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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不死鸟

    损伤后死去,却能迅速复原的人,被称为亚人。

    但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有机会验证。

    衰老,是唯一的落幕。

    目前日本拥有2个亚人。

    他们被剥夺了人权,像个实验动物一样,无偿接受任何人体实验。

    片段的视频在网络上隐秘且大规模的流传,屏幕后的一双双窥视之眼,将这悲惨当做猎奇又刺激的黑暗消遣。

    群体的病态在蓬勃地蔓延。

    个体的阴翳在夹缝里挣扎。

    。。

    我妻惠在四岁时,被酒气冲天的父亲掐住脖子拎起来,扎捅了十几刀。

    小小身体的血,像小溪汇流成河,将精心保养的木质地板浸透。

    因为,她学着父亲用烟灰缸打母亲一样,使出吃奶的力气,将沉重的水晶缸举起来,狠狠的砸在短发的后脑勺上。

    本来孩童是够不到成人后脑,但父亲跪俯在躺地的母亲身上,正用力的掐着妈妈的脖子,掐出了妈妈涨红脸庞和暴凸青筋。

    像野兽一样无情又冷酷的眼睛抬起来,怨毒的看着惠。

    失去的人性,没有办法唤起一点父爱,或许同时摆脱她们两个,也是一种解脱。

    惠倒在血泊中,眼角的余光瞥见墙壁上,灯光投照的影子,温柔忍让的母亲终于像野狗一样暴起。

    狰狞、扭曲。

    然后惠就看不见了,可疼痛、听觉、触觉还保留着,多年后时常梦魇缠锁,悚然惊醒。

    后来她知道,人受重创,第一时间会失去视觉。

    金属撞击头骨,沉闷,脆响。

    妈妈的嘶吼,听起来那么痛苦、绝望。

    她想做什么,最终只能动动手指。

    她听着妈妈的呜咽抽泣,熟练的搂抱住妈妈。

    “惠?”

    妈妈紧紧回抱了她,将冰凉的脸颊贴在她脸上,以从未有过的力量。

    惠重新看到了妈妈的脸庞。

    妈妈露出欣喜温柔的笑容,但红色的液体爬满她的脸颊和身体。

    妈妈注视了惠许久,眼睛饱含太多的情绪,那时惠不懂。

    妈妈像往常一样,帮惠洗澡穿衣,哼着摇篮曲,做饭打扫家。

    可客厅榻榻米上,父亲安静的趴着,华美绚丽的和服盖在他的上半身。

    凝固的红色液体,腥臭难闻的空气。

    妈妈把惠沾血的衣服,放在高汤锅里烧了。她坐在儿童椅上,看妈妈像往常一样打扫卫生,唱着温柔轻快的童谣。

    后来惠想明白了,妈妈毁掉了她死过的证据。

    在柔软的床上,惠听妈妈念童话故事,长发公主自己剪掉头发,攀爬下去,逃出了高塔。

    在迷迷糊糊中,妈妈叮嘱惠。

    “不能告诉任何人,你是亚人。”

    “绝对不要受伤,好好保护自己。”

    “不要相信任何人。”

    “惠,对不起。”

    。。

    第二天,惠被嘈杂的人声吵醒,自从破产后,家里很少有客人拜访了。她不知道什么是破产,只觉得父母像是被困在了阴郁的暴雨天里。

    金钱就像阳光,吝啬到再也不出现。

    见到了久违的外公,和好多好多警察,他们用一种相似的、复杂的、同情的表情凝视着她。

    惠依偎在外公的怀里,茫然的看着妈妈被带走,妈妈用食指抵住自己的嘴唇。

    就像无数次,把她藏进衣柜、橱柜前,给予的动作。

    绝对的安静。

    。。

    惠搬到了外公的家,乡下的木头房子,门口是开阔的田野和远山,旁边是一颗超级高大繁茂的柿子树。

    没有时间哀悼,惠投入了自然的怀抱。

    后院里种了许多蔬菜,包菜,茼蒿,青菜...

    锄头高高地举起,铲进了土地,挖翻起大地的血肉。

    外公带着她仔细地扒开每一片菜叶,将菜粉蝶幼虫清除,虫卵扫掉碾碎,湿软的青虫捉起来喂鸡。

    鸡舍里灰蒙蒙的母鸡、赭红的公鸡、嫩黄的小鸡,刚出生的鸡蛋放在她的手心里,湿润温热...

    柿子削皮,串起来晾干。

    把黄豆拌纳豆菌放在稻草里埋在雪下做纳豆。

    土豆阴干,收在纸箱子里放在仓库。

    装满玻璃瓶的盐渍蔬菜摆在厨房窗台上。

    隔一个山坡的邻家婆婆教她怎么做冬花酱。

    在寒冷冬天和村人一起捣热黏糯米

    和同村的孩子们在山林田野里蹦跑...

    外公的房子里也有很多的书,他是一个文学老师,但村子的学校因为没有学生,已经关闭了。

    他会写一手好毛笔字,于是握着惠的小手,在宣纸上写,一笔一划,写着汉字。

    对稚童的熏陶让惠高中的国语课的汉文成绩,永远冠绝一时,与外貌一起收获大量的善意。

    惠安静了很久,因为没得到母亲的解禁。但她不笨,还在外公的带领下,还学会了手语。

    到了必须要上学的年纪,惠终于在层层铁门后,隔着玻璃墙,看见妈妈。

    气色很好,温柔笑的妈妈。

    惠得到了解禁。

    仿佛风铃重新拥有舌头。

    。。

    时间过得很快很快。

    惠长成十八岁的少女,妈妈还有四年。

    惠考上了东京大学的教育学部,学习一年后,参与了美国的交换生项目,去约翰斯-霍普斯金大学,学习心理学,这样毕业她就有双学位。

    但是他们说东大毕业的女孩子可以嫁一个好男人了。

    她的证书和奖状沉甸甸。

    她的年轻和美貌轻飘飘。

    都像樱花一样,飘落在流水上。

    日常生活中的吉光片羽,一帧帧画面闪过。

    她放空眼神良久,想,去国外看看好了。

    这里墨守成规,阶级固化,一成不变。

    泥潭深渊一样的天空,无形笼罩的阴霾,让她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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