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吹过。
灼热里夹杂几丝咸凉。
他们站在树荫下,维持着这个动作,久久未动,渐渐,这片地方不再处于阴凉地带,太阳光从脚下上移,蔓延全身。
两人体温都有些升高、发烫。
周雪度稍微缓过劲,脑袋在她脖颈处蹭了蹭,他呼吸之间,都带着点热,林青雾被他弄的脖子发痒。
于树枝头短暂歇息的倦鸟飞走,碰落掉几片被晒焦的叶子,旋旋而下。
周雪度换了个动作,偏着头,目光灼灼。
视线下移,落她鼻尖,再下移,落她嘴唇,然后,不动了。
大概是酒后产生的影响,现在他极想喝水,他往前凑了点,在与她嘴唇仅三厘米的地方停住,喉结很明显地滚动。
这个动作的意思浅显,林青雾忽视也难,侧低下头,没动,只注视着,想看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但意外的,周雪度没再靠近分毫。
反而像在克制什么。
林青雾掀了下眼皮,目光与他错开两秒,视线里虚化一片,最后,绕了一圈又自动聚焦在他眼睛里。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又哑声了。
周雪度瞄着她小动作,终于瞥开眼,拉开距离站直身子。
肩膀处的重量一下子悬空,林青雾还有些不习惯,“现在不晕了?”
周雪度当着她面摇晃几下脑袋,又抱着手里的东西,转了一圈。
“没那么晕了。”
一圈不够,他还准备转,林青雾赶紧制止,有些奇怪地瞧了他一眼。
并不是很相信他说的。
算了。
林青雾戴头盔,“先回雾散吧。”
周雪度:“好。”
然而等林青雾戴好,好一会没见他有动静。
“怎么了?”
周雪度有些嫌弃地举起手中头盔,“能不戴么?闷。”
往常都有认真遵守,但这种情况,难受得很。
林青雾听完,严格拒绝了他的请求。
忽然之间,手里的头盔好像变成了厚重的石头,拿着异常艰辛。
周雪度半天拿不动一点。
林青雾无奈,心里叹了口气,将手上的支架放小电驴座椅上,对他喊了声,“过来。”
“哦。”
周雪度抱着头盔,总算迈动步伐。
林青雾接过,“低点。”
虽然这会儿心里不乐意戴,但周雪度还是听话靠近,在她身前定住,微弯下腰。
林青雾捋开他额前头发,轻轻帮他戴上,等完全扣好,伸手朝他头盔上点了点,有种安抚的意思,“坚持一下,回去给你泡蜂蜜水。”
周雪度心里头堵着的那股闷意在这刻烟消云散。
风灌进头盔里。
吹散掉残留的几分醉意。
周雪度坐后面单手稳住支架,空出的那只手环住林青雾的腰。
林青雾担心他还迷糊,“抓紧点,别摔下车了。”
于是,周雪度加重了点力度。
腰部忽然被紧箍,林青雾差点要刹住车,她吸了口气,“倒也不用这么紧。”
周雪度勾起唇,他故意的。
吴酌调酒用了好几个品种混在一起,度数高了很多,所以即使他并不是那种一杯就倒的角色,也还是一不小心上了头。
但他很少喝酒,没瘾。
就算是在人生至暗低谷时刻,也没想躲进酒精世界里麻痹自己。
他早已清醒大半。
他慢慢收回力,却没松手。
想靠她再近点,只觉这头盔真碍事。
-
程也来了。
林青雾回到民宿,就见到他正和阿很说话。
自从上次微信回复后,好一阵子没再联系,而都是成年人,其中意思明显,这会见到,其实是有一点尴尬的。
好在,面对客人的不一让林青雾早已练就心平气和的心态,面上没显露内心情绪分毫。
程也停下与阿很之间的聊天,率先同她打招呼。
“小雾。”
林青雾闻声顿了下,应声,“程也哥。”
然而程也打完招呼并未继续说些什么。
或者说是,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心里想的那些话被打乱顺序毫无章法。
室内开的空调,呼呼冒冷气。
程也视线从林青雾身上移至她身后。
周雪度迎着他目光,挑了一下眉,抬腿,拿着东西走到林青雾身旁,低声,“先把东西放了吧。”
林青雾垂头看了眼手中的设备,“好。”
两人与程也阿很错身而过。
阿很不明白几人之间的事,挠了把脑袋,拉着程也说回刚刚的话题,“舅舅,我跟你说......”
程也目光追随两人身影片刻,终回神应答阿很。
两人一前一后进到小房间。
周雪度顺手带上了门。
房间很小,虽堆满杂物,但每次需要什么,都能清晰找到,林青雾将设备依次摆放回原位。
不过两三分钟,东西就整理完全,准备出去,却被周雪度拦住,她转身这下结结实实撞他身上。
周雪度没使一点力,被她带着往后退了两步,整个身子压在门上,不小心发出一点闷响。
林青雾刚要开口质问,顿时噤若寒蝉。
直到声音消散,周身安静一片,才敢抬头。
她嗫嚅道:“你......”
“我什么?”
周雪度眼里满是戏虐,更是一脸你这是什么意思的表情。
真是倒打一耙。
林青雾瞬间明白过来他是故意的,想一把将他推开,可他背后已经抵着门,无路可去,她便想转身离他远点。
周雪度看出她的意图,没等她行动,伸手从背后揽过她的腰,收紧力。
两人贴得那样近。
林青雾掀起眸,“你干什么?”
周雪度敛着眉,似乎在想怎么回答,正当林青雾以为她会听到他问程也的时候,他收起那些外露的锋芒,变得委屈样,将脑袋靠在她颈窝。
“我又头晕了。”
声音软绵绵,没点力气。
这下,林青雾都分不清他是不是故意的了,也不再关心他想说的想问的是什么,就让他这么静静靠了一会。
谁知安分没两秒,周雪度愈发放肆,撒娇般蹭了两下。
头发丝扫过她的皮肤,一阵痒意。
林青雾内心明了过来,冷笑声。
“周雪度?”
“嗯?”
她语气淡淡:“再不起来柠檬水也没得喝了。”
周雪度怔愣半秒。
林青雾没给他狡辩的余地,他只好松开她,乖乖直起身。
“被你发现了。”
果然是故意的。
林青雾没和他继续拉扯。
因为这的确不是个适合待下去的地方,程也阿很他们都在外面。
“得走了,晚点再和你算账。”
周雪度这次没再拦她,听话地让到一边,却笑得很混蛋,“那我等着了。”
-
程也这趟来雾散,其实是找徐立的,然而徐立没见的人影,还被阿很拉着聊了好久天,最后,撞见了一齐回来的两人。
他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但意外的,此刻他听不进去身侧人说的任何一个字。
阿很声音变得缥缈,忽近忽远。
“哟,怎么这会来了?”
立哥从外边回来,气温转化太过突然,皮肤上汗毛竖起,带刺一样,他伸手往手臂搓了两下。
程也回头。
徐立正搁哪倒水喝。
“找你点事。”
“什么事还亲自来?”立哥喝了大口,嗓子润湿,他打趣,“难得啊。”
程也习惯他的贫嘴,“聊聊。”
“行。”
程也和立哥朝院子去,阿很实在是好奇,眼巴巴望着,他那颗心仿佛也跟着他们两走了。
...
“怎么个事儿?”
临近傍晚,天边一大团大团的云像盛放的火焰兰。
绚烂、热烈,如火般明艳。
程也没心思观赏,开门见山,“我觉得我变得有些奇怪。”
说完这句,空气中安静了两三秒,紧接着响起立哥夸张的笑声。
他性子淡,偶尔嘴毒,少有的如这般笑得放肆、毫无节制。
等笑够了,“怎么突然觉得自己奇怪了?”
程也摇头,“说不上来。”
立哥思索。
彼此之间太过熟悉,排除掉几个,一下子明朗起来,他问:“因为小雾?”
程也没说话,算默认。
从他的心思暴露,到现在这种局面,一切似乎发生的太快,他着实不是一个快节奏的人,完全没有应对的本领。
立哥不赞同他的想法,“这跟快慢没有关系的。”
说到这,换了个问题,“学长,我们认识多久了?”
程也顿住。
因为这个久违的称呼。
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时半会没答上来。
立哥不意外,替他回答,“久到时间已被模糊掉。”
他双臂环在胸前,学长本就是跟程鸽喊的,后来熟悉起来,程也没让他这么喊过。
而程鸽以前和他说过,程也是一个奇怪的人。
这点,他开始不明白,后来这么些年,算是摸透了。
程也这人,性格温和儒雅,遇事总有自己的一番见解,也会鼓励他人冲破束缚,做自己想做的,比如阿很留在鸢岛,一大部分原因是他的支持与抗争。
他的思想总如此开放,独特大胆。
但越相处越深,才发现,他的所有想法都跟自己没关系。
他对别人包容托举,他对自己死板教条。
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奇怪?
因为他心里不愿承认的东西在打破他的固执执守。
“学长。”
立哥缓缓开口,声音平稳似涓涓细流,却又如一支暗箭,在风平浪静之时,一箭穿心。
“在喜欢一个人之前,你得清楚明白,喜欢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