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雯看着,当食盒层层开启,碟上的绿豆饼还泛着油润光泽。
最上方那张洒金笺上,“小绿豆收”三个字笔锋遒劲,尾端的墨点似刻意洇染,透着几分玩味。
苏锦雯指尖抚过纸笺,茶楼里那个陌生男子的身影骤然浮现——明明生得面如冠玉,开口就是一张臭嘴。
还有,偏偏要抢同一份绿豆饼……如今又送了一份?
“姑娘,这字...”贴身丫鬟嘉儿凑过来,忽然噤声。
只见苏锦雯将纸笺对着阳光,隐约可见背面暗纹竟与前日暗卫腰间令牌上的云雷图案如出一辙。
“去街上打听。”苏锦雯将纸笺折好收入袖中,“查清楚这个人的身份。”
暮色初临时,嘉儿气喘吁吁归来,鬓角还沾着几片海棠花瓣。
嘉儿从袖中掏出一方皱巴巴的纸,上面歪歪扭扭记满小字:“姑娘,那人是户部侍郎常大人的义子,名叫常佑,表面上是诗会常客,实则夜夜宿在青楼。”
嘉儿压低声音,“听说他生得极俊,连教坊司的头牌都为他绝食三日。”
“甚至,还有很多良家女子想嫁与他……”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苏锦雯推开窗户,只见隔壁绸缎庄的千金正倚在朱栏边,手中团扇掩着绯红脸颊,目光痴痴望向街心。
顺着她的视线,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缓缓经过,马上之人着湖蓝锦袍,腰间羊脂玉佩随着马的步伐轻晃,长身玉立的身姿引得街边女子频频侧目。
“就是他!”嘉儿突然抓住苏锦雯的衣袖,“方才绸缎庄的小厮说,这便是常公子!”
苏锦雯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身影,想起纸条上的字迹与那人举手投足间的贵气,指尖无意识摩挲着。
更漏声中,苏锦雯展开泛黄的《京都名仕录》。
在常佑的名字旁,赫然写着“二皇子伴读”几个小字,墨迹早已晕染,却仍透着几分深意。
苏锦雯轻蹙眉头,望着手中的绿豆饼,心底满是无奈与不屑。
如今这世道,多少良家女子竟被那男子的小伎俩迷得晕头转向。
这盒绿豆饼,是那男子派人送来的。
在苏锦雯看来,这不过是对方用来撩拨人心的手段罢了,她根本不想跟他有过多的牵扯。
可她苏锦雯却心如明镜,岂会轻易入局。
这绿豆饼是那男子送来的,留在身边徒惹麻烦,退还才是正理。
苏锦雯本想让嘉儿去走这一遭,可转念一想。
嘉儿年纪小,那常府又不是好应付的地方,她一个人去必定行不通。
嘉儿去了说不定会受委屈,也办不成事。
思来想去,苏锦雯咬了咬牙,也罢,还是自己亲自走一趟吧。
苏锦雯随意收拾了一番,将那盒绿豆饼用帕子仔细包好,拿在手中,出门登上了自家的马车。
车轮滚滚,扬起一路轻尘。
马车晃晃悠悠朝着常府而去,沿途的热闹街景在苏锦雯眼中都成了过眼云烟。
苏锦雯心中只有一件事,就是尽快将这绿豆饼退还,与那男子彻底划清界限。
从此不相往来。
苏锦雯坐着马车,缓缓来到常府门前。
常府虽不像苏宰相府那般金碧辉煌、气势恢宏。
可门前矗立的士兵,身姿挺拔,神情肃穆,铠甲锃亮,手持长枪,透着一股威严。
丝毫不输苏宰相府的守卫。
侍女嘉儿快步走到门口士兵面前,微微福身,言辞有礼地通报:“烦请通传一声,苏府的苏锦雯小姐前来,有要事相商。”
士兵审视了嘉儿一番,见她举止得体,便转身入府通报。
没过多久,府门再次打开,一位女子款步而出。
她身着月墨色罗裙,裙边绣着精致的海棠花纹,腰系一条同色的锦带,上面点缀着几颗圆润的珍珠。
头上挽着简单却不失优雅的发髻,斜插着一支白玉簪,周身散发着一种不同于寻常侍女的矜贵气质,神情高傲。
她迈着轻盈却又带着几分倨傲的步伐,走到马车前。
她微微仰起头,眼神带着一丝审视,开口的语气就像是惯于高高在上发号施令:“苏小姐,我家公子说,这份绿豆饼还请您务必收下。公子一片赤诚,不过是想与苏小姐交个朋友,并无他意。”
说罢,微微欠身,看似恭敬,却难掩语气中的强硬。
苏锦雯听闻那女子的话,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修长的指尖轻轻挑起车帘。
刹那间,苏锦雯那双如秋水般明澈的眸子,便对上了女子的目光。
苏锦雯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眼神中透着几分欣赏,轻启朱唇道:“姑娘,观你行事利落,言语间自有一股飒爽英气,想必应是习武之人吧?若将你置于军营之中,怕是能成为威震四方的女将军。”
声音婉转,如黄莺出谷,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那女子微微一怔,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福了福身。
那女子谦逊道:“苏小姐,您太高看我了。我不过是我家公子身边一介普通侍女,哪担得起您这般夸赞。”
话语虽恭谨,可眼底仍藏着一丝倔强。
苏锦雯眸光流转,笑意未减:“姑娘不必过谦,以你的资质,若能去军营历练,定能大放异彩,若姑娘有意,我愿为你引见。”
苏锦雯的语气诚恳,似是真心希望能助这女子一臂之力。
那女子再次欠身,态度坚决:“苏小姐,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自幼便在公子身边,承蒙公子照拂,此生只听公子吩咐,断不会有二心。”
说罢,抬头看向苏锦雯,目光中透着忠诚与坚毅。
苏锦雯静静凝视着她,听着她那坚定且满含忠诚的话语,心中泛起一阵涟漪,这女子的忠诚实在令人动容。
苏锦雯轻轻叹了口气,由衷说道:“你这般忠心耿耿,你家公子能有你在身边,当真是他的福气。”
声音轻柔,带着几分感慨。
随即,苏锦雯眼眸中闪过一丝光亮,笑意爬上嘴角:“姑娘,可否告知你的名字?与你家公子相比,我倒是更想与你结交为友。”
那笑容如春日暖阳,和煦而真诚。
阿茗微微低头,神色谦逊:“奴,名阿茗,本无姓氏,幸得公子垂青,赐以常姓。”
她的声音不卑不亢,透着一股沉稳。
“阿茗姑娘,那从今日起,我们便算是相识了。日后若你遇上难处,尽管到苏府找我,我必定全力相助。” 苏锦雯目光诚挚,言语间满是关切。
顿了顿,苏锦雯又接着说:“只是你家公子身份不凡,身边往来之人众多,想来也不缺我这一个朋友。”
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疏离。
而后,苏锦雯神情认真,语气坚定:“不管他怀着何种目的,我苏锦雯都有自己的原则。‘投之以李,报之以桃’的道理我自是明白,可有些事,我实在无法应承。”
说罢,轻轻摇了摇头,眼中透着决绝。
常府西侧的阳台上,垂落的竹帘半掩着一道颀长身影。
那人倚在栏杆旁,玄色锦袍上在光影下,腰间嵌着的羊脂玉佩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他半阖的眼漆黑如墨,眼尾微微上挑,此刻正透过竹帘缝隙,将庭院中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自苏锦雯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停驻在府门前起,他的目光便牢牢钉在那辆装饰素雅的马车上,冷峻的面容始终未有半分波澜。
当嘉儿上前通报时,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杯盏,杯中的龙井氤氲着热气,倒映出他若有所思的侧脸。
直到阿茗与苏锦雯一番对话,女子决然退还绿豆饼的言辞落入耳中,他忽然轻笑出声,声线低沉如大提琴般醇厚,带着几分兴味:“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