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乔伊斯跟在卡罗林身后，他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如你所见，我的王子殿下，这里是我的宫殿。”卡罗林缓步往上，坐在最顶上那个看起来有些滑稽的，姑且可以被称为“王座”的椅子上。

    “怎么会……”

    “什么？你是想问我这里怎么和传说中不一样？”卡罗林斜斜地依在“王座”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乔伊斯：“乔伊斯，他们都是怎么说我的？”

    “说霸占卡蒙火山的恶龙贪婪成性，她占据所有的宝石资源，囤积那文西大陆最稀缺的顶级宝石，用来建造她华贵宫殿的阶梯，屠戮无辜的矿工，用他们的骨头铺路……是这样么？”

    “……”乔伊斯双唇嗫嚅，不知如何回应，他仰头看着卡罗林，看着她与华贵完全不搭边的，只能被称之为洞穴的宫殿，突然升起一种违和感。

    卡罗林与传说中的恶龙相差太大，大到他有些怀疑，到底是眼前的卡罗林是真实的，还是父王或者说传言中的恶龙是真。

    乔伊斯看着卡罗林如烈火般耀眼的眸子，他突然有些胆怯，仿佛一切被迷雾笼罩，他却不敢去揭开秘密。

    他知道心中有这样的想法，便意味着他的心偏了，偏向了卡罗林。

    他从不是圣人，带着民众所谓的屠龙期待诞生，从小被寄予厚望，又莫名其妙地拥有升级宝石的能力，这一切带给乔伊斯的从不是幸运，是灾难，是他一生想摆脱的诅咒。

    他之所以组建屠龙小队，是为了自己，若是输了，便从此解脱，若是侥幸赢了，那便可以离开王宫，做一个普通人，做矿工也好，种地也罢，也比那高高在上，却被蒙上眼睛抽走不知多少的血液要好得多。

    失血眩晕的感觉他此生不愿再体验。

    “那些都是谎言，对吗？”乔伊斯看着卡罗林，他碧绿的眸子闪着水光，澄澈动人，仰望着高座上的巨龙，声音颤抖地问。

    “乔伊斯。”卡罗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唤了他的名字，然后坐直身体，烈焰般的眸子深深地望向他。

    忽地，卡罗林起身，缓步往下，一步一步朝着乔伊斯走去，乔伊斯瞳孔紧缩，却没有后退一步。

    近十米高的巨龙立在他身前，坚硬的鳞片如盔甲覆盖其上，硕大的眼珠转动着，看向乔伊斯：“上来。”

    卡罗林伏下身，向乔伊斯伸出前爪，乔伊斯攀附而上，将将站稳，卡罗林便展开翅膀，盘旋而上。

    风从颊边过，越来越热，熏得乔伊斯两颊滚烫，碧绿的眸子却一样澄澈透明。

    卡罗林带着乔伊斯去往了卡蒙火山深处，滚烫的岩浆在火山中心翻涌，愤怒地想吞噬一切，这里除了岩浆再无其他，寸草不生，更没有传说中蕴含无上魔力的高阶宝石。

    火山在愤怒地咆哮着，激荡着想毁灭一切。

    “他们说是我夺走了蕴藏宝石的卡蒙火山，那又是谁夺走了民众的土地，让他们沦为矿工，又是谁无尽地攫取这卡蒙山脉的宝藏，让它为了自救变成火山把我从睡梦中唤醒？”

    “乔伊斯，你的父王有没有告诉过你，这里从前并不叫卡蒙火山。她曾叫卡蒙山脉，森林绵延，水草丰饶，直到猎人从山上获得宝石开始，这片孕育万物的山脉便被彻底毁灭，她愤怒痛苦，最后咆哮着化作了滚烫的熔岩烈火，却又召唤出我，希望我留给这片土地最后一丝生机。”

    “可……贪婪成性的贵族王室却认为是我独吞了一片山脉，还用火焰吞噬了一切。可笑，若不是我，为了得到宝石贪婪地挖穿卡蒙山脉的那刻，便是那文西大陆子民灭亡的日子。”

    翻涌的火焰带着令人窒息的温度，熏得乔伊斯几乎睁不开眼，滚烫的热浪席卷，让他只能紧紧抱住卡罗林的前肢，才能勉强让自己不被火焰侵袭。

    他原本白皙的脸颊被烤的通红，却逼着自己望向这被贵族毁掉的山脉和生灵。

    不该这样的，卡蒙山脉不该变成火山，那文西大陆的子民不该失去土地沦为矿工，贵族不该占据一切资源和财富，他也不该被锁在王宫里被蒙住眼睛抽干血液……

    “走吧，乔伊斯，瞧这小脸都要被火焰热化了，若真是那样，那我可是会心疼的。”卡罗林起身，庞大的龙身遮天蔽日，瞬息，他们便回到了破败的宫殿。

    若不是灼热感仍留在身上，方才的滚滚熔岩仿佛才是错觉。

    乔伊斯站在巨龙庞大的影子下，仰望着她巍峨的身姿，终是下定决心。

    他右手握拳放在胸口，同时左腿后撤，身体前倾，向卡罗林做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我愿向您臣服。只求您给予那文西大陆自由。”

    “我？”

    “对，就是您……”乔伊斯怕卡罗林太高，听不见他的声音，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回道：“我本以为我可以，但现在才发现自己的渺小，我想受卡蒙火山召唤而生的您，才能还那文西民众……还那文西大陆自由。”

    “乔伊斯，你希望我怎么做？”

    “覆灭那文西大陆的所有王室和贵族，把火山、宝石、土地还给那文西大陆的万千民众。”

    “也包括你？乔伊斯·西索，西索王国的王子你？”

    “对……包括我！”

    “可，你来不是为了活着才走上屠龙之路的么？”卡罗林觉得有趣，又变回人类的身形，站在乔伊斯面前，红色的眸子掠过燃烧的烈焰，似乎能窥探人心。

    “对。但我这样活着与死了又有什么分别？”乔伊斯笑了笑，颤抖的眼睫却暴露出他只是一个刚刚成年的普通人，所谓的应天而生的屠龙勇者，短短的人生被屠龙的期待捆绑，又因为莫名的天赋被持续放血十多年，他从未像一个正常人活过一天，只是期待的容器，屠龙的工具：“卡罗林，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是什么时候吗？”

    卡罗林只是看着他，没有出声。

    “是我们在森林的夜晚，围着篝火聊天的夜晚，是我听到莱伊夸大其词提笔写出赞歌时不受控制的捧腹，是你们，我的伙伴站在身侧的时刻。森林的风自由，王城外的天空广阔，哪怕必须每晚放血，让苍鹰带回王城，我也觉得无比自由。”

    “来到这里之前，我幻想战胜所谓的恶龙，便可以让百姓拥有数不尽的宝石财富，终得自由。可现在，来到这里，看到你我才醒悟，罪孽的是王庭宝座上的王，是他身后无数贪婪的贵族，便是我真的战胜了你，这些财富也只会被他们收入囊中，而我也更不可能逃脱被放血的命运。”

    “所以，我求您，求您用您无边的魔力毁掉这一切罪孽吧，包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