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开学第一天，校园里乱成了一锅粥。许多同学都晕头转向地找不到自己的班级，在拥挤的人群中寻找戴臂章的老师。
元辞早就料到了这样的场面，于是提前带着某个伤号来报道。他自己在八班，沈忘在九班，也就是八班楼上。
某人上楼时怎么都不肯让他帮忙，于是他只好跟在后面把轮椅送了上去。
八班的位置布局和其他班略有不同，位置也被安排成了三人一小排的样子。他们选了靠后门的位置，方便沈忘活动，也方便元辞在上下学时进班帮忙。
“行了，剩下的我自己来。”沈忘接过书包放在桌上，让元辞也赶快回自己班报道。
“不急，还早。”元辞并没有离开，把他的轮椅放好，帮他收拾起东西。沈忘也不再推脱，拄着拐去讲台上签名。
他的班主任还是梁平，省去了不少麻烦。
“哟，沈忘，腿怎么了？”梁平笑着推推眼镜，将笔递给沈忘，把需要签字的地方指了出来。
沈忘也笑笑，回道：“下楼摔了一下，快好了。”
“那就行，不然上下楼的多不方便。”梁平把签字的名单收回来，又开始闲聊。譬如“寒假过得怎么样啊”“作业写完了吗”等等，一句接一句，熟练得像人机。
沈忘一一回复，能说的就直说，不能说的蒙混过关，直到另一位同学进来转移了梁平的注意力。
“诶，叶文也到了，来签字！”老学生一个接一个，梁平的寂寞得以排解心情大好，又谈起自己分班时与其他几位班主任老师的拉扯：“我本来想把元辞小方都换过来，我们原班人马，可老徐说什么都不放人，真是，一个个小气的……”
沈忘早就习惯了梁平这幅絮絮叨叨的样子，待他开始向叶文嘘寒问暖，便打了个招呼离开。一回头，元辞已经离开了，只留下整齐的抽屉和桌面。
“嗡嗡”，手机震动两声，沈忘赶紧把消息通知关闭，把手机放书包里回信息。
【YC：有事打电话】
【SW：好的～】
沈忘想象着元辞一脸正气偷用手机的样子，没忍住笑出声。下一秒，身旁有人靠近，吓得他迅速把手机藏起来，装作在掏东西。
“老梁让我坐这里，需要帮忙可以说。”叶文面无表情地把书包放在了沈忘旁边，不等回应就开始收拾东西。
“行，谢谢！”沈忘知道叶文也是面冷心热那款，丝毫不在意他的冷淡。
平时拒绝别人不眨眼的人，怎么会因为一两句话就妥协？
还不是自己想坐我旁边。
沈忘心情好上加好，坐在位置上闲得当迎宾。进来的人他若认识，便热情地打招呼，若不认识，也会主动向对方简明扼要地介绍一遍流程。
本就长得晃眼，现在还拄着个拐，沈忘很快就成为了班里闲谈的焦点话题而不自知。
此刻，不自知的人正在跟赵景初激情互动，对其他人的目光根本没有兴趣。
“沈哥我来……这谁？大胆！竟敢抢我的位置。”赵景初指着沈忘身旁的空座，十分气愤。
沈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刚进班的叶文冷冷道：“我。”
“。”
“。”
“哈……你啊，我还以为……外班的呢。那啥，我坐你这边就行。”赵景初尴尬的直抓头发，迅速坐下来收拾东西。由此，最后一排靠门的小排就变成了叶文坐中间，赵景初和沈忘坐两边的格局。
此时的叶文并没有预料到此后的生活将会多么精彩，不然，他一定会当场收拾东西坐在这两个人的对角线。
九班的同学陆续到齐，高二的班会也不像新生入学那样事无巨细。梁平一改往日的啰嗦风格，只安排了一下班委竞选便开始让大家自习。
一阵掏东西的响动结束，大家的桌子上都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教辅资料，沈忘东看西看，觉得自己只有水杯和文具盒的桌面与这个班级格格不入。
分班第一天就这么紧张啊……
沈忘迅速思考着自己能做的事情，最终决定先随便拿出一本书翻看，可打开书包，才发现里面只有笔记本和元辞放的高钙小零食。
他们两个根本没有拿书。
意识到这一点的沈忘彻底认命，干脆锁起后门开始靠着墙玩手机。
【SW：救命.jpg】
元辞许久没有回复，沈忘更觉无趣，乱刷一阵后背起了单词。
“bored”
！
朗读单词的女声响起，沈忘吓得手机差点飞出去。调好音量后抬头，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空荡的桌面和靠墙玩手机的悠闲姿势。
“……叶文，借本书。”
*
楼下，同样没带书的元辞正在草稿纸上做学期规划，双份。做完这些，又开始罗列沈忘的滋补食谱和干净健康的外卖商家，直到下课才看到沈忘的消息。
【YC：？】
【SW：你终于回了！！！】
【SW：好无聊啊啊啊啊啊！！！】
【SW：你有带书吗？】
【YC：没有】
【SW：那你上一节课在干什么？我们班的人都在写题】
【YC：研究猪蹄怎么做好吃】
【SW：……】
沈忘两眼一黑，不想再继续探讨这个话题，环视一周，盯上了唯一还坐在位置上的叶文。
“叶文，你这学期走读还是住校？”
“走读。”
“走读啊……那你带手机了吗？”
“……带了。”叶文警惕地抬起头，怀疑沈忘下节课要拉着自己打游戏。跟这样跳脱的人聊天，永远想不到下一句是什么。
“也是。”沈忘并没有向游戏那面扯，回道：“这样跟你男朋友联系也方便。”
“……”叶文看着愁眉苦脸的沈忘，想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时候暴露的，愣怔半天，回道：“已经分了。”
“分了？”沈忘激动地眼都睁大了，问道：“为什么？”
“异地。”叶文轻描淡写。
异地？！他和元辞现在就是异班！！！和异地有什么区别？沈忘心中警铃大作，又问道：“我冒昧问一句，你们谈了多久了？”
“三年。”
“三年！不是……你们初一就开始谈了？”沈忘更加震惊，声音也大了几分。
叶文浑不在意，回道：“我现在19，身体不好，留了几级。”
！！！
叶文这么……老？完全看不出来啊！
沈忘短时间内接收太多信息，大脑短暂宕机，最后还是回到了当前最紧要的问题——谈三年都因为异地分了？他跟元辞认识才不到一年！
这怎么办？
沈忘瞬间一点都不觉得无聊了，无师自通开启了戒备模式。于是接下来的几天：
下课——
一下课就看到沈忘在后门边上的元辞：“怎么自己下楼”
瘸腿的沈忘：“去卫生间，顺便看看你～”
大课间——
元辞拿起手机，无数红点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回复消息，收到无数红点。
放学——
铃声响起第一秒就站在八班后门的沈忘：元辞！回家啦～
刚放下笔的元辞：？
早上起床后——
穿戴整齐的沈忘：今天我准备了早餐～
来到餐桌看着满桌外卖的元辞：？
这样的状态只维持了两天半，在第三天晚上，元辞终于忍不住问起了沈忘。
“这两天班里有出什么事吗？”
“出事？能有什么事？”沈忘坐在轮椅上吃着手里的奶酪棒，还拆了一个回头塞进元辞嘴里。
元辞看着他愉悦的模样，终究也没有问出更多——他把这些归结于情侣短暂分别后重见的喜悦。
*
结束工作的元岁华靠在沙发上，桌上放着精致的高脚杯。暗红色的液体在昏暗的光线中微微晃动，很快归于平静。
这是他的一处私宅，除了他本人无人知晓。每当他需要绝对私密的空间与外界隔开，他就会来到这个地方。
沙发、茶几、地毯，连带着他本人身上的居家服都是黑灰色的，显得房间压抑而暗沉。唯一的光源是他面前的巨大显示屏，上面投放着一张张清晰的照片。
每一张都是元辞和沈忘。
他看得清照片里每个人的眼神，也读懂了他们眼神里的东西。
他可以任由元辞叛逆，但他无法容忍元辞自甘堕落。
这可是他元岁华的儿子。
他绝对不允许元辞成为元家的丑闻，或是别人攻击他的工具。
沈忘，一个身世不明的弃婴；一个在阴暗的角落长大的蛆虫；一个游走在社会边缘的街头小混混；一个为了谋生可以付出一切的底层人；这样的人，本来一辈子都沾不到他们这些人的一片衣角。
他难以想象自己的儿子正在和这样的人交往。
可笑。
元辞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是被爱的吧？还是明知别人带着目的靠近却心甘情愿付出？
和他的母亲一样。
明明在联姻之始，那个女人就知道这只是一场商业联姻，可她还是爱上了他，随后痴心妄想真心。她的眼神，动作，处处都透露着愚蠢的爱意，令人厌恶。
她以为有了孩子就能抓住他，束缚他，于是有了元辞。那个女人活在自己的幻想中，逐渐没有了事业，没有了自我。整日围着他转，围着一个不该存在的孩子转，试图向外界证明自己的家庭幸福而美满。
荒谬。
这样的人都只会成为他的障碍。
元岁华至今都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因为他带回来的其他女人郁郁寡欢或歇斯底里。
是因为爱情吗？这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他遇到过很多男男女女，对他来说，他们都只是满足他的利益或欲望的工具而已，随时可以丢弃。
但工具也要分档次。
沈忘便是不配为他们所用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