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哼哼~”沈莫失心情很好地在家煮着奶茶。

    今天下大雨，她一起床看到外头的天色就又倒了回去，干脆翘班了。

    反正，学生们也该早点习惯她不在的日子嘛。

    沈莫失笑眯眯地搅拌着锅里的茶叶，往里加入了一勺又一勺的白糖。

    “叮咚。”

    沈莫失疑惑地抬头看向门口，关了火后，才趿拉着拖鞋往外走，“来啦，等等哦。”

    这时候是谁会来找她呢？猎刀？钟欢？还是莫拉家又来道歉了？

    在走到门口的这一小段时间里，沈莫失胡乱地猜了一堆，可确实没想到会在开门后见到这样的场景。

    沈莫失抓紧了门框，看着湿淋淋站在门口的访客，下意识紧蹙眉头，不可思议地喊道。

    “陆岭？！”

    陆岭面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之色，她没管湿透了的外衣和正在往下滴着水的发丝，只是勉强扯起嘴角看向沈莫失，轻声问道。

    “我能进来吗？”

    “开什么玩笑呢？”沈莫失终于反应了过来，她匆匆忙忙地往里走，去找干净的浴巾，顺手还打开了热空调。

    做完了这些，沈莫失捧着浴巾出来，却看到陆岭还傻愣愣地站在门口吹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进来啊！”

    陆岭这才抬步往里走，她有些抱歉地看着被她带进来的水渍，“我把你家弄脏了。”

    “说什么呢？这房子还是你送的，”沈莫失展开浴巾就往陆岭头上盖，“把湿了的衣服都脱了，我给你换新的。”

    幸好两人的身型相仿，沈莫失的衣服陆岭也都套得上。

    陆岭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沈莫失摆弄着她。

    “你的下属们呢？”待沈莫失勉强把陆岭擦干了，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件事。

    陆岭一个人出门的概率可是极小的，至少沈莫失自认识她后，就从没见过她单独一人出门在外的情况。

    她和克拉芙季雅可不一样，陆岭的武力值并不算高。

    看着陆岭湿透了的发丝，与她眼下又深了不少的黑眼圈，沈莫失不满地询问她，“她们怎么会让你这么来找我？”

    “不怪她们，”陆岭套上了干净的衣服，看了沈莫失一眼，才犹豫着解释道，“是我把她们支开了。”

    沈莫失皱着眉看向神情低落的陆岭，“差点忘了，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可太反常了，她从没想过有一天陆岭会以这么个形象出现在她面前。

    陆岭将浴巾搭在头顶，鹿角枝杈间垂下的布料掩住了她的面容，“抱歉……但有些话，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对谁说。”

    即使是面对钟鹄，她也开不了这个口。

    陆岭别过脸去，神色不明地等待着沈莫失的回应。

    更反常了。

    沈莫失暗自咋舌，干脆直接上前牵过她坐下，又去厨房倒了两杯热腾腾的奶茶来。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在这呢。”沈莫失贴着陆岭坐下，满脸关切地看着她，“是出什么事了吗？”

    陆岭转头看向沈莫失，露出不知是悲还是喜的神色来，“是因为你和莫拉说的那些话，她才会来找我的吧？”

    沈莫失沉默着，不过陆岭今天并不是来确认这一点的，她早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她语调有些颤抖，但还是坚定地继续往下说：“多亏了你，我才有机会意识到，原来我们本不该经历这一切。”

    看着沈莫失疑惑的表情，陆岭有些嘲讽地扯起嘴角，“直到与莫拉交谈后，我才发现，垃圾星，不。”

    陆岭的语气有些飘忽，她纠正了这个带着贬义，却在百年间被她们接受并习惯了的星球外号，“应该说是G109星。”

    随着陆岭的话语，沈莫失回忆起了曾在书上看到过的那个编号——G-03-109，这是本星球的官方编号。

    陆岭神色沉郁地看着沈莫失，“G109星上的我们，居然一直毫无所觉地生活在一个又一个错误之中。”

    沈莫失下意识蹙起眉头，在见过了莫拉与她随身携带的高科技们后，她就知道G109星上是存在着问题的。

    但她确实没想到这个问题的真相会让一贯稳重的陆岭如此失控。

    她犹豫着接话道：“……什么错误？”

    陆岭嘴角含笑，不知是在讽刺着百年前的那群人，还是在讽刺着当下的自己，她回答道。

    “你知道吗？在不做任何预先处理的情况下，直接丢弃垃圾的做法是触犯第三联邦法律的。”

    她匪夷所思地看着沈莫失，语调中甚至带着几分困惑，“这是重罪。”

    “真是不可思议不是吗？”陆岭歪头问道，她觉得这件事实在是好笑，她也确实就这么笑出声来了。

    莫拉在了解了G109星的历史后，也觉得这十分不可思议，她本以为G109星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极为落后的星球罢了。

    毕竟她不像沈莫失，一醒来看到的就是漫山遍野的垃圾。

    虽然莫拉的飞船是迫降在垃圾区的，但她是被陆岭派去侦查的人救出来的，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医院。

    后续她也一直生活在人群聚集的区域，便从未有机会见识一番垃圾区的“盛景”。

    所以直到她打算与陆岭合作，改善G109星的现状时，原本存在着巨大信息差的两人才发现了这背后离谱的真相。

    沈莫失也有些诧异于这件事，不过现在的她更关心陆岭的心理状态，她满脸担忧地看着放声大笑的陆岭，“陆岭……你。”

    “我没事，先听我说完吧，可笑的事可不止这些。”

    陆岭咬唇，勉强压下这阴鸷的情绪，转而神色漠然地向沈莫失解释道。

    “最初的G109星确实是专门用于处理废弃物的星球之一，它被几家跨星际的大企业共同管理使用。”

    沈莫失点点头，这些都与她在书上了解到的内容一致。

    “可是，在具体的处理方式上，却是彻彻底底的一场谎言，”陆岭咬了咬牙，深呼吸后才继续往下说。

    “正如你所看到的那样，他们在权衡利弊后，选择了以牺牲G109星为代价，以追求更高效、更廉价的垃圾处理方式。”

    “那就是完全不处理，直接丢弃。”陆岭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更多的却是难以言说的恨意。

    “而在我们的星球被粗暴地利用殆尽后，他们为了防止这些龌龊事败露出去，又将G109星彻底掩埋了起来。”

    “通讯、军工……任何可能会带来反抗的科技，我们都不被允许拥有，”陆岭喃喃道，“可笑的是，我们居然从未意识到这其中的诡异之处。”

    夏虫不可语冰。

    沈莫失看着陆岭，却是想到了这句话，她抬手按上她不自觉攥紧了的手，发觉这只曾带给她温暖印象的手，此时却是冰凉无比。

    “这不怪你，你没必要为了他人的过错而责备你自己。”沈莫失尽量语调平和地安抚着她。

    陆岭反手握紧了她的手，像是想要从她这汲取几分勇气一般，“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不放心。”

    “莫拉告诉我，她的星图上是不存在G109星的，这也是来救援莫拉的队伍迟迟定位不到她的原因之一。”

    “G109星被人为地从星图上删去了，它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陆岭两手合握，将沈莫失温暖的手拥在其中，她怔怔地注视着她，“可我们明明一直活着，一直活生生地挣扎着，难道不是吗？”

    “……是的，你们一直在努力地活下去。”

    沈莫失有些为难地抿起唇，一时间也不知要如何安慰此时的陆岭，最后只是将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安静地陪着她。

    陆岭低头看着沈莫失的双手，轻笑道：“可你知道更可笑的是什么吗？”

    “当我终于知道百年前的真相时，却发现，那些应承受我们怒火的存在，却早就覆灭在无情的时间下了。”

    “这也算是恶有恶报吧。”沈莫失宽慰她道。

    能做出这么没道德的事情的企业，其他龌龊事难道就不做了？会倒闭也不奇怪。

    “哼，恶有恶报，”陆岭气极反笑，有些恍惚地重复着沈莫失的话，“可我们又做错了什么呢？他们的恶报却同时将我们的存在也彻底淹没了。”

    “我到现在为止做的这些，到底都是为了什么？”陆岭抬头，眼含泪意地看着沈莫失，颤着声问道，“为什么他们的恶果却要我们来承担呢？”

    她曾坚信自己能带着驯鹿领，乃至于G109星上的所有人奔赴美好的未来，可自知道这个真相起，她却不可避免地怀疑起了自己曾经所做的一切。

    她们本不该经历这一切的，仅仅是为了那么一些利益，便足以牺牲她们这么多人的过去与未来吗？

    如此荒诞的世界，真的值得她去为之奋斗吗？

    陆岭痛苦地闭上眼，泪水随着她的脸庞滑落。

    她对自己的理想产生了怀疑，这才是她只能在沈莫失面前诉说她现在的想法的原因。

    钟鹄，乃至于她所有的追随者，都是因为对自己的信任，才愿意和自己一起走上这条路的。

    她必须保证，自己在她们眼里是永远坚定且充满自信的。

    如果她们知道自己现在摇摇欲坠的理想，这并不会有利于她，只会徒劳地给她们也带来更大的压力罢了。

    陆岭嘴唇微动，几乎是祈求般握紧了她的手，看向沈莫失的眼中充满了迷茫之色，“你能告诉我，你眼中的我，到底是什么模样吗？”

    在陆岭看来，只有超然于这荒唐的一切的人才能回答她的这个问题。

    她哽咽着询问沈莫失，“一个倒霉鬼？一个被命运捉弄的傻子？还是一个笑话呢？”

    沈莫失与陆岭四目相对，恍惚却觉得自己就要被她的眼神烫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