着。
“你喜欢下雨吗？”谢言安问。
沈春昭静了会儿，目光向远处望去，许久后，他才平淡回应:“还好。”
这里的路街铺的瓦严丝合缝，雨水落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谢言安举着伞，唔了声，弯起眸，道:“我也是。”
雨声淅淅沥沥，像是脆琉璃碎了般，悦耳动听。
两人步伐稳稳的走在一起，不再说话，可周身的氛围不同于先前的疏离，平缓了下来。
……
在他们到达酒店时，一个身影正好从大厅路过。
三人在抬眼时，目光正巧地撞到一起。
那人在看见沈春昭时面上闪过一抹惊诧，又很快被厌恶抹去。
谢言安下意识警觉起来，他微微斜过身想要挡住那人往自己身侧飘的视线。
“沈春昭？”
“你来参加——竞赛？”
语气中尽是不可置信。
谢言安皱起眉，在少年看不见的地方沉下了眸。
他移了移，将沈春昭完全罩在后面。
男生声音一下低了下来:“你有病？”
那人听闻只挑起眉:“我？不不不，我可没病，有病的是院长。”
“他告没告诉你，他是个？”
谢言安身体比脑子快一步，温热的手覆上少年的耳，挡住了接下来的晦气话。
“——灾、星。”
“让别人都过不好的灾星。”
谢言安瞪大眼，手轻颤。
他怒不可遏，咬牙道:“闭上你的嘴！”
“去你大爷的灾星！”少年气得就要捞起袖子去跟人打一架。
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沈春昭手已搭上他的肩，将他轻轻往后一拉。
单薄的身影就这样挡在了他面前。
少年黑眸没有任何难过，语气平淡:“不好意思，你是哪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