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半个小时，池田眼中秋山雪的形象不断刷新。扎起头发后，方才那个带着恋爱气息的懒散女生消失，一种严肃可靠的气质取而代之。换上高跟鞋和修身礼裙后，举手投足之间又气质大变

    “看见了吗？这就是五课引以为豪的伪装大师”栗原拍了拍后辈的肩，“好好学习细节，注意安全”

    ＊

    成熟明艳的女士挽着略显局促的更年轻男性款款走来，服务生习以为常，并很有眼力见地让秋山雪点单

    “这杯度数不高，你应该可以喝”酒很快就上了，秋山雪把服务生放在自己面前的酒杯推给池田，然后端着自己那一杯起身离去

    酒吧后院很冷清，两栋偏屋都被树遮挡着，外界看不出差别

    “女士，您需要帮助吗？”端着酒水的服务生刚从后厨拐出来，就看见一位客人在廊下独饮

    “谢谢，我只是透一下气”秋山雪笑着，随口提道，“这两间都是厕所吗？”

    “只有右边那间是，毕竟只服务于大厅的客人，二楼包间都有单独的卫生间”

    “这样呀，那正好。麻烦帮我将这杯酒送回四号包间”

    能定包间的都是和老板有过合作的熟客，服务生终于放下疑惑，接过酒杯离开了。

    四号包间在二楼角落，离楼梯最远，耳机另一端栗原观察到包间内正在争吵，一时半会儿那服务生反应不过来。

    秋山雪暗自想着，迈步向左侧房间走去，她听见耳机对面部署声停止，轻声补充：“他手上有枪茧，让池田他们小心一点”

    栗原阳站在包厢窗前，这里是四楼，能望见隔壁酒吧露天回廊的情况，他指挥着两名警员从后墙翻进院落。另一边秋山雪转过拐角，刚好能和守在门口的“服务生”互相望见，她便不再前进，侧身靠着柱子缓缓滑落，脸埋在两手之间，泄出呜咽声。“服务生”也只当是寻个偏僻地发泄情绪的醉鬼，向前走了两步，这时，他忽然听见身后响动，还未来得及转身，就后颈一痛倒了下去

    这边拷住守门人把他悄声放到地上的功夫，秋山雪已经走了过来，她一手按住一名警员凑近，低声吩咐了一句

    来不及仔细解释，警员疑惑未解，仍然点了点头，听见耳机中第二批翻墙进入的同事已经就位，便摆好阵势踹开房门

    屋内共五人，泾渭分明相对而坐，没费什么功夫就制住酒吧老板和其身后“服务生”——老板本人出面交易，足以看出这酒吧没什么大气候，但也体现了对面是条大鱼

    “大鱼”是个陌生面孔，平平无奇路人脸，他的保镖倒是有两把刷子，缠斗一番后也被人数压制。趁这个时候“大鱼”本人已经窜到屏风后，警员下意识就想开枪，忽然想到方才秋山雪的吩咐，又急急忙忙收起枪拔腿追去，好在屋后埋伏着同事，也没让大鱼跑出去

    见目标都被制住，秋山雪也不在意裙摆扫过满地狼藉，绕到屏风后掀开用布遮盖的一大箱东西

    “炸弹？果然吗……”差点开枪的那名警员不禁后怕

    秋山雪又在屋里晃了两圈，感受到“大鱼”锁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后，路过他时突然蹲身抬手，果断卸了他的下巴

    “小心点，别让他自杀了”她冲警员点了点头

    屋内没发现什么问题，一行人也确实押着目标顺利地往外走去，耳机对面池田已经和其他扮作客人混入的同事疏散了普通客人，控制住其他工作人员。一路上，秋山雪依然高度绷紧神经，不断观察着四周环境

    附近没有合适的狙击点位，栗原已经按照提醒检查过整间酒吧，行动是临时提前，身边的同事都是熟悉面孔——更何况对策部的审查不比公安特殊部门宽松……这样看来，似乎是并无疏漏了

    但大部分情况里，被她改变的事件都不会顺利。而在这样的情况里，她从未事先发现过端倪。看上去有些玄乎，但秋山雪明白她的对手不是命运之类事物，而是隐藏至深的各方罪犯，他们总有着层出不穷的后手，因而秋山雪难以在对弈中取得完美胜利

    就如她无法预料到无害昏迷的人质会和事件中从未现身的通缉犯有着父辈时的恩怨纠葛，又如她无法从一把枪看出背后出乎意料的庞大走私链

    就如此时此刻……

    子弹呼啸而来，“大鱼”闭上眼笑声猖狂，池田飞扑上前，血花从他胸前迸溅，蜂拥上前的同事接住倒下的池田，“大鱼”被愤怒的警员打晕

    秋山雪猛然抬头，看向遥远的某座高楼

    七百码。盲狙。

    “秋山，你处理一下那边。我去狙击点看看！”耳机对面是栗原压抑着的冷静声音

    秋山雪用力闭了一下眼

    就如此时此刻，她无法预料到有一位能够七百码盲狙的狙击手掺和其中

    意料之中，狙击地点空无一人，栗原留了一个人封锁地点，通知技术人员前来侦查。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医院，刚踏进医院大门，就收到池田抢救无效死亡的消息

    “你来了？”秋山雪靠在走廊墙壁上，刚从医生手中接过通知单。

    栗原大步流星走过去，抢过纸笔刷刷刷签字，对面露讶色的医生道：“我是池田的直属上司，他的家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秋山雪看了一眼他，抬手撑着他的肩膀站直

    “这都什么事啊！！啊？？”栗原阳猛然蹲下去，右手紧攥成拳，又忍不住地狠狠砸了墙壁几下，“他怎么就非要自己去挡呢？！”

    “往好处想，至少那些火药没被引爆，还把那么大个情报源活着带回来了。”

    栗原阳抓了抓头发，已经平静下来，他停顿两秒，罕见地喊了搭档的名字：“雪，你不用说违心的话来安慰我”

    他又扫视了秋山雪一遍，不禁皱眉：“酒吧里就算了，大冬天的，你就穿这裙子到处跑，不知道找谁借见外套吗？”

    “忘了。”

    “诺，拿着。正好遮一下血，去把你脸上血也洗干净吧”栗原叹了口气，脱下自己的外套扔人怀里，推着秋山雪远离急救室，然后折返回门前，深吸一口气

    裙子本身就是深红色，血迹多集中在上半身，也幸好栗原的外套足够长——对策部出品必属精品。总之，秋山雪被人从卫生间叫出来时，身上已经看不出异样了

    要说也是奇怪，警车还停在楼下没走，楼上守着至少三个对策部警察，这医院里竟然还发生了谋杀案

    当时换衣服前把警察手册交给栗原保管，此时正躺在这件外套的兜里，秋山雪也不怕被当成嫌疑人。但正如楼上的对策部同事没有出面维持秩序一样，她也不着急亮明身份

    在搜查一课待了半年，秋山雪倒也不像其他同事那样尽量不露面，但仍然要尽量低调。更别提如今有一位大名鼎鼎的侦探小说家主动站出来维持秩序，她也不必出面了

    工藤优作的推理一如既往精准，案子倒是简单，但也令人唏嘘。凶手原本想要害的是另外一人，但因发现警车而心慌意乱，提前动手准备不完全，反倒害了另一位陌生人

    “咦？真的有警车在楼下欸。为什么没有警察过来呢？”

    国中模样的少年扒着窗框往下看了一眼，向父亲提出疑问

    “可能不是搜查一课的警官吧，又或许只是空车，车上人有别的事。”工藤优作一面回答，眼神却落在围成一圈的人群中。工藤新一向那个方向望去，正巧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好像是秋山警官？她怎么……？”

    差异挺大的，在山梨的一面之缘，秋山雪一身长衣长裤，简单干练。而眼前这位女士一身单薄红裙，还披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外套。要不是相隔不久，又因为母亲带给他的东西对秋山雪有些印象，工藤新一也是不敢认的

    “秋山姐姐，又见面了！”

    不愧是解决了滑雪节事件的小侦探，很有眼力见地没有叫出她的身份

    “是新一呀！刚刚的推理很精彩哦！”秋山雪笑道。

    “我就是在旁边帮个忙而已啦！话说秋山姐姐怎么穿成这样在这呢？”

    “有个在酒吧的任务出了意外”

    “你受伤了吗？我闻到铁锈味了”

    “不是我的血。”秋山雪终于收起了笑意

    正好此时搜查一课的人到了，工藤优作招呼儿子过去，后者边走边回头，正好看见秋山雪悄然离开人群

    “秋山警官没有在做搜查一课的任务吧”小声转述了对话后，工藤新一肯定道。

    “显而易见”工藤优作若有所思

    ＊

    简单回复了小川宗介和早见千夏的消息，秋山雪熄灭手机又打开，反复多次，最后停留在锁屏界面上

    纯黑色的锁屏，白色的时间与日期莹莹发光

    这是她重生的第四年末

    信誓旦旦要救下的人，有的救下了，有的没有，有的只能躺在医院吊一口气。上辈子平平安安的人，有的依然平安，有的却因为她的插手走向死亡

    总体来说，死伤比上辈子要少

    应该高兴吗？

    她不知道。

    “秋山？”栗原也没想到会在楼梯间遇到她，“课长不是说让你回去休息了吗？”

    “我歇一下再走，你处理完了？狙击点怎么样？”秋山雪扫了一眼前搭档泛红的眼眶，也没说什么，问起方才来不及了解的消息

    “处理完了。狙击点处理的很干净，要我说，这种水平的狙击手也不会被我们轻易抓住把柄的。大楼一层lucky dog的监控也查了，毫无线索”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秋山雪捕捉到什么，猛然抬头

    “大楼一层lucky dog 的监控……”栗原阳皱眉，他知道秋山最近在找某个地点，“这家店我查过了，没有那边的痕迹”

    “没有才对了”秋山雪终于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她迈步往外走去

    “哎哎，你注意安全，这么着急吗？”

    “也不至于！我先回去换身衣服睡一觉！”

    “那突然跑这么快”栗原阳小声嘀咕，话音未落就看见一只手从墙壁拐角处伸出来，蓄力两秒将外套扔到他怀里，“——喂！”

    秋山雪没有在意身后的声响，绕过聚集的人群从楼梯下楼，手上动作不停，检索着“幸运儿酒吧”的消息

    lucky dog，幸运儿，天狗

    还真是幸运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