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未免太过于漫长了。
不仅陆方这样想,岳昭心也疑惑道:“这倒是奇了,仿佛愈来愈暗了。”
若说方才还可见天幕开阔,现在的夜色就如同一块化不开的墨,一望望不到边际,又没有边际,仿佛天地相连,像被一尾纯黑的衔尾大蟒缠绕,分不清何处乾坤。
那一豆青灯无风自动,闪闪烁烁。
陆方只觉得那盏灯已不是灯了,而是明暗不定的鬼火,又或是一只妖异的眼睛。
岳昭心叫他别多想,一定是心理暗示。
陆方笑道,你一个古代人还知道心理暗示这个词呢?
岳昭心又白了他一眼,你未免太过看不起古代人了,陆方觉得神奇,开始思考古代究竟有没有这个词,然后又听岳昭心道,我这不是听你念叨过吗?
陆方暗暗吃惊,他怎么不记得,看来他有把心里话说出来的毛病,他自己一点儿都不清楚。
岳昭心道,你有把心里话说出来的毛病,看来你一点儿都不清楚。
陆方大叫一声,不明所以的那群看直播的古代人们以为他又见了鬼,纷纷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方才又发生了什么了?”
“不知道啊,没看见什么啊。”
“难道是小蝶又出现了?”
“怎么可能,小蝶不是刚才被岳天师给除了嘛,肯定是又出现了别的鬼,这荒村可凶了!”
这群古代人们就陆方方才的反应议论纷纷,却没想到陆方捂着嘴看着岳昭心,“莫非我刚才又说出来了?”
岳昭心也看着他,表情有些无奈及无语,“没有,其实我会读心。”
陆方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另一只手捂住岳昭心的眼睛,“不行不行,你别读我的心!”
岳昭心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像把羽扇,搔得他手心发痒,“你是不论我说什么都会信吗?”
陆方放下双手,两手叉腰微微附下身盯着岳昭心的眼睛,“你还不是一样,我说什么你都信。”
岳昭心微微偏过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你可是来自几百年后的现代人,我哪里分辨得出你所说的究竟是你们现世真实存在,还是你随口胡侃的?”
陆方学着他的样子,也道:“这也是我想说的。”他又凑近岳昭心耳畔,以仅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谁叫你是个百年老树精呢,要论心眼我怎么耍得过你?”
老树精时而聪慧,时而木讷,就比如现在,他指着自己心口道:“既没有心,又何来心眼?”
陆方感到一丝挫败,道:“不是,你究竟是聪明还是笨呢,和你说话怎么一会儿轻松一会儿又很吃力呢?”
岳昭心很嫌弃他,“你以为我不是?”
这两人似乎走到哪儿都要拌一下嘴,但好在二人颜好声音也悦耳,听来也不会让人觉得烦,反而有一种,用现代的话叫做“磕到了”的感觉,当然这些古代人还不知道有这个词,只能在镜面上刷:般配。
一时竟忘了这是个严肃且紧张刺激的探灵直播。
有时就是越是忽略什么便来什么,岳昭心和陆方一前一后走着,陆方走在后方是为了能将镜面对着岳昭心,他突然就感觉到手腕被什么东西拂过,冰凉且带过一丝痒意,他原本以为是岳昭心被风扬起的发丝,本来没有在意,然而没走几步他又感觉到手腕被结结实实地缠绕住。
陆方闷哼一声,整个人被往后方扯去,他忙去摸索腕子上缠绕的东西,的确是头发,不过不是岳昭心的,湿漉漉的触感,还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腥臭味。
岳昭心对身后之事仿佛毫无察觉,任陆方独自应对。
陆方见岳昭心如此反应,以为这又是他搞的“直播效果”,想来也只是如刚才一样,只是看着凶险,实则危险系数为零,如此想着,他便也安心不少,只是被他另一只手抓着的那把头发实在倔强,无论他怎么都解不开它对自己另只手的桎梏。
纠缠的久了,陆方便只感到心烦意燥,急着想把那恶心的东西甩掉,奈何那东西一直将他往后扯,他便也只能往前用力拽,一来二去,竟和头发拔起河来。
陆方力气不小,用力一扯竟似乎终于将什么东西扯断,瞬间轻松不少,只是那捧头发连接的另一端竟像流星锤一样向前甩去,最终结结实实砸在岳昭心腰背上……或许还要往下一点儿,否则他怎么会看都不看就回过身甩了陆方一巴掌。
陆方不明所以,又听到岳昭心骂了一句登徒子,他又气笑了,一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一边将那东西拽起来怼在自己眼前细细端详,不是哥们儿,你占的便宜让我替你挨打?
不看不要紧,就当自己吃了哑巴亏,但这一看,陆方便感觉自己小命不保了,那分明是一颗人头,满脸是血,还阴森森地冲自己笑。
人在极度恐惧的情形下总会激发最原始的本能——哭爹喊娘。
“妈呀!”陆方这一叫才让岳昭心明白了形势不对,他转过身时陆方正好丢了什么东西过来,正中他胸口。
这颗头在短时间内对着岳昭心袭臀又埋胸,真可谓是人生赢家。
陆方摇了摇头,有些佩服自己在这种时候还能想着有的没的,他才没有在羡慕,绝对没有!
然而下一秒那颗头就被岳昭心又丢了回来,他两手一抬,下意识稳稳接住。
开玩笑,他上大学时可是校篮球队的。
只是在清楚手中的是头不是球后,他就得意不起来了,再次将球,不是,头扔给了岳昭心。
岳昭心这次反应快了许多,学着陆方的动作稳稳接住,又丢了过去。
“别扔过来啊,想办法解决掉啊。”
“你先扔过来的。”
你看,该讲道理的时候他不讲,不由分说就给你一巴掌,不该讲道理的时候他便要讲,谁先扔的这重要吗?
陆方才不想继续和这颗头近距离接触,再次将其投了出去,“岳大天师,你跟我在这儿练习传球呢,你要进击NBA是不?”
“什么意思?”岳昭心面冷心冷,无情地再次丢头回来。
一时间,这颗头就如烫手山芋一样被两人丢来丢去,陆方体力逐渐被耗尽,正喘着粗气擦汗时,又听到一声声哀怨的哭声响起,声音由远及近,飘渺不定。
“还给我……呜呜……把我……还给我……还给……”
那声音近了,远处的白点也逐渐拉长,最终成一道白影向陆方和岳昭心这里摇摇晃晃地走来……准确来说应该是飘来,陆方看到那白影是没有脚的,而民间传说中鬼的确没有脚。
那白影离得近了,陆方才看到它亦没有头,最终那哀怨泣声又在他手中响起,他低头一看,只见那张已经腐烂溃败的嘴唇不停开合着,甚至因为吐出太多的血水而导致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还给我……把我的头,还给我!”
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机械式的重复,一声比一声尖锐凄厉的惨叫。
陆方已经六神无主不知所措,眼见那白影扑过来就要夺过他手中的头颅时,岳昭心忙伸手一扯陆方的衣领将他拽到了自己身后,“陆方,万万不能让它拿回自己的头,否则就连我也压制不住它了。”
白衣厉鬼眼见夺头不行,便伸出利爪向岳昭心袭去,岳昭心本还奇怪厉鬼没了头如何能视物,回过头却见那颗头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方向,他遂以一叶蔽了厉鬼的目。
厉鬼这下的攻击便立马有所偏移,然而下一秒还是精准攻向了岳昭心,他躲闪不及手臂竟被划出了几道血痕,与此同时,身后的陆方声音颤抖,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刚要开口,却是先干呕了一下:“呕……岳昭心,你,你快看……”
岳昭心依言看去,只见那颗头的脸上瞬间出现几十个黑窟窿,随后从那些黑色的小洞里又有幽幽红光亮起,瞬间,密密麻麻的暗红色眼睛长遍了整颗头,陆方无处可抓,只能揪着仅剩不多的几缕头发。
就连岳昭心也在这瞬间感到了一阵恶寒,他本想叫陆方就这样丢掉便罢,但一旦想到这厉鬼拿回自己的头后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他便狠了狠心,道:“陆方,你再忍一下,我会想办法的!”
陆方觉得自己快哭出来了,虽然身为男人的尊严不允许他哇哇大哭,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眼角已经有些湿润了,岳昭心要是再想不到办法,他可能连下 面也要湿了,“岳昭心你快点儿,我感觉自己快要吓尿了!”
岳昭心倒是不明白陆方这是什么感觉,他只能耐心劝道:“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忍忍,一会儿再尿!”
陆方这时候也不忘吐槽道:“你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说什么,我不管了,这头还给这厉鬼也好,丢给你也罢,我真是受够了,我不要拿了!”
陆方说罢甩了几圈那颗头便要丢过来,这时又听岳昭心喝道:“且慢,我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