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rst惊春
北燕从南归，春草复又绿。
杨柳捉住二月的尾巴，连带着整个凉城入了春。
李菱妆以前住在桐乡，每次来凉城都是小住一段时间，这回换了个顺序，她要在凉城住很长一段时间。
她没套校服，正站在一个巨大的电子宣传栏前眯着眼睛细细端详。
这个屏幕显示的是处分通告。
第一条是：高二三班，周鹄，装疯卖傻，批评教育。
第二条，高二三班，何山宁，武力压迫同学，批评教育并处罚其打扫河道走廊五日。
第三条，高二三班，商榷，嘲笑同学，批评教育。
第四条，高一一班，林可、闻慈，男女交往过密，批评教育。
第五条，高二七班，邱陈，偷窃财物，留校察看。
......
看了一会，李菱妆也只对前三条有所好奇，毕竟这几个可比其他的情节轻得多。
她想，这班的老师绝非善茬。
李菱妆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有些哆嗦的给手机里的联系人发消息报备。
“我到学校了。”
那边回复很快。
“好。”
“把东西收拾好，然后去刘主任那报道。”
她一向擅长规划，这回也是给李菱妆安排好接下来的行程了。
李菱妆的手被冻地白里透红，纤细的手指却敏捷地给对面回复。
“收到。”
她们之间的对话一直都像是工作中上下级之间的对话，可是聊天界面显示的备注是“母亲”。
她把手机放回口袋，拉着行李箱准备找人。
走在路上，一个中年男人叫住了她。于是她老实的停下脚步，看着他负手向自己走来。
他问：“是不是李菱妆？”
见李菱妆点头，他才道：“我姓刘，你妈妈应该跟你说过的，我是你的班主任。”
李菱妆没听清，只是含混的问好：“…主任好。”
万幸刘主任没有在意李菱妆的小聪明，只微笑问道：“你爸爸妈妈呢？”
李菱妆回答：“我自己来的。”
“在忙是吧？”
“嗯嗯。”李菱妆随口应着。
其实不是的，李菱妆是第一次住宿，继父贺远曾提出要送她来，但李菱妆并不想麻烦他。
刘主任没多问，随手给李菱妆指了指宿舍区：“你宿舍在210，趁其他同学还没返校去宿舍收拾一下。”然后手指又换了个方向指另一栋楼，“我办公室在这边，上二楼。收拾完了来找我。”
李菱妆一直注意着他的面部表情，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失望，不过她没有多问，只是点头应下。接着单方面向他礼貌道别，顺着他指的方向独自去了宿舍。
这校园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伊水而居，却比李菱妆在桐乡的那所学校还要大。很直白地诠释了两个字——有钱。
李菱妆到达宿舍区域，这会就需要找个人问问路了。
李菱妆远远地就看见了一个孤寂却又傲然的背影。
那是一个扎高马尾的女生，身姿笔挺却又优雅。截然不同的感受同时冲击着李菱妆的眼球，她放缓了脚步，不向前走了。
那女子无聊着，忽而回眸正对上了李菱妆的视线。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啊，李菱妆攥紧了围巾穗子。很久之后回想起这一刻，李菱妆仍会为这冷冽又自带锋芒的一眼所震撼。
此时此刻，她胸腔里的“砰砰”声伴奏着初见。她好像突然发烧了，感觉头颅又闷又烫。
很快那女子又敛眸回身，没跟李菱妆的视线过多纠缠。
她想上去问问这个女生哪栋是女生宿舍，那女子却突然走到李菱妆的视野盲区。直到这时李菱妆才感受到自己缓慢的呼吸，她急促起来，情不自禁地冲着空气喊道：“请等一下！”跟上去后才发现，人早就不见了。
左边那栋楼里突然走出一个男生，李菱妆跟他对视一眼就匆匆转身回去了。
那么很显然这栋是男生宿舍，于是李菱妆回头去拿上自己的行李箱。她在桐乡时便已打定主意要住宿，搬来凉城的东西现在又搬来学校，不多，但这些就是真正属于李菱妆的全部。
凭着一股干劲，她收拾完所有东西才休息。
真的是很冷的天气。明明春天已经到了，怎么还是冷呢？
手机震动两下，是郑秋萍的信息。
“整理好宿舍了吗？”
李菱妆懒懒地摸索出手机，还没来得及回复，聊天界面就被切换成来电提醒。
李菱妆犹豫一下，接了。
其实郑秋萍很少跟她打电话的，印象比较深的也就两次，一次是她十岁那年，再一次就是在今年，问她要不要转学。
接起电话后，郑秋萍又问她收拾好了没，李菱妆如实回答。
“那就好，你贺叔叔等会带你回家吃饭，已经在来接你的路上了，大概半个小时，你现在去校门口等他。”
闻言李菱妆从床上弹起来，戴帽穿鞋一气呵成，还抽空回话道：“好的，我现在下去。”
郑秋萍挂了电话。
这就是李菱妆不喜欢麻烦父母的原因，在郑秋萍的视角看来自己安排的严丝合缝，可是她不知道李菱妆还要去找刘主任。李菱妆没有解释这些变数，只提取到一个重要信息——她只有半个小时完成任务了。
十分钟后，她赶到教学楼。一层是几个实验室，李菱妆匆匆路过闪现到二楼办公室门前。
刘主任正低着头玩手机，见她来才抬起头。
他面前的办公桌放着一个名牌—高二三班班主任，刘马。
李菱妆如遭雷轰，这不就是刚刚看到的“绝非善茬”吗！？
尽管她的内心在跑马，可她面上不显，还是文静的乖乖女形象。
刘马从抽屉里拿出李菱妆的饭卡和一个写着李菱妆个人信息的小胸针。
他说：“晚上七点前到课室，不要迟到。”
李菱妆乖巧道：“好的。”
刘马一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李菱妆说了句再见便往门口走去。流程走的很快，差不多贺叔叔也该到了，这会下去刚好。
她正出神，忽然听到脚步声，来不及后退就跟门外的人撞上了。
那人反应快一些，碰上后立刻往后撤了一步，把路让开了。
李菱妆这才看清她的脸，嘴里的抱歉没说出口，卡在喉咙，她愣住了。
这就是她今早碰上的那个女生！
远看着就已足够惊为天人，近看更是惊心动魄，摄人心魂。
这样面对面的距离，李菱妆总算看清她的脸。
她的眼睛的确漂亮，眼型生的极为优越，眼尾略长，有些上翘却又不是凌厉的凤眼。脸也生的白皙，有着不过分挺拔的鼻梁和不点自红的嘴唇。
李菱妆甚至注意到，她鼻梁的左侧有一颗小黑痣。
是极为清冷的面相。
那女生比她高一截，垂眸看她，没什么表情。见李菱妆迟迟不动，她不咸不淡道：“请？”
李菱妆这才回过神，脸微红，低着头不敢看她，小声说了句不好意思才出去。擦肩而过时，李菱妆的耳朵听见刘马喊人的声音：“商榷。”
商榷似乎“嗯”了一声。
李菱妆感觉这个名字很熟悉，却始终隔着一层雾没能想起来。
走廊那头又走来一个男生，李菱妆没看他，直接从办公室旁的楼梯口下去了。
碰巧，刚下楼就接到了贺远的电话。
“喂，是菱妆吗？”声音温润平和。
李菱妆应是后，贺远问道：“你在哪里啊，我在门口没看到你。”
超时了。
闻言，李菱妆迅速往门口走去，嘴里道：“快到了。”
贺远也没催她，只道：“我靠边等你。”
兜兜转转还是迟到了。
李菱妆往后座钻，说话语速有点快：“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贺远温柔道：“不晚。”
感受到车里的暖气，李菱妆边摘口罩边感慨：“好暖。”
贺远从后视镜看她：“是吗，坐前面更暖。”
李菱妆懒得挪窝，怕麻烦，赶忙道：“不用了，我坐这也可以。”
贺远莞尔：“你坐后边，我像司机。”
李菱妆一僵，正欲下车往前钻时，“啪嗒”一声，贺远给车上了锁，启动了车子。
李菱妆有些尴尬道：“哈哈，习惯往后坐了。”
她出门一般都是打车，一般都是坐后排比较舒适，也比较安全。当然，这次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坐前排跟贺远挨太近了很尴尬，她跟她的继父不熟。
温暖的环境让脑细胞活跃起来，李菱妆开启了一场漫长的发呆。
李菱妆父母离异得早，她是跟着父亲的，再加上郑秋萍的工作性质，自然而然的两人越来越远，不像从前那般亲近。母亲再婚后，有了继子贺归林，又过了五年，她生下一个女儿贺情，李菱妆便非常自觉地疏远了郑秋萍。
不过每到寒暑假，李菱妆会被奶奶叫去凉城小住一段时间，于是李菱妆得以见证，母亲的家庭是多么美满，她又是多么格格不入。
思绪停止，她听见贺远喊她，贺远微笑着问她：“菱妆，搬到凉城还习惯吗？”
李菱妆心口不一道：“习惯，挺好的。”
贺远对她说：“以后就在凉城跟妈妈一起生活了，我们希望大家和谐相处，好吗？”
李菱妆理解为警告和压迫。
我知道的，我不会破坏你们的。
她轻“嗯”了一声，收回观察的目光，微翘的睫毛像蝴蝶振翅一眼颠了两下，很像一个惹人怜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