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星月无光，唯有一盏青灯如豆。

    陆方视力本就极差，到了夜晚更是和瞎了没什么区别，他今晚累计已被绊倒了不下十次，哪怕是岳昭心木石之心都有些不忍，遂道:“不如你还是回去吧，本来你只是肉体凡胎也帮不到我什么。”

    “你这话也说的太直接了吧，你就不能再委婉一些？”

    “什么？”岳昭心歪着头一脸疑惑，他是真不明白自己方才的话有什么问题，不过听这人的话意思是让自己有话不要直说，或者是拐着弯说，“这是为何，本来我说的也是事实，若遇到鬼怪，凭你能帮到我什么呢，你自己说啊，而且明明我也是为了你好。”

    陆方听不出岳昭心这话里掺着哪怕一丝一毫的关心，反而有种自己被嫌弃的感觉，他有些恼，但一想起对面是个树精就觉得没必要了，本来嘛，他怎么能指望一个木头脑袋能有人的思想。

    “是是是，面对那些妖魔鬼怪时我的确没有办法，但是若没有我你知道直播是怎么回事吗，你自己搞得来我这就走。”

    岳昭心不解这人怎么这么不通情达理，不过就像他所说的那样，自己一个人还真搞不来这个所谓的直播，只好服软道:“抱歉，方才是我错了，你别走。”

    陆方颇为得意，若他长了一条尾巴，此时定要翘到天上去，这老树精看着一副清冷孤高的模样，原来性子这么好，那他可不得蹬鼻子上脸一下？

    “那你说说，你错哪了？”

    岳昭心本就烦他叽叽喳喳的，干脆道:“你说我错哪儿我就错哪儿了，反正我方才道过歉了。”

    陆方翘起来的嘴角一下子耷拉下去，本想继续纠缠不休，谁知岳昭心不耐烦地啧了他一声，快步流星地向前走去。在这荒郊野岭的，陆方也不能说自己完全不怕，敢壮着胆子跟来也完全是因为岳昭心的缘故，如今见这护身符自顾自地跑了，他也赶忙追了上去。

    二人在泗仁村门口停下，陆方掏出铜镜，在岳昭心捻决时道:“一会儿你尽量少说话，记住了吗？”

    “为什么？”

    “因为你总是不说人话。”陆方这是实话实说，没有在骂岳昭心的意思。

    岳昭心也没觉得陆方在骂自己，只是觉得自己得反驳他些什么，“我本来也不是人。”

    陆方听罢啧了好几声，“看吧看吧，我不让你多说话是对的。”

    “你到底什么意思啊？”岳昭心这会儿反而觉得陆方说的才不是人话，否则他怎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陆方扶额道:“你不是人这件事只要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就好了，万一刚才直播的时候你说出来了怎么办，不要探灵不成反而被当成妖魔鬼怪抓。”

    岳昭心毫无危机意识，反而面无表情地评价道:“本来突然让别人家的镜面上出现自己的影像就已经够诡异的了，难说你我不会被人说是妖魔鬼怪，最起码也会被当成邪魔歪道。”

    陆方摆了摆手，“怎么会，昨晚的试播不是很成功？”

    想起昨晚，岳昭心便不免感到面热，到底成功与否他也不知，这陆方确实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他不由得语气重了些，“够了，那……那等下作事只此一次，不许再提了！”

    陆方将灯笼抬起来，让光映照在岳昭心的脸上，所谓灯下看美人果然别有一番趣味，而且还是被自己逗弄得含羞带嗔的冷美人，便更有别种滋味了。

    岳昭心这幅神情又让他联想到昨晚……不好，再想下去他就该不对劲了。

    陆方挠了挠脸，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也有些发烫，他暗骂自己一声，便又恢复了平时的痞样打趣道:“不提就不提了嘛，不过你真不考虑化成女子？昨晚你化成女子之后，我看直播的效果还不错啊。”

    岳昭心背过身去以行动拒绝，他几百年来都未曾见过那般多的污言秽语，昨晚以圆光术将自己的影像投射在那些人家的镜面上后，他本以为那些从未见识过术法的凡人会被吓到，谁料没一会儿后镜面上便快速闪过一条接着一条的文字，开始都还算矜持，比如:“小姐芳龄几何？”“”姐姓甚名谁，是哪家千金，小生不日便上门求亲！”后来越来越过火，竟有人说这是哪家青楼的新招数，他要来捧场体验的。

    不过昨晚仅半个时辰的时间收获颇丰倒是真的。

    陆方掂了掂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奸诈的嘴脸活像从业经验四十年的老鸨，“要不然你就做这个，不费力气还能赚一大笔钱？”

    岳昭心狠狠翻了个白眼，“再废话我就把你变成老婆子，然后丢进怡红院让你‘物尽其用’。”

    陆方缩了缩脖子认怂，这事他相信岳昭心干的出来。

    “行了行了，知道你面薄，以后我骂人再也不说他脸皮比树皮还厚了，事不宜迟现在开播吧，岳美人。”

    岳昭心一道光打过去，陆方及时拿镜子挡住，此时便见一行文字浮现在镜面上:“有鬼啊……”

    随后便有其他文字也紧随着出现:“真是见鬼了，我家的镜子怎么突然出现莫名其妙的鬼影，而且还看到上面有字，说有鬼啊！”

    “我家的也是！”

    “我也……为何我内心的想法能出现镜面上而且还被其他人看到，前面的那些人真的不是鬼吗？”

    “我们才不是鬼呢，出现在镜面上的那两个人才是鬼吧，他们操控了我们的镜子，好可怕，要不然把镜子砸了算了？”

    “砸镜子能有用吗？”

    “谁先试一试啊，要是没用的话就白砸了！”

    陆方对于这些发言早已见怪不怪，他冷静地将镜面对向岳昭心，而后道:“如大家所见，我二人的确是出现在各位的镜面里，但所使用的是仙法而非其他旁门左道，我二人更非鬼怪之流，我们所做的事名为探灵直播，也就是将自己斩妖除魔的日常分享给大家，供大家消遣之用，若不愿我们打扰各位，大家只需将镜子倒扣在桌面上即可。”

    经陆方这么一解释，镜面上出现的文字便温和了许多:“虽然感到不可思议，但也似乎颇有趣味。”

    “不错，而且看镜面里出现的这位公子，儒雅俊秀，仙气飘飘，可能真的是仙人吧。”

    “不是仙人又如何，这面容肯让我看一眼，哪怕是吃人的妖精我也认了。”

    “哈哈哈，怎样的吃法？”

    “哎呀呀，子曰:‘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诸君且要谨言慎行啊。”

    “姑奶奶不是‘君’，本姑奶奶是你‘姥姥’！”

    陆方长叹一口气，谁说古人思想保守的，这些发言跟现代人可是大差不差，由此可见，只要有了一层“面具”，无论是古代人还是现代人都会毫无顾忌的展现内心里真正的自己。

    岳昭心凑了过来，瞥了一眼镜面上的文字后便又蹙起了眉头，陆方心道:得，老古板在这里，尽管这人看似年岁和自己差不多大，其实也是位百岁老人了，那么为了老人的心脏考虑，他还是不刺激他了。

    “你们现代的人也是这样吗？”

    陆方摇了摇头，“要不然怎么说你们古代人保守呢，你要是生在我们现代，估计那些文字都能把咕噜咕噜煮熟了。”

    岳昭心甚是惊讶:“你们现代的直播竟是将人放进锅里煮吗，真是残忍！”

    这老树精还挺单纯可爱，陆方笑了笑道:“不是的，我的意思是现代人说话更露骨……就是更直接，更粗暴，你这么容易害羞，肯定看到那些话后脸红得就像被煮熟了一样。”

    岳昭心偏过头去，嘴硬道:“谁，谁容易害羞了，君子端方，你怎如此不正经，倒和市井无赖无异？”

    “是是是，我是小人，您是君子，岳君子快干正事吧，莫要再让观众看我们斗嘴了，太无聊了。”

    陆方话音刚落，便见一条文字划过:“不无聊，我能看一夜。”

    陆方会心一笑，见岳昭心疑惑，他也只是轻咳两声道:“开始吧，开始之前我来为大家简单介绍一下我们所在的泗仁村，泗仁村早在十五年便成为了一处荒村，有人说是由于天灾，亦有人说是因为人祸，但事实究竟如何无人知晓，但据说凡是进入泗仁村的人都从此杳无音讯，曾经有一位书生上京赶考，然而结果却是名落孙山，他返乡途中夜宿于泗仁村，第二天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正躺在坟堆上，书生几乎吓得魂魄飞散，好不容易才回到了家乡，没几天后便于家门口的柳树上吊死了，死前甚至留下了一本书，讲的便是自己在泗仁村的见闻。”

    此时镜面上便有人问道:“这是真是假啊，不过听上去倒挺吓人的。”

    陆方答道:“自然是真的，我们在调查这件事的时候还得到了那本书的誊抄本，如果好奇的话，我可以打骨折卖你一本。”

    “无论真假，我也挺想看的，也卖我一本呗。”

    “我也要！”

    陆方看到镜面上快速闪过的一水儿的“想要”，心里早已乐开了花，这可比他在现代整天累死累活搬砖的强，古代人的钱可真好赚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