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船上的人

    暮色四合时,姜乔站在扶摇楼朱漆大门前,扶摇楼乃京城最为出名的楚棺秦楼。

    在此处不仅能听乐赏舞更是许多达官显贵云游侠客通信的地方。

    回忆这上一世的记忆,姜乔寻到了这扶摇楼,此番前来必有一条大鱼。

    二楼传来羯鼓声,混着西域香料的气息漫过雕花木窗。

    一进门姜乔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

    “姑娘可要雅间?”青衣小厮躬身时,发间金箔在暮色里一闪。

    姜乔瞥见他虎口厚茧,声色不动转过身去,今天恐怕要有大人物来,小厮都换人了。

    一公子领着一个姑娘嬉笑着从姜乔身旁略过,浓浓的胭脂味让她忍不住掩鼻。

    “要临着回马廊的座儿。”

    雅间虽好,观景赏舞却不如那回马廊的坐儿,此番前来也是忙里偷闲来京城的醉仙阁看看。

    木梯盘旋而上,回马廊临水而建,十六盏羊角灯将池中锦鲤映得如同游在琥珀里。

    姜乔坐下,并未摘头顶的帷帽,眼波流转间瞥见,邻座男子正在斟酒,白玉杯沿抵着薄唇,腕间佛珠随动作滑入袖中。

    “去吧,打听清楚。”姜乔眼中噙着笑,文芷点头应下这便去了。

    鼓点骤然急促。

    红衣舞姬赤足踏着金铃跃入中庭,腰间银链随折腰动作簌簌作响。

    雕花描金屏风内,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声线低沉悦耳,不像是多年幼,却带着一股子痞气。

    “姑娘家?” 男人隔着轻纱屏风语气悠悠倒是没太惊讶,只是轻喟一句。

    “公子何出此言?”一时间姜乔有些疑惑。

    许久不曾出门,而今有人搭话,还是个不熟络的陌生男人,姜乔倒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你……”

    话音未落第一支箭是擦着男子耳畔钉入描金屏风的。

    姜乔旋身时紫檀木案已翻作盾牌,挡住了那羽箭。

    没等着反应,第二箭破空而来,她反手拔出簪子,金石相击声里,流苏应声而断顿时耳畔全是心脏的擂鼓声。

    侧边青丝微落,她已顾不得得体,而今命才是重要。

    她皱眉,第三支箭猝然飞来时,瞥见男子泛青的指尖。

    谁能想到只是出个门的功夫还能遇到这档子事,姜乔心中只擂鼓暗骂不好。

    西域迷迭香混着血腥味漫开,原是早有埋伏。

    刺客自梁上翻落,弯刀映着池水粼粼青光。

    姜乔挽袖将玉簪横咬在唇间,抬腿踢翻青铜香炉。

    香灰漫天里,男子突然握住她手腕向后急退。

    “看来走不了了。”他声音带着一丝轻佻,倒不像是慌乱的样子。

    “走不了?拉着我一起?”姜乔一愣,狠狠的从牙缝里扯出一句。

    她有些恨这陌生的男人净会添麻烦临死还要拉一个垫背。

    十二扇雕花门訇然闭合。

    姜乔反手将玉簪刺入最近刺客的曲池穴,温热血珠溅上眼睫,惊的她后撤一步,瘫软在木案旁。

    那人闷哼着栽进莲花缸,惊起一尾红鲤跃出水面。

    耳畔传来布料撕裂声,男子左肩已见血色,却仍以折扇为刃,挑飞两枚透骨钉。

    姜乔骤然恍惚,她这是杀人了……

    “我……”她愣着神,眼神还盯着那处,玉手紧握着簪子,簪尖的血滴在裙摆上,晕开一朵红梅。

    “杀人了……”她眼睫微颤,一时间慌了神,像只受惊的兔子缩在一旁。

    她还没做过杀人放火的事,见着第一次动手姜乔眼神空洞。

    眼波流转间,男人接连放倒几人,伸手握住姜乔的小臂将她拽起时,碎裂声里,忽然嗅到一丝甜腻异香。

    暗红色烟雾一洒,男子身形微晃,沉声开口。

    “该死。”

    姜乔欲退后时脚下一空,抓住男子衣襟。

    两人一同倒下。

    姜乔眼前欲黑,瞥见刺客首领腰间玄铁令牌,蟠螭纹在黑暗里狰狞如活物。

    黑暗扑面而来。

    滴滴冷水炸开在脸上时,姜乔先闻到铁锈味。

    腕间麻绳浸了桐油,随挣扎越收越紧。

    她眯眼适应昏暗光线:这是间废弃库房,霉烂的丝绸堆在墙角,蛛网粘着半幅褪色帷幔。

    男子倒在她三步外,玄色的锦袍上划开几道口子,血液将身下的一滩水染成胭脂色。

    却仍保持着世家公子的端方仪态。

    姜乔无奈的咬了咬牙,探探他的鼻息。

    要是他死在这了,自己也岂不是也活不成了。

    “起来,装死也该挑时候,起来。”

    她屈膝撞向身后木柱,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而落。

    麻绳略松三分,暗袋里藏着的刀片顺势滑入掌心。

    男人眼睫微颤,睁开时眸光清冽如寒潭,哪还有半分中毒迹象。

    动了动手腕上的麻绳,发现绑的紧却丝毫不慌,倒是反过来问姜乔。

    “姑娘好身手。”他声音带着三分笑意,“不知师承哪位高人?”

    桃花眼微眯,眼尾上挑甚是漂亮,又夹着几分妖艳。

    这时候都笑得出来是算是个高人。

    姜乔割断最后一道绳结,腕间红痕在昏暗里宛如朱砂手钏。

    姜乔瞪了一眼,揉了揉泛红的手腕,从牙缝里挤出二字:“装死。”

    事到如今这男人还想装死骗她。

    库房里阴湿至极,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霉味,破烂的轻纱幔随风摇摆接满蜘蛛网。

    她俯身时发丝垂落,遮住指尖蓄势待发的刀片,寒声开口,语气夹满了质问。

    “不如说说,那些刺客为何非要你项上人头?”

    姜乔语气并不好,似是下一秒就要拿刀捅他。

    男人闭口不言而是晃了晃被勒住的手,示意她动手。

    割断绳子,男人揉了揉泛红的腕,抬眸看了一眼姜乔。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两人对视一眼,姜乔闪身至门后。

    男子却抬手示意噤声,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他掌心——一枚麒麟玉佩正在血污中莹莹生辉。

    雕缝中血液被水稀成胭脂色缓缓滴落。

    门外枯枝断裂声惊起夜枭。

    姜乔指尖薄刃在绳结处凝住,血珠顺着麻绳沟壑滚落——方才挣脱时划破了虎口。

    男人垂眸看了一眼,移开视线。

    姜乔旋身贴上门板,腐木的潮气渗入脊背。

    她数着呼吸,三浅一深。

    男人不知何时移至她身侧,血腥味混着沉水香漫过来,他垂落的广袖拂过她手背,凉得像深秋潭水。

    姜乔与他贴的很近,头顶发丝抵在他的衣襟上。

    “赌一把?”她压低声音,刀片抵住他掌心。

    这是试探,亦是威胁。

    男人低笑时喉结在阴影里滑动。

    “姑娘左手袖袋里的针,当着是废铁?”

    姜乔出门有带着暗器的习惯,这暗器可是她防身来用的。

    话音未落,木门轰然洞开,姜乔不动声色地抽出银针放到他手上。

    寒光劈面而来,他广袖翻卷如鹤翼,三枚银针甩出刺客咽喉的脆响。

    最后一人倒下时,姜乔靴尖挑起地上弯刀。

    血沿着刀刃滴落,在她鞋边绽成红梅。

    男人正用绢帕拭手,月光照亮他指尖薄茧。

    "公子好毒的眼力。”

    她甩开黏在颈间的碎发,偏过头睨他一眼,此人功夫了得,眼力也相当歹毒。

    方才故意藏起杀招,竟被他一眼看破。

    男人弯腰拾起刺客腰间令牌,蟠螭纹在血污中宛如活物,葱指摩挲着上面雕刻的细纹,动作顺溜,将令牌收入腰间。

    “不及姑娘七分机敏。”

    他突然转身,染血锦衣掠过满地狼藉,“要是想出去但凭姑娘一人,怕是……”

    姜乔反手将那黑衣人腰上的弯刀拔出,弯刀钉入门框,刀柄红缨簌簌颤动。

    “阁下不妨直说,是要挟恩图报,还是另有所图?”她逼近两步,眸子里闪过一丝狠厉。

    要说真杀了他,还有些心有余悸,比功夫可比不得。

    “方才你握我手腕时,虎口茧纹是反的——常年使剑的人,装什么文弱公子?”姜乔毫不犹豫的揭穿了他,平生她最恨欺骗。

    尤其是像他这种 “奸诈小人”

    库房突然陷入死寂。

    墙根渗出的积水漫过绣鞋,姜乔听见男人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姜乔猛地后退,后腰撞上霉烂的织锦。

    男人忽然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节。

    “你还没资格揣测我的身份,不过……没我你还真出不去……”他挑眉笑道,像是拿捏死了把柄,得逞的哼笑两声。

    他只是不想动手罢了,若是想杀她,在这库房里还真没人发现得了。

    姜乔被他攥的生疼,偏过头和男人拉开一些距离,紧咬着下唇用力想要挣脱。

    如今这情形不由使她想起上一世新婚初夜的献王,那是她绝望的开始。

    “不……”姜乔闭上眼用力想要挣脱,他却偏要握的更紧,急的她眼眶湿润。

    男人见状松了手,姜乔垂下头,侧边散落的青丝搭在肩上,可怜兮兮。

    窗外传来更鼓声,惊起满树寒鸦。

    姜乔侧头盯着他颈侧跳动的血脉,忽而莞尔。

    “我不杀你,你……带我出去。”姜乔抬眸对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眸子,随即补充道:“可好?”

    他勉强止住笑意,不动声色开口:“当然好。”

    反手将刀片抵住他喉结。

    “但若再敢诓我...”刀锋下压半寸,却没有用力“我保证,你这漂亮脖子断得比那香炉还脆。”她语气认真,狠厉盯着他的眼睛,不像在开玩笑。

    见状,男人垂眸神情慵懒:“凭什么?”

    “就凭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她沉吟思索片刻后,微微蹙眉冷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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