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叶珥哆哆嗦嗦结结巴巴的教导下,叶梧很快学会了手机等电子产品的使用方法,并对这个新世界有了初步的了解。
一夜未眠。
当太阳照旧从东方升起,并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小县城中洒下第一缕光芒时,叶梧也从书桌前起身,拉开窗帘后走入安装着巨大落地窗的阳台,看着脚底下行走的人们,听着不远处树枝上鸟儿的清亮鸣叫,享受着阳光落在身上带来的温暖。
她舒适地眯了眯眼睛,低声喃喃着:“这个世界好奇怪……”
叶梧又想起昨日在大巴上遇到的那些人,联系起昨晚上看完的中国简史,“……这里的人类也好奇怪。”
“不过,”她伸了个懒腰,“我喜欢这里。”
因为叶梧拉开窗帘所以缩到阴暗墙角里的叶珥默默点了点头。
——他最喜欢快递员和外卖员,多亏了他们,他才能做到真正的不出门;还有二次元同好群里面的群友们,他们从不嫌弃他懦弱胆小的性格,还会鼓励他。
他喜欢人类,喜欢这个世界。
叶梧离开阳台,看了眼在角落里缩成一个液体球的叶珥,难得体贴地拉上了窗帘,但还是忍不住问:“至于吗?你现在又不会被晒蒸发。”
叶珥不说话,默默地从角落里滚出来,液体球抽长成人型,又是那个扎着低马尾浑身阴郁气质的颓丧男人。
他支支吾吾地开口:“我……我回房间了……行……行吗……”
叶梧点点头,叶珥便欢天喜地的转身往门口跑。
就在叶珥碰到门把手的时候,叶梧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等一下。”
叶珥如丧考批地回头,发出一声哽在喉咙深处的呜咽:“……呜。”
叶梧并不理会,只问道:“他在哪里?”
叶珥一愣,不知想起什么,打了个哆嗦,然后伸出手指向书桌一侧的文件夹,快速地说了一句:“母亲要你去那里上学。”
说完也不等叶梧回应,连房门都没来得及打开就顺着门缝流了出去。
叶梧:“……”
很好,看来是她和母亲大人之间缺少交流了:)。
但叶暮自从昨天出去后就没再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预感到了什么,坚决不给叶梧展开交流的机会。
叶梧想着叶暮的意图,又拿过那个文件袋,从里面倒出了不少东西,零零碎碎地散在书桌上。
一张身份证和身份证复印件,一本学生证,户口本复印件,一张公交卡,几张不同银行的储蓄卡,一串家门钥匙,一张“HGS”宣传单……许多她在这个新世界或许能用上或许用不上的东西,还有……
还有一份入学通知书。
叶梧打开入学通知书,上面写着到校时间和班级。
中秋节后到校,高三七班。
……
时间一晃而过,今日就是中秋。
或许是害怕被叶梧找麻烦,叶暮始终没有露面,叶覆那边也一直没有消息;老大仍旧满心是自己的钱途霸业:老三和小六也还在深山老林里拍戏,叶珥仍旧躲在自己屋里画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图;叶斯则在他新任师父的“教导培训”下进步神速,穿着打扮愈发“新潮”,还用沾满了泥水的自己做印章,在叶梧的卧室门上印了个脏兮兮乱糟糟的人形印记,以至于忍无可忍的叶梧不得不把他拎到浴室,又把无辜被牵连的叶珥踹进去监督他洗干净。
然而叶斯深谙对付他二哥的秘诀,只是打开了浴室里的浴霸小太阳,叶珥就慌不择路地从门缝里挤了出来,只留下叶斯在浴室里猖狂大笑。
叶梧深觉这个家还是太小,以至于格外吵闹。最终叶梧亲自进入浴室,把正站在浴缸里吹笛子的章鱼绑好装到拖把杆上,交给仍在瑟瑟发抖的叶珥:“把他涮干净,然后用他把家里打扫一遍。”
她咬牙切齿:“尤其是我卧室的门。”
再次无辜躺枪的叶珥拿着“叶斯牌八爪拖把”,欲哭无泪。
……
对人类来说,代表着家人团聚的中秋节是一个很重要的节日,叶家似乎也入乡随俗了。
虽然仍旧没有出现,但除了叶覆以外的其它几人都打来了视频电话,叶珥将连通了视频电话的手机和平板摆放到餐桌上,对应着他们平日里的座位。
搭配上桌面荤素齐全的菜式,和开始吹唢呐的章鱼版叶斯,竟也有一种诡异的热闹感觉。
叶珥照旧找了个角落缩着,叶梧坐在座位上安静吃菜,吵闹的源头被绑在座椅上,胶带封上了那张总是闲不下来的嘴,本来安静待在自己座位上的手机平板们都被挪了过来,正对着叶斯,进行无情的嘲笑:
“哈哈哈哈哈哈老四,终于有人治得了你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截屏留念。”
“老四笑一个。”
“说起来父亲哪里去了?”
“好像很久没他消息了。”
——这真是个好问题。
叶暮的回答通过手机变得有些失真,但仍能听出话语中的不在意和无所谓:
“死不了就行。”
……
一场荒唐又热闹的中秋晚宴结束,叶斯被关进厨房进行善后工作,叶珥又缩回到房间里闭门造画,叶梧则拿起钥匙,打算出门逛逛。
她走下狭窄逼仄的楼梯,钻出低矮的楼道,路过一些出来遛娃或者消食的大爷大妈,和坐在保安室门口吃月饼的刘大爷打了个照面,接着便钻进阴暗的胡同,顺着胡同向另一边的灯火通明走去。
就在这条胡同末端,一群人强拆了卷帘门,闯进了小而破旧的店铺。
他们是专业催债的。
这个姓林的老赖滑头的很,平日里根本找不着踪迹,这次得了消息,几人赶紧上门来催债。
——催债公司也是讲究业绩的,他们刚入这个行业,没什么经验,还在试用期,本来就没接到什么好活计,再不拿出些本领来就得被辞了。
这年头工作可不好找啊!
领头的黑衣壮汉内心啐了一口“钱难赚屎难吃”,便大马金刀地走了进去。
然后进门迎面就是一个小型灵堂。
中年男人的黑白照片摆在桌案上,相框上粘着白色的纸花,前头放着香炉和各色时鲜贡品——还有几块月饼,也不知道是什么馅儿的。香炉里面竖着三根香,已经燃了一半;桌案两侧点着白色的蜡烛。香案前头有个火盆,快要燃尽的纸钱在里面卷曲着变成黑灰,偶尔不知道烧到了什么东西会发出“噼啪”的一声响。
坐在火盆前的少年背对着众人,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往里头续纸钱,好像被破门而入的不是他家一样。
气氛带着一种诡异的宁静。
众黑衣人:……
这是给他们干哪儿来了?
领头的黑衣人咽了口唾沫,强作镇静地开口:“林文瑞是吧,还钱!”
那坐在火盆前的少年这才回头看向众人。
室内没有开灯,外头的光透进来些许,把黑衣人们的影子拖长在室内,于是室内依旧昏暗,只有火盆的光明明灭灭,噼啪作响,把那张似乎有几分姿色的俊脸映衬的像是厉鬼索命。
领头的黑衣人色厉内荏,大声喊着给自己壮胆:“林文瑞!还钱!”
少年放下手里吃了一半的月饼和用来续火的纸钱:“走错了。”
声音淡漠,但意外的好听。
——只不过在这个情境下,再好听的声音都被加上了“追魂索命”的阴暗buff。
让人下意识把这句“走错了”联想成“想死了?”
几个壮汉不由得一哆嗦。
他们对视一眼,慢慢地往外头退。
——真不是他们胆子小,主要314事件后,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奇形怪状,不由得他们不怂啊!
据说鬼也怕恶人,所以几个壮汉一边叫嚷着“别以为你把自己挂墙上哥几个就不认得你小心哥几个拿刀砍了你”之类的话,一边往后退,直到彻底退到灯火通明的地方,这才觉得胆气壮了些,人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咳咳,”为首大哥清了清嗓子,似乎是觉得自己刚才反应过大,想往回找补找补,所以就站在门口喊着,“林文瑞,你别装神弄鬼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早点把欠王老板的三百万还了,哥们儿也好早点转正!”
话音刚落,屋子里就扔出黑乎乎的东西,直砸到为首黑衣男人的怀里。
仿佛是炭火入怀一般,黑衣人大惊失色手舞足蹈:“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屋子里传来少年冷漠的声音:“吵死了。”
恍惚中把“吵死了”听成“找死了”的黑衣人顿时保持住一个扭曲的姿势,连个屁都不敢再放。
“低头,”那少年不知何时从地上站了起来,就抱胸靠在门框上,下巴点了点黑衣人怀里的东西,吩咐道:“念出来。”
黑衣人下意识地低头,这才看见自己怀里的不是什么炭火,也没有灼热的温度,而是一个乌木灵位,触手温凉,一摸就知道用的是好木材。
黑衣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还不如是炭火呢!!!
少年被吵的头疼,皱眉又想说些什么,耳边便听见破空之声。
他下意识想要避开,但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觉得腰间一紧,眼前一花,竟已经莫名其妙到了不远处的胡同口。
几个没见过世面的黑衣大汉见少年突然消失,更坚信是真的见鬼,不由得尖叫起来,连滚带爬鬼哭狼嚎地跑走了。
乌木灵位被高高抛起,少年下意识想去接,却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那乌木灵位往下掉落,最后被一根似乎从自己身后伸出的触手接住。
下一秒,无数深灰色的触手将少年的身躯围拢,一只手从后面攀上他的胸腹,抚过他的脖颈,将他扣入怀中。
说不清是冷是热的气息喷洒在他后颈细嫩的皮肤上,让他一阵颤栗。
身后传来餍足般的喟叹:
“秋声……”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