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遥办事效率很高,才一个早上就和赵总探讨了个大概。
到了午饭时间,赵总直接在自己的员工食堂款待三人。
“你可别看这里虽然是员工食堂,但吃得不比游客差。今天厨房做的都是柴火菜,你们可有口福了。”赵总坐在食堂的圆桌,路过的员工都如常打招呼。
“赵总真是平易近人。”程文文提了一嘴,“很和睦的雇佣关系。”
“其实都是同乡,哪有什么雇佣不雇佣的。”赵总摸摸自己的寸头,笑着回答,“我听宋总监说有一个广告商是做酸奶的,那敢情好啊,我这里啥都不缺,就缺奶。”
“是,我已经和他们敲定时间了。下个月他们会派他们的广告外包和我一起再来调研。”宋遥十指交叉,儒雅地笑。
赵总还想说些什么,但已经开始陆续上菜,赵总忙招呼几人吃好喝好。
一顿饭下来,黎若飞可算是大饱口福,她想起曾有机会蹭过的几顿价格高昂的米其林,都没有家乡的饭菜好吃。
吃完午饭,三人正准备辞行,只见赵总的秘书拿着几箱水果说是见面礼,宋遥婉拒,赵总连忙按下他正准备关上车子后尾箱的手,示意秘书放进去。
黎若飞今天就像跟在宋遥身后的小妹妹,全听宋遥吩咐,没表示拒绝也没表示接受,只是看着箱子封面又大又黄的蜜橘,想都不用想一定很甜很多汁。
等到车子驶离“田园牧歌”一段距离,黎若飞才兴奋地叫了出来:“我要快点回家吃橘子!”
宋遥一脸“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又说:“此行不亏吧?又吃又拿,最开心就是你们两个了。”
“那说实话,这个农庄真的挺不错的。”程文文又进入了工作模式,她扶了扶眼镜,“可惜最近没有节目计划,不然真可以考虑在这里拍一期。”
两人开始用工作术语交流,黎若飞纵使在电视台工作过,能听懂他们说什么,但还是没拦住困意,车子开了没几分钟,又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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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把程文文送上了回城市的高铁,宋遥又因完成节目调研而要忙碌于下一步计划,黎若飞一下子从欢天喜地和朋友相聚的时刻中抽离出来,回到一个人无所事事的状态,寂寞感顿生。
高铁站离她家有足足三公里路,不知怎地,她突然很想一个人慢慢走回去。算了算时间,回到家应该正好赶上姐姐下班。
周边很寂静,入夜了体感温度没有那么高,夏日的风吹在微带黏腻的皮肤上甚是舒服。
黎若飞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介于冷清和烟火人间之间的气氛了,每一次回来总是匆匆忙忙住一两晚就走,现在难得有那么多时间。
她久违地摘下耳机,现在只想聆听耳边的声音,风声、水声、静谧的空气尘埃流动声。
“那你告诉我,那个用你的家乡话怎么说?”
走着走着,耳边好像出现了幻听?黎若飞左望右望,都只有她一个人。
“这种天气叫starry night.”
没走几步,黎若飞又听到耳边响起一把熟悉的男声。她很肯定,这次绝对没有听错。
于之阁的声音。
周身只有她一人。
她抬头,想起那些和他一边散步一边练口语的夜晚,夜幕降临后原来小县城也可以看见许多星星,她正想起他告诉她的英语表达,starry night,星夜。
百感交织。
她好像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子,到了考试前夕才会为了上一次成绩的不理想而感到焦虑,亲人离开时木讷地走完整个葬礼流程,直到父母头七才在坟前哭得痛不欲生。
自己亲自斩断一段关系时走得很决绝,但随着时间一点点冲刷,她才能感受到自己那颗破碎的心。
她蹲在地上大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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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哭了多久,好像天越来越黑了,路上人少之又少,黎若飞蹲到腿麻了才辛苦忍着麻痹感站起来。
“啊。”她无望地对着天空低叫一句,随之又拍了拍自己的脸,“黎若飞,清醒点。”
包里的裤袋震动了一下。黎若飞才发现已经晚上十点了,姐姐回家看不见人,打电话来问。
“不用担心,我在高铁站附近。”她故作冷静,快速想出了一个回答,“路上遇到了几个高中同学,就聊了一会。”
“那你聊完早点回来,我先睡了。”黎若游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黎若飞情绪稳定了不少,继续向前走,她看着周遭的景物,马路,树木,河流,小径......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能讲出所有的英文表达,虽然在脑海中这些单词都是以于之阁的声音表达出来的。
她又拿出手机,把指定的聊天框打开,不停浏览那些有过甜蜜有过难过的聊天记录。
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了手机键盘,一个句号出现在她的输入栏中。
她惊慌失措,一发现马上删除掉。
“还好没有发送。”她舒了一口气,顺了顺心口,不敢再继续看,索性不再置顶聊天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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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若飞终于在十点半前走到了家楼下,县城的夜生活只局部存在于城中心,居民楼早就静谧下来了,只有小卖部年迈的老板还在摇着扇子看短视频。
黎若飞趴到玻璃柜台,对老板说道:“伯,两包薯片,六罐可乐。”
“小黎啊?”老板转头换上老花镜,看到是黎若飞,“你等下哈,我现在拿给你。”说罢,就从摇椅上站起来,一步一顿去拿可乐薯片。
老板手机上还在不停放同一个短视频,刚好放到了视频中的广告片段。
她认出这是近日当红的内娱小花,广告上的她拿着一根口红,倚在一个男人身上把口红搽在嘴唇上,然后声音甜美地说出广告词。
可以看出广告的亮点是小花和口红,但是她一眼就认出了这张只出现了两秒不到的脸就是于之阁的。
有点冤魂不散了。
她别开头,扫码付钱,拿过老板递过来的可乐薯片,转身离开。
“诶,小黎啊。”就在她转身离开之际,老伯又叫住了她,“你提醒你姐姐,其实开发商开出的条件真不错,叫她再考虑一下。”
“什么开发商?什么条件?”她一头雾水。
老板见她不知所措,解释:“原来你姐姐没有告诉你,这个小区准备旧区重建,补十五万就能新房换旧房。我们家和你们家做了邻居那么多年,你和你姐出生的红鸡蛋我都吃过,也不想看见你们错过这次机会,变成这里唯一的钉子户。”
黎若飞沉思半晌,没有说话,许久才抬起头说:“我知道了,我会跟姐姐商量的。”
她心事重重地走上楼,回到家用钥匙开了门才发现姐姐抱着腿窝在沙发在看电视。
“姐?”她看见姐姐聚精会神,换鞋的声音故意大了点。
黎若游眼睛紧紧盯着电视,只是抬了一下头当作回应。
“你在看什么啊?看得那么认真。”黎若飞看向电视,原来是一档深夜情感节目,正上演一些狗血的婆媳矛盾故事。
“我听楼下伯伯说有开发商要收购这一带?”她换了鞋子后坐到沙发上,把胶袋里的薯片递给姐姐。
“是啊。”黎若游接过薯片,漫不经心回答,“我不想卖。”
黎若飞没有问为什么,乖乖地把头靠在姐姐肩膀上,耳朵贴在姐姐的肩膀上,好像能听到她的心跳起伏。她知道以她的性格,就算她不问,过一会她也会憋不住要自己说出来的。
“一是这里是我家,我不想搬谁也不能让我搬。二是我没钱,要补钱才能住新房子,太黑心了。”
黎若飞这才问下一句:“你想让我们姐妹俩变成这里唯一的钉子户?”
姐妹俩的父母虽然并不是县城长大,但父亲师专毕业后就分配到了这里工作,并认识了母亲,这套房子是当时的教师宿舍,后来有了夫妻俩有了积蓄干脆就买断了业权,一住就住了大半辈子,直到去世。
姐妹俩当然对这里有感情,但黎若飞听完那番话之后想到的其实是能不能让姐姐住得更好些。毕竟这里只是步梯楼,自己家还是顶楼。上了一天班已经够累了,姐姐每天还要跑上跑下的。
“说不定爸爸妈妈也希望我们住得好点呢?”
黎若飞望着天花板,上面有一大块石灰痕迹,是有一年墙体破损,父亲为了省点钱,于是自己买了石灰修补。虽然手法并不娴熟,但还是挺有用的,至少天花板没有墙灰掉下来了。
房子固然承载了很多记忆,但房子住着的人还是需要未来生活的。
黎若游知道这方面她肯定说不过这个上过大学又伶牙俐齿的妹妹,于是提出了下一点:“那我也拿不出那么大一笔钱啊。”
“银行贷款啊。”
“不想。不相信这些银行啊公司啊什么的。”黎若游快速回答,电视刚好放完最后一节,黎若游推开她的头,“我要去睡觉了,你自便。”
黎若飞还想叫住她,被姐姐一记眼刀杀过来,她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嘴,睁大一双无辜的眼睛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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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剩下的时间黎若飞都处于一种闲大于劳的状态中,因为经济上宽裕了不少,有时候会去周边的城市玩玩,偶尔会跟着邻居阿姨去超市当促销员赚点小零花,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于家的教育顾问之前还会频繁找她确认事项,但把出发的机票信息发给她之后就杳无音信了。
她最喜欢宋遥来自己家吃饭的夜晚,有时候宋遥会把合作商送来的礼物借花献佛留给黎若游,有时候会借故说想吃点什么菜就自己买食材让自己姐姐烹饪,在黎若飞眼中,这些小招数实在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但自己姐姐偏偏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味说是友谊。
五月的最后一顿饭,黎若游特意做了梅菜扣肉,这道菜对两味原料的要求非常高,黎若游特意一大早去市场买了梅菜和扣肉,从中午开始研究食谱。
因为第一次做,做得很费劲,但看见妹妹吃完一块又一块,就连宋遥也筷子不停,她就觉得值了。
“姐,说真的,宋遥哥那个节目六月中就开拍了,你不如去当嘉宾,把我们家的菜发扬光大?”黎若飞吃了一大口米饭,硬是把扣肉噎了下去。
“看看你的吃相,我真不想承认和你是姐妹。”黎若游摇摇头,递了张纸巾给她,转向宋遥,“你那个节目准备开拍了?”
宋遥点头,说道:“嗯,明天会有酸奶品牌的广告外包和我再去一次‘田园牧歌’,这次还会住一夜,你们有没有兴趣?”
黎若飞快速点头,星星眼看着宋遥,反而黎若游摇头,“出去暴走暴晒这种事就不要喊上我了。”
“怎么了姐,你这两天不是不用上班吗?”黎若飞问。
“是啊,但我明天要去染头发。”她摸了摸自己毛躁的金发,头顶那一圈黑的面积越来越大,看上去颇有些不伦不类,“我想染黑了。”
“哟,要从良了?”黎若飞问是问的黎若游,眼睛却不自觉瞄向宋遥,“怎么了?遇上了什么老实男人准备收拾收拾就嫁了?”
黎若游夹了一筷子菜给她,“这么好吃的菜都堵不住你这张嘴?”
宋遥看着两姐妹闹来闹去,心想估计黎叔叔和阿姨在天有灵看见她们这样也会觉得很欣慰。
“那明天八点半?”宋遥挑了挑眉,“我要先和广告公司的工作人员对接,得早点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