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霙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诅咒解除,小妹妹可以顺利投胎了。她们将小妹妹带到土地庙,一切按照本有的顺序进行着。
从棺材里冲出来后,谢霙一肚子火,她想冲去小女孩的家中,把她的养父母咬成碎片。
但这行为显然会被谢必安阻止。范轻这边的话,她都无所谓,这种人渣,若谢霙要报复他们,范轻觉得让他们从体内爆开,落得家里到处都是也不为过,但她又觉得反正现在明确了冥界是真实存在的,那么等这俩玩意儿死后也不迟,反正他俩绝对会下地狱。最重要的是,范轻觉得应该让小女孩决定报不报复。
可小女孩满身心都是对投胎的期待,下辈子她会变成什么样呢?是男孩还是女孩呢?是小动物小植物还是继续做人呢?新的爸爸妈妈是什么样的呢?会投胎到什么时代呢?……她连范轻和谢霙问她要不要报复都没听见。
最后,范轻与谢霙只是在当地警署的电脑上输入了女孩的家庭地址,领养信息和女孩突然失踪的情况,给警方暗示,便结束了这一次工作。
那家人迟早会死,死后就等着在地狱吃好果子吧。
谢霙了解到世间竟然有这种东西在当人,加之对小女孩的同情,内心受到极大触动,现在也没把情绪调整过来。
范轻一开始想让谢霙自己缓一缓,没怎么安慰她。谢霙在房间中闷闷不乐,自己就在房间中养伤休息。这雷劈带来的伤和后背上的伤带来的效果差不多。很痛,有几块肉甚至是焦黄的,但无法带来永久性伤痛和生命危险,连药都不用涂,范轻身上的伤在慢慢恢复,只是时间问题。自己不好移动,谢霙就照顾她的起居,或让狗狗帮忙给她递些东西和水。鬼会感到口渴,饥饿,但是死不了。
范轻受了伤,她们二人暂时没有工作,在屋中休息。
四天了,谢霙也没有从糟糕的情绪中缓过来。范轻的伤都不疼了。抑郁持续太久会变成抑郁症。鬼会得抑郁症吗?
范轻想让谢霙散散心。
范轻拉开谢霙房间的门,“谢霙,我走起路来已经不疼了,我们出去逛逛吗?”
范轻是自己的实习生,自己要照顾她。她还对冥界不是特别了解,应该带她出去逛逛。谢霙点点头。
为了避免范轻又被鬼袭击,她们穿着无常服装出门了。
范轻从恶犬岭上眺望出去。冥界一直处于夜晚。到处漂浮着灯笼,这些灯笼内的鬼火依时间自燃,散出或紫或蓝的各种光。远处仍然看不清楚全貌,只能看见黑暗之中一个圆乎乎的光点在飘过来飘过去。近点,恶犬岭下,冥界被照成暗黄色,像土地庙的颜色。到处都是妖魔鬼怪在走动,有的在散步,有的在跳广场舞,有的向地铁站走去,很是热闹。冥界的建筑还是偏向古风。但是小型无人机,音箱,平衡车这些物品也都有。有点像人间在举行活动的古镇。
谢霙想到范轻在家养伤这么多天吃的都是自己家里那些不怎么好吃的东西。
范轻想到谢霙这么多天闷闷不乐没怎么吃饭。
两人都提出去吃顿好的。
这冥界的路崎岖不平,这儿一段楼梯,那儿要转个弯了,前进一段路可能直接高出地面好大一节,不禁让范轻想起来人间的一个地方。
谢霙引着范轻到了一个小巷中,巷子里有一家饭店,巷道上各种鬼怪围着餐桌坐着,一起聊天,吃东西。有几个看到谢霙了还向她打招呼,招呼她过去一起吃。
范轻一路上低着头,一来她不想直接看到鬼的脸,二来她觉得尴尬。谢霙在冥界人缘似乎很好,她谁都不认识,像过年跟着爸妈回老家的孩子。
店门前的名牌上,写着大大的血红色的“地府火锅”几个字。
谢霙看出了范轻的尴尬,特地选了一张角落里的桌子。她招呼店员过来,一个僵尸啪嗒啪嗒地跳了过来。
僵尸是最好管理的鬼了,他们基本没有自己的思想,贴上符后便会机械得操作一系列事,是适合打杂工的鬼。冥界的各行各业都有他们的身影。
谢霙嘴里念了些范轻听都没听说过的菜名,又把菜单转向范轻让她点几道自己好奇的菜。范轻看着这些奇异的菜名,胡乱说了一道。两人都能吃辣,她们要了红锅。
等菜期间,范轻仔细观察整个饭店。这饭店看着就像人间随便一家火锅店,装饰得比较古朴。店内同样以鬼火照明,亮蓝色的鬼火和电灯泡的效果一样。
店内也坐了好几大桌,各种妖魔鬼怪们聚在桌旁吃饭,谈天说地。僵尸跳来跳去,还有一些纸片飞来飞去,谢霙告诉范轻那是纸鬼,传输方面的活让他们干最方便。
餐桌上的锅中升起的白烟飘在店内,模糊了几个妖怪的背影,好像连交谈的声音也模糊了。范轻往窗外望去,窗外也是好几桌在吃在闹在大笑,白烟反而勾勒出他们的身影。
是白烟太多了吗,范轻眼前的景象融在一起。
水顺着脸颊划过,范轻发现自己在哭。
为什么要哭?是烟熏得眼睛疼吧,她在谢霙发觉前把眼泪擦干了。
几十张纸鬼一齐飞来,它们的身上顶着菜类、肉类,装着红油的锅。它们将这些菜肴工工整整放在桌上,把锅砸进桌上的洞中。
这些肉类有着不同的颜色,有些是蓝色的,有些是绿色的,有些看起来是晶莹剔透的。
谢霙将肉类菜类都倒入沸腾着的锅中,过会儿,她夹起几种肉类放入范轻的碗中。
这些肉的味道很奇妙。有的吃起来酸中带甜,像在吃橘子,很有违和感;有的吃起来像鱼肉,十分鲜美,是青蓝色的,范轻生前就最爱吃鱼,吃得很开心;有的吃起来非常糙,但很入味……不像是人间动物的味道。
怕是各种妖怪的肉,但范轻也懒得过问,能吃无毒就行。
的确是妖怪的肉,还是山海经里所记载的各种妖怪的肉。谢霙为她夹的肉里有狌狌、冉遗鱼、鵸鵌…都是谢霙觉得对范轻好的肉,可以让她少做点噩梦,睡眠好一点,逃命的速度更快一点…
最后端上来的是范轻点的“魔鬼恋人之与海洋女王的婚礼”。
她俩真的好喜欢华丽的名字。
两人把盘中的魔鬼辣椒围绕着的鱼头倒进了锅里。
盘子的边缘,还点缀了一朵白色的小花儿。
两人吃完晚饭,走出店。刚刚在外面吃饭的妖怪已经全部都走了。巷子里空无一怪,黑而安静。
巷子与店中巨大的反差感带给谢霙一种难受的落寞感。
有一次,谢霙从外面回家,她提着刚刚捉到的猎物,幻想着父母表扬自己的打猎成果,一家人一起吃着全家人捕到的食物的温馨的场面,她一路上都很期待。
但她拉开门,一片肃静,到处都是暗的,她后来在后院发现了母亲的尸体。
父亲正在外面,她一个人找到母亲的尸体,面对母亲的死亡。母亲在劳作时死去了,是寿终正寝。
后来,几十年后,她也是这样从热闹中脱离出来,在安静中看到父亲的尸体的。
之后很多次从外面回家,她仍然幻想这都是假的,满心期待地拉开门,迎接她的还是只有寂静。
活了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很害怕这种感觉。
她轻轻去碰了碰范轻的手,但想了想还是收回手。
范轻现在不需要她牵着,这里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现在回去了吗?
自己与范轻只是在一起完成了两次工作。彼此之间待在一起的天数还不超过一周,关系算不上熟络。
回去之后,又是一片寂静吧。彼此礼礼貌貌说些话,就各自回房,下次任务时再见面吧。像是合租的室友,真希望快点熟起来啊…让古宅更热闹一点…
范轻碰了碰谢霙想要收回去的手。
谢霙喜欢用肢体接触来缓和别人的情绪,自己也可以用这个办法来缓解她的情绪。
但牵着手一起回去怪怪的,范轻只是缩短了与谢霙之间的距离,扯了扯她的长袍,牵住了她的长袍。
范轻:“我们回去吧,谢霙。”
你心情有好一点吗?
谢霙望着衣角上的那两根手指头。
好,回去吧,起码现在,有人和自己一起拉开大门,面对安静的房间了。
以后也好好相处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