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南大学物理学院，几名数学系的留学生说说笑笑，走在通向教学楼的石板小径。
“林子涵，你今天怎么没有跟在萧策后面跑？下午第一节就是Dr.Calder的课，你提前抄完作业啦？”
领头的一人满身潮牌，双手插在松松垮垮裤兜，闻言回头瞪了一眼说话人。
“我又不是只会抄作业！还有，我跟萧策那是平等互惠的朋友，别说的我像一个跟班！”
“哇，所以已经提前抄完了？快，给我们看看大神的解题思路。”说话的人伸手就去抓林子涵的LV背包。
Dr.Calder在数学系出了名的难搞，很喜欢为难学生。他留的作业更是和学生们的头发过不去，想秃了脑袋也没有思路。
这就算了，他还会在课堂上随机抽查作业，投在大屏上逐步点评。
“哇，这位同学发明了一种新的公式，让我们来看看他推导出了什么，哦，壮丽的空中楼阁。”
课堂哄笑一片，被点评的学生低着头，恨不得钻到桌子下面。
直到某一天，萧策中奖了。
工整的花体英文在屏幕放大，教授挑眉，“希望你的推导过程也这么漂亮。从边界条件反推入手？很少见的开头。”
教授一步一步讲解，漫不经心的笑逐步收敛。
从最后几步开始，教授停顿的时间变长，他在讲台上扶着下巴，镜片后的眼睛看向作业的主人。
萧策一手支着下颌，另一只手在稿纸涂涂画画，翡翠冷的眼眸低垂，从一开始就没有关注教授的表演。
当时课堂落针可闻，学生们大气不敢出。
几分钟后，教授开口了。
“还不错。”
课堂继续，萧大神一战成名。
他的作业也跟着水涨船高。
林子涵拽着肩带，拍掉同学的手，“别闹！我没写！”
几个同学不信，说他不讲义气。
林子涵气道：“真没写！萧大神最近心情不好，我哪敢烦他啊。哎呀真没写，上次的《概率论》你们也看见了，那脸冷得结冰！”
同学有点信了，其中一个回忆道：“你别说，还真是呢。而且，感觉怨气很重。”
林子涵点头如捣蒜，“是吧是吧，要不是这家伙一向生人勿近，我真怀疑他是不是被甩……”
“嘭”地一声。
“哎呦!”林子涵抱着小腿单脚独立。
众同学倒退一步，看着“凶器”在反作用力的推动下咕噜噜原路折返。
一只经典款的Vans Old Skool滑板鞋踩住“凶器”，足尖轻轻一按，“凶器”挺身立正。
鸭舌帽下，翠绿色的眼睛轻轻一扫。
众同学连连倒退，“我们作业还没做完呢，先走了！萧同学，再见！”
“喂！等等——”林子涵伸爪，‘我‘子还没说出口，烟尘过后，大部队影子都看不见了。
他抹了一把脸，嘴角咧到耳朵根，苍蝇搓手，“萧神，早啊，啊不，下午好，您作业做完了吗？书包重不重，来，我给您拎着。”
萧策再次踩上滑板，黑色飞行夹克风中飘扬。
头也不回地飘然远去。
林子涵抓着背包追在后面，“萧哥，我的哥，行行好，给我看一眼吧，就一眼！”
·
数学系大本营，赫尔韦恩楼。
哥特复兴风建筑耸立于中央大草坪的一侧，狭长的尖拱窗约束了阳光，整栋楼华丽而阴沉，正是数学系学生们的心情写照。
Dr.Calder的《数理逻辑》还未开始，教室已经坐满了走投无路的学生，自发组成学习小组，想凑出一个能搞定作业的诸葛亮。
萧策到教室时，只有正中间的位置空着。
滑板收进帆布袋，萧策无视窥探的目光，走到唯一的空位坐下。
邮差包随手放在一边，萧策靠着座位，拿出手机。
教授视线中心的位置只有大神敢坐。
林子涵满教室溜了一圈儿，无奈地确定了一件事情，全都是臭皮匠。
同学不给力，只能靠自己。林子涵顶着课本，从一排坐位滑过去，坐到萧策旁边，没敢凑近，隔了一个空座位，这是社交距离，也是防御距离。
“咳咳，萧哥，我一个朋友赞助了星辰跳伞团，他们最近有一个新的挑战项目，破裂平流层挑战，你听说过吧？“
萧策支着脸颊，目光落在手机屏幕。
林子涵深吸一口气，用手在脸颊捏出一个笑脸，“您要是有兴趣，我这里还有一张邀请函。“
手机屏幕里像是有朵花似的，萧策眼皮子动都不动。
墙壁上的时钟滴答滴答，教室气氛愈发焦灼。
林子涵作业一个字没写，急的抓耳挠腮，伸长了脖子，像只长劲鹿似的探头探脑。
手机屏幕里没有花，看起来像是私信界面。
聊天对象的id显示在最上面。
小夜曲。
林子涵没忍住，“对方两个月没理你，你还问她‘在吗？’。“
那肯定不在啊。
萧策动了，他抬起手。
林子涵猛一缩脖子，头藏在手臂之间。“我错了我错了，别打，别打脸！“
鸭舌帽取下来，露出一头扎眼的银发。
萧策从邮差包拿出作业本随手一扔。
“啪“地一下命中林子涵刚刚抬起的脸。
林子涵一点也不恼，还得说谢谢，在同学们艳羡的目光下捧住“真理“。
“萧哥，小夜曲是谁啊。“
萧策抬眸，翡翠色的眸子冷光一闪。
“抄作业都堵不住你的嘴？“
林子涵连忙作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低头干正事。
余光里，萧策还在看手机屏幕。
林子涵抄作业练出来的一双招子可不是吃素的，就那两三秒的时间，他已经把聊天界面的内容看完了。
两人的聊天内容字数不多，还基本都是语音，其实没有什么内容，震撼的是时间点。
系统显示最近的一条通话记录是在两个月前。
一个月前，萧策给对方发了一句“在吗”。
至今仍是未读状态。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小夜曲无视了萧大神两个月！
更可怕的是，萧大神念念不忘，还忍不住鬼鬼祟祟试探一下。
然后被晾到了现在，并且仍然明显处于放不下的状态。
等等，萧策这两个月的低气压，不会也与小夜曲有关吧！
抄作业的手不知不觉停下，林子涵越琢磨越大惊失色，他似乎不小心窥见了大佬的大秘密。
这下更抓耳挠腮了，都没心情抄作业了。林子涵一心两用，他抄完一半，萧策还盯着手机，动也没动一下。
像个什么望妻石。
“萧哥，你不会中了擦边儿主播的美人计吧，你不关注可能不知道，那些主播各个都美颜十级，搞不好屏幕另一边直接是个男人！”
林子涵这种猜测不是空穴来风，聊天界面的内容都很简短，其中有好几条转账红包，全都是萧策发给小夜曲。
这能对劲儿！？
不过，林子涵也实在好奇。
萧策可不是普通人，要金钱有学历，要学历有运动细胞。
打小游历各国，在哪国学校都是风云人物，论阅历与眼界，在同龄人中都是拔尖儿。
光是芝大，想追他的人都不在少数。奈何萧策眼中只有三件事情，数学、极限运动、拳击。除此之外，独来独往，生人勿近。
忍了又忍，林子涵实在没忍住，“萧哥，小夜曲到底是什么人啊？”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盖住了作业。
“哎呀别！我错了！”
萧策的手拖回作业本，任林子涵怎么苦苦哀求，无动于衷。
上课铃声响起，哀嚎从独唱变成合奏。
冷面教授拉开大门，踩着bgm登上讲台。
一堂《数理逻辑》结束，台下学生们气若游丝。
教授刚宣布“下课”，萧策就站了起来，邮差包挎上肩膀，其他学生还不敢动，走道畅通无阻。
走出教学大楼，身后有人大喊“萧策！萧哥！”
萧策不为所动，一只手臂夹着滑板，大长腿跨出旁人两三步的距离。
林子涵一路小跑冲上来，撑着膝盖边喘气边喊。
“下周六湖滨步道举办回响音乐节，我有多的票，你想不想去啊！“
人生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下一节《数理逻辑》，今天抄作业失败，不必灰心，那是舔的方向错了。
谁知道萧大神喜欢小夜曲啊。
就这喘气的功夫，萧策踩着滑板溜远了。
也不知道到底听见了没。
与此同时，中央草坪另一侧的人文学院。
日落阳光穿过洛根艺术中心巨大的玻璃幕墙，约10平方米的小小隔音室浸泡在暖橘色调。房间角落放着一台电钢琴，桌上配备了全配重midi键盘，墙边整齐堆着音响。
苏锦瑟的手指按上琴键，熟练地调整灵敏度。
先是几个试探性的弱音，然后是一段完整的旋律。
第一音轨，钢琴主旋律。
第二轨，电吉他。
第三轨，鼓点。
最后，切入主旋律，耳机里的长笛轻盈、甜美。
闭着眼睛弹奏，清哼旋律，睁开眼睛，在音轨之间来回调整。
半个小时后，苏锦瑟摘下耳机，郁闷地端详乐稿。
“怎么了？”姜妍凑过来，顺手摘下苏锦瑟的护光镜，“两个小时了，小心用眼过度！”
苏锦瑟谈了口气，“最后8小节感觉不对，长笛不是我想要的感觉。”
两人不是芝南大学的学生，还好有姜妍的高中同学程小曼帮忙，申请到了芝大音乐系的练习室。
不过音乐室排期紧张，只能使用两小时。
苏锦瑟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小曼下课了吗？”
“没呢，刚跟我发消息，还要二十分钟。”
苏锦瑟点头，“那我们先去餐厅等她，我担心延时会取消定位。”
来到A国后，程小曼帮了很大的忙，去赫尔顿医院都是她开车接送。趁着还在A国，苏锦瑟想多找机会谢谢她。
“跟她说好了。”姜妍发完消息，又习惯性提醒道：“你的手稿装回包里了吗？千万别忘记了！”
刚说完，姜妍的手机弹出一条V信消息。
苏清漪：妍姐，我姐入围回响音乐节了？
姜妍心里一咯噔，连忙切去朋友圈。
最新的朋友圈是一张截图，图片里只有两张音乐节的票。
怕引起某些人注意，姜妍憋着没写“闺蜜罩我”之类的配文。
怎么还是闻着味道就来了？
姜妍来回检视，突然心里一咯噔。
糟了，大意了！她忘了嘉宾票和普通票不一样！
截图放大了看，音乐节赠送给演出者的嘉宾票的右上角有一个小小的舞台钢印！
姜妍啪啪打字。
【关你屁事】
苏锦瑟收拾好了背包，确认手稿和重要物品没有遗落，一抬头，姜妍还在看手机。
“小妍？小曼那边有什么情况吗？”
“没！什么事都没！”姜妍收起手机，牵起苏锦瑟的手，另一只手从她鼻梁拿下护光镜，“你今天用眼过度了，不许再戴眼镜了，剩下的路我牵着你走。”
苏锦瑟感觉姜妍掌心微微汗湿，她歪头想了想，暂时没有多问，轻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绕着大草坪慢慢走。
芝大附近有一家很有名的法式餐厅，深受学生和附近居民的喜爱。
程小曼之前提过一嘴，苏锦瑟记下了，只是餐厅人气太高，直到今天才约到座位。
餐厅位置不远，出了校门右转，直走五分钟左右就到了。
不戴眼镜，苏锦瑟高度近视，反正也看不清，索性闭上双眼，还能缓解眼疲劳。
两人到达餐厅，正遇上里面的人出来。
苏锦瑟忽然感觉到一股灼热的视线，紧接着姜妍将她拉到了身后。
姜妍：“看什么看啊！”
然后是一道清亮的男音回应：“看两眼又不会长痘，那么凶干嘛哦！”
苏锦瑟轻声道：“小妍？”
“没事，几个讨人厌的男生而已。”姜妍冷哼了一声，拉着苏锦瑟快步走进餐厅。
苏锦瑟被拉着走，仍感觉芒刺在背，她下意识回头，睁开眼睛，只看见几道模糊的人影。
其中一人特别高，至少一米九以上。
有点，眼熟？
餐厅门外，林子涵愤愤道：“还说我看她，我哪只眼睛看她们啦，你说是吧，萧哥。”
说完一抬头，卡住了。
萧策面朝着那两个女生离去的方向，帽檐阴影之下，翠绿色的双眼幽光森森。
林子涵打了个冷颤，却听萧策开口。
“骗子。”
声音冷得结冰。
第二次了，萧策默默磨牙。
他遇见这女生三次。
昨天，她闭着眼睛，用导盲杖辅助走路，差点儿被抢劫。他信了，于是多管闲事了。
今天下午，她在阳台写字，睁开眼睛，精准地抓住了花瓣，也低头看见了他。
现在，她又闭起眼睛。
萧策冷笑：“这回又看不见了，骗人上瘾。”
林子涵咽了口口水，仔细回想那个闭着眼睛的女生，顺着大佬的话接道：“原来那女生是装的啊，这可太能装了，别说您了，我刚才也信了！要不是那句话怎么说的【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萧策冷冷一瞥，林子涵就噤声了。
顺着你的话说也不行，咋地，就小夜曲能行啊。
萧策心情更差了，甚至没心情去练拳，直接回了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