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以昼,我们没有前世来世,我们只有今生。
…
末世,人们得了一种基因病。
为了人类族群的延续,只能和自己亲生的兄弟姐妹在一起。
“可是夏以昼,我们不是亲生的兄妹。”
“那就让我们平分这个罪孽。”
…
(一)关系
临空市政发来了消息,说在结为夫妻前,还需要最后一次相性检测。
你带上夏以昼走之前整理好的证件,搭乘了城市间穿梭的悬浮车。
街景变换得快,旧时代的残破痕迹爬满了过街大楼,只可惜现如今凋敝的人口和物资,撑不起过往的繁华景象,你看着满布裂痕和地锦草的墙壁,听见通讯器滴滴两声。
「到哪儿了?」
「游乐园旧址。小时候,我们还在这儿玩过几次。
可惜…」
你故意回得慢些,那头消息弹得很快:
「可惜什么?」
「可惜…可惜夏执舰官是个大忙人,总留自己妹妹一个人。」
——滴。
通话设备响了,是夏以昼迫不及待了。
“怎么?是在埋怨哥哥陪你得少了?”
“没有啊,比起小时候,现在的你陪我很长时间。”
小时候的夏以昼要在大街小巷穿梭,而你总等在废弃大楼的地下室里,偶尔出来晒一晒阳光,偶尔央求夏以昼跟他一起做些小孩子的工作,或者可怜兮兮地找隔壁老奶奶要些吃的。
从你记事起,就只有夏以昼一直陪着你照顾着你了。
那时候,爸妈已经去世了好些年,社区职员一哄二骗把你们送进了福利院——如果那破烂地方能被称作福利院的话——在你被脱光了衣服放在沾满血渍的床上时,夏以昼拿着两把刀冲了进来。
你太瘦弱,力气小但骨架也小,挣不开束缚却从空隙能滑出来,你抢过夏以昼右手的刀,在他手里的刀戳在坏人的大腿上时,你用全力一刀割开了那个人的喉管。
动脉涌出的血很热,你摸了摸,比你喝过的水都热,但摸起来很舒服。你坐在血泊里取暖,夏以昼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你裹上,你发抖着去抱他,他把你按在怀里,一下下地拍着你的脊背:
“不怕了,妹妹不怕了,有哥哥在,你是我一个人的。谁也抢不走。”
最后,警署以年龄太小为由对你们不起诉。不过,他们也有其他的原因。
毕竟这世上,可以生出正常孩子而非流浪体的,只有亲兄妹亲姐弟的结合。而在这个破碎的世界,又有多少人能和自己的血亲一起活着?
在当下这个时代,不和血亲的结合,是对人类族群的罪孽。可血亲的结合,却违背末世前的伦理。
你不由得笑了笑。
“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吗?”通话那头的夏以昼问。
“就是想到我们就要正式结为夫妻,很开心啊。夏以昼,你今天应该不会迟到吧。”
“不会,我已经到了。”
你抬头,悬浮车的站点,身形挺拔的夏以昼一手提着糕点,一手提着饮料,如果他有第三只手,那第三只手一定在快乐地朝你招手。
像投影设备里,那种已经灭绝的小动物摇来摇去的、毛绒绒的尾巴。
你关掉通讯,离市政的检测部门还有段距离,你干脆趴到夏以昼背上,一手扒拉着他的脖子,揉了揉他脖颈柔软的发梢,一手捏着糕点,你一口,他一口。
一口是甜,一口是更甜。
你窝在他颈弯里偷笑,他痒痒地蹭了蹭你的鼻尖。
幸好在这个时代,你们是亲兄妹。
(二)十日
有种不真实感。一切又顺理成章。
小时候,夏以昼会牢牢抱住你,为你取暖;
长大一点后,有了家,夏以昼会给你暖好热腾腾的被窝,然后钻进紧挨着你的另一床被子;
你听着夏以昼的声音起了变化,你们开始分床睡,即便你缠着夏以昼耍赖许久,夏以昼也不曾松口,直到你慢慢习惯了一个人一个被窝一张床。
直到他慢慢习惯了远远看着你,默默看着你。
再发生变化,是你十八岁生日的那天晚上。
能力在不断提升,物资已经不再匮乏,睡觉的两张床却还是被情不自禁的你变成了一张,从那以后,你开始习惯睡前洗两次澡,习惯睡觉不穿衣服…
你热爱并拥抱着,那位向你落下的、温热的全世界。
结婚对于这样一个破碎的世界来说毫无意义。
但对象是夏以昼,你就想正大光明地与他一直在一起。
你的婚假只有五天。夏以昼更惨一点,只有三天。
你们过起了只有彼此的生活。就像过去二十多年一样。
夏以昼起得一向很早,在晨练后提着成袋的苹果和蔬菜敲着门,你惺忪着开门,晨雾和初阳的味道将你整个包裹住,你回敬一个大大的拥抱,他将整个人埋在你身旁。
早饭要做水果派,你帮忙削好了苹果,举到夏以昼面前,在他俯身时,迎面与他交换一个带着水果甜香的气息。
夏以昼提着衣篓企图开启一天的日程,你会光着脚走到他面前捣乱,胡乱地扯动身上的衣服,然后,站着就变成了挂着,挂着又变成了抱着,不知怎地,抱着变成了趴着…
你洗完澡懒洋洋地赖在床上,就这样看着夏以昼,看着他将满地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拾起,包括外出的大衣、厨房的围裙、家务时的家居服,包括不能穿出去的、布料很少的、带着秘密的衣服。
就这样赖在一起到了中午,夏以昼的厨艺一向很好,好到你不论什么时候吃饱没吃饱,你都想围在他身边尝几口。
厨房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声响,水流声安抚了你大脑里不时绷紧的线,你窝在软塌里昏昏欲睡,不知不觉地,软塌陷了下去,你迷迷糊糊地向上寻找,软软的温热的、如同糕点,却又有着糕点没有的独特气息,你知道那是什么。
于是,你向上揽住,你们无任何间隔地,拥抱与相亲。
直到留下一腔星子。
随时随地,不一定非要连在一起,但一定要黏在一起。
直到不快将你们吞没。
那是第四天。
形影不离三天后,舰队的事务找上了夏以昼。
你百无聊赖地躺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细数着距离拥抱还有多少秒,距离回家还有秒。
然后砰的一声。
是什么?
不那么远的地方传来几乎穿越耳膜的痛感,却比不上这一瞬间心脏的痛。
是你先前接触过的最新款子弹挣脱束缚的声音,带着狰狞的刺眼的红,带着血腥,带着死亡。
紧急通道打开得快,医护奔忙着。
你麻木地蹲在夏以昼病房外,看到他脸上血色流失得很快,你记得他的evol,是承载起整个宇宙的真理,为什么他还是躺在这里。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就在你刚成为猎人的时候,让你无助了一年,痛苦了一年,还要再来一次吗?
你捂住了胸口。
医护提起夏以昼的血型,又提起你父母亲的血型。你感觉胸腔中的钝痛在这一瞬间都静止了。
如果你和他们的血型违背了遗传学,那么…
你和夏以昼在这世上的联系…
你和夏以昼的关系…
夏以昼醒来,是在第七天。
回家,是在第十天。
即便是末世,临空的医药学还是发展得如此迅猛,你反复查看夏以昼的身体状况,只得到一个安抚的摸摸,你不甘心,钻进他的温暖里,避开他左胸的创口躺在他右手边,他微微向你侧身,熟悉的气息慢慢靠近,你们在贴近前十指相扣。
旷工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
夏以昼还在这里,就好,就好。
不是亲兄妹也无所谓。
没有人知道。
…
不代表当被人发现时所有人都无动于衷。
「**…
不要*的***…
竟然跟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结婚,脏了人的血统…
以后生出个流浪体来,是要毁了临空,毁了人类最后的希望…
…」
你从梦中惊醒,新生命使你难受到想吐,夏以昼将你抱在怀里,一口一口喂着温糖水,他的额头抵着你的,从黄昏,到清晨。
“我们这么契合。不论是身体、相性、脾气,可为什么,我们竟然…不是来自相同的父母亲源。”
“夏以昼,你说这会是神明给我们开的玩笑吗?”
“这是我们的罪孽吗?”
“我想赌一赌。”
“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我接受不了你与我分道扬镳。”
“即便我们不是亲兄妹。”
“如果能有一个地方,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也可以相守一生,那我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你。”
“抱歉,是我想要与你共生。”
“你也平分一点罪孽好不好?”
你捧着他的脸,“夏以昼,哥哥,你永远不需要道歉,因为我也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很多年前,就已经想了。”
“如果别人不允许,那我们就永远不让别人知道。”
你依偎进夏以昼怀里,就像很多次很多次贴近一样。
其实你是知道的,凭夏以昼的本领,很少有人能这样伤到他。
你们结婚的手续为什么能这么顺利?所有基因检测都没有得出正确的结论。所以…
从头到尾,都没有意外。
在这个只有亲兄妹才能在一起的时代。
你想起了最初对夏以昼的记忆——
“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哥哥了。”
(三)无序
夏以昼摸着泛黄的、被珍视着藏起很多年的合照,指尖停留在女孩的背影处。
照片中女孩微仰着头,像是要为面前的人做些什么,他满怀期待地等待着。满怀期待地将她铭记如心底。
『夏以昼,你看她的眼神,可从来都不清白啊。』
…
那是什么?是□□。
你睁开眼睛,熟悉的房间,熟悉的空气,熟悉的手腕上的猎人手表,而夏以昼此刻,应该还在天行市。
你伸出手,回忆着那个世界的设定。
那个人,那个拥抱,那双手。
你当时所生活的人造空间,模拟着末世的策略,侵蚀着人们为了试验而送进去的意识——
被称为第二生物圈。
而那之外的苏醒,才是第一生物圈,真正的世界。
你苦笑着。
原来枷锁从来都不是血缘,而是从小到大的那一声声“哥哥”。
可那双眼睛出现在你面前,你还是怔愣了很久,久到他以为你做噩梦了,将你抱起,用力拥到怀里。
这熟悉的触感,模拟世界里的一切如走马灯般回放在脑海中,你的私欲、背德、不齿念头几乎铺开在夏以昼面前。
你触电一般将他推开。
你看到夏以昼苦笑了一下。
如蔷薇上尖锐的刺,迷人,又刺痛。
在那个模拟世界里,夏以昼从来没有过这样自嘲的表情。
在那里,他爱你。你也爱他。
你忽然明白了这个笑里的感觉。
于是你赌了一把,你压过他,你看着他喉结轻动,你避开他的目光,摸了上去。
“你想哥哥吗?”夏以昼眼眶微红着,喉结在你的触碰下轻轻滚动。
“夏以昼,”你捏起夏以昼的左臂,放到了自己的脸颊上,他说过,他想要感受到你,所以你闭上眼睛,感受他的触碰,“夏以昼,你不是要给我建迷宫吗?”
你哑着声音,“你可以开始了。一个最漂亮的花园,只有我们两个人。”
夏以昼的瞳孔微微颤动着,像模拟世界的夏以昼一样,伸出手,与你十指相扣。
“我不想只做你的哥哥。我想我们还会有更多关系。”
“从小到大,我都以为我是最了解你的人。以后——”
你抢在他说完之前吞下他的言语。
“以后,也只有你。”你含糊不清地说。
“夏以昼,我们早就不是兄妹了。”
他伸出手。
你的世界还剩下黑暗,和指缝间漏出的微光。
你闻到了,独属于他的气息,缠绵在一掌之隔。
“夏以昼,我们…可以相爱吗?”
似是谁的世界崩塌又重建。
夏以昼低下头。
你伸出双手将他捧着。慢慢靠近。
“从今以后,你是我一个人的了。”
——
你们从不会怀疑彼此的爱。
造到质疑的,只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