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书音有些慌乱地解释道：“你认识她的时间可比我长，你应该很清楚她是什么脾气！今日的事情，若不是她闹到皇后娘娘面前，我绝对不会让她有如今的下场。”她生怕刘嫦不相信，目光直直地看着她，眼中坚定又坦荡。

    刘嫦眼睛里又灌满了泪水，蒙上一层朦胧的水汽，没多久就顺着脸颊滑下。她冷笑道：“你知道吗，她死了。她入宫这么多年，一直勤勤恳恳地干活，从来不出错，就等着林墨这个位置晋升。”她眼睛里的泪水不断滑下，像是打开的水龙头，“你知道，她临走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吗？”

    杜书音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她们，可深究下去却又觉得自己没错。她眼中挂着朦胧一层雾气。

    刘嫦声嘶力竭地大喊，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个行为会招来巡逻的人，“她穿着一身破衣！躺在没人打扫满是积灰破顶的房子里。她身上的血像是不要钱一样往下淌！”她用力抓紧杜书音的手腕举起来，勒出一道道手指印，“你见过整个屋子地上都是鲜血的模样吗！你见过一个人被双腿被打烂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一动就疼是什么感觉吗！”

    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握着杜书音的手腕片刻都没有松开。她眼睛像是充血一般，忽然毫无预兆大喊道：“她说得果然没错！只要不能除掉你，那就是你除掉我们……”

    最后两个字像是气音，杜书音还没有听清，就被她抓着手腕推下太液池。

    杜书音一直留意周围的情况，知道刘嫦抓住自己的时候，她就像一只炸毛的猫一样，时刻警惕周围的任何变化。直到身前的逃生路被刘嫦堵住，虽然她的动作并不大，但杜书音察觉到自己与身后太液池的距离越来越小。就在刘嫦推自己落水之时，她心念一动，反手抓住刘嫦的胳膊，两人一起落水。

    刘嫦对于杜书音把自己拽下去这个行为，愣是一点挣扎都没有，就这样顺势下来。坠入湖中的空隙，杜书音看到她眼中还在不断流着泪，应该是恨死自己了吧……

    “砰！”

    湖面上坠入两个重物，太液池上像是绽放出一朵透白的水花，平静湖面瞬间激荡起水滴，打湿周边的绿草和石子路。

    身体碰到水的那一刻，整个人像是坠入冰窖一般，寒冷贯彻整个肌肤。整个太液池湖底都是黑色，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湖底窥视，深不见底。

    杜书音口中憋气，双手在水中划拉，没一会就要出湖面了。她朝同样在水里的刘嫦瞥了一眼，刘嫦正在看她。她像是不会水，口中不断有气泡往外吐，一串串空气泡泡顺势往湖面升去。

    杜书音没再看她，双脚用力一瞪，整个人游出水面，猛地大口吸气。方才仓皇入水，胸腔里没有积攒足够的氧气，现在正好可以大口呼吸。

    她整个人泡在寒冷的湖水里，朝岸边望了望，自己与岸上有一些距离。她双手摆动，往岸边游去。腰间顿时一紧，她连忙往下张望，深不见底的湖面下是黑黝黝的湖水，完全看不清湖面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是被水草缠住了？

    她心底有一瞬的慌乱，心中连忙安慰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

    杜书音再次探入水中，只见距离自己身下不足几米的位置，刘嫦在水中死死扯着自己衣服一角。她不会憋气，眼见就要溺水，手却死死地攥着，不松开。

    杜书音拉着自己的褙子，与她在水中争夺起来。衣角两端被拉拽，布料被扯得变形，几乎就要被拉断。刘嫦那边消耗了所有氧气，她口中吐出一片氧气，顾不上与杜书音争夺，悄然松开手。

    刘嫦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心中愤恨，绝对不能让杜书音活着出去。

    她不顾一切朝杜书音那边靠近，奈何她不会游泳，挣扎几下还是在原地，几乎没怎么挪动。水下杜书音的裙角顺着水波推到她能够到的地方，一把被她扯住。她扯着裙角往杜书音身边靠近，很快抓到杜书音的一只脚踝。

    杜书音察觉自己又被刘嫦抓到的时候心脏“砰砰”直跳。她用尽各种手段，踩、踢、蹬愣是一点用的没有。刘嫦像是铁了心，要拉着杜书音一起死在这里。

    好在刘嫦能换气的空间有限，她没一会就感觉手软，松开了杜书音。杜书音四肢用力，往岸上游，下一秒，刘嫦就像是活过来的水鬼一样缠上来。

    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够到杜书音衣服。

    刘嫦被湖水呛得鼻子和喉咙一阵刺痛酸涩，冰冷的湖水快要冻得她浑身僵硬。即使是这样，她脑子还十分灵活。

    知道自己今日是出不去了，就算侥幸出去，然后呢。勾结别的宫室的宫女陷害杜书音这个罪名就足够她死了，不如，拉着她一起死，也算是给梁娟和自己报仇了。

    她眸中闪过一丝红光，顺着衣服抓到杜书音的脚踝。她十分卖力，顺着杜书音的脚踝势必要将她整个人拉下来。

    杜书音被她扯得往下沉了沉，也不知道刘嫦哪来的力气，之前的招数对她不管用，她竟然能在水中憋气那么久吗？

    杜书音脑中一闪，她想到一个办法，或许可以一试。下一秒，她就被扯得往下坠去，整张脸埋入湖面之下。

    杜书音看准地方，对着刘嫦紧闭的双唇上用力一踹。果然，她受力不自觉松口，手上力道也松了许多。杜书音看准机会，挣脱她的桎梏，往湖面游去。

    水下，刘嫦吃力松开手，开始不断呛水，眼见杜书音游走，她伸手在湖中胡乱一抓，竟然抓到了杜书音的衣带！

    杜书音受力回头一瞧，衣带在打斗中竟然散开了！

    刘嫦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手中用尽全力怎么都不肯松开。

    杜书音重新游入湖中，在湖下与她打成一团。即使湖面下再怎么激烈，湖面上都是纹丝不动，一片平静。

    最终，刘嫦因气息不够，没了力气挣扎，逐渐坠入湖底，她眼中带着绝望的情绪吐出最后一口气。

    没了桎梏，杜书音迅速往湖面上游去，她忽然察觉不对，回头看了一眼，心中一惊，连连往湖面游去。她在水中不敢停留，一口气游上了岸。

    身上大片的水顺着身体往下涌，几个分流的水滴顺着鼻尖、下巴和手指往下滴。天色已黑，周围早已没有人影，安静得可怕。

    杜书音跪在草地上，双手撑着地面，面朝绿地，一阵猛咳。虽是春日，夜间气温骤降，加上浑身湿透贴着身体的衣服，原本还算清凉的晚风吹到身上就像是刀子一般，不断割得肌肤疼。

    她没有忘记自己原本的计划，现在必须趁着所有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回到蓬莱殿，若是让陛下知道自己这段时间不在，那或许会被查出来。

    她被冻得浑身冰冷，手指好像变成了树枝，连最起码的弯曲都十分困难。她捡起掉落的衣服和木盘，随手一放，抬脚往蓬莱殿走去。

    脚步往外走了两步，顿时停住。

    只见几米之外的拱门边倚着一人，那人手中攥着一根麻绳，麻绳下面挂着油纸包裹的糕点。只见那糕点一动不动，想来这人已经停在这里很久了。

    什么时候来的？

    杜书音一想到易记明若是看到自己落水的全部过程就心虚，本就贴着身体的衣裙此时像是不透气的塑料，让自己喘不过气。杜书音全身血液瞬间冰冷，体温骤降的身体仿佛带着骨骼都僵硬了几分。

    他究竟在这里多久了，又看了多少呢？

    杜书音难免胡思乱想，一想到他手中糕点纹丝不动，就猜到他早就在这里了。若是真的看到全过程，判定自己有罪，那也认了。

    易记明见杜书音看到自己，不在隐藏，抬脚朝她这边走去。垂在手下的糕点随着他的动作一摇一摆，像是在嘲讽杜书音，也像是在给杜书音的罪行判刑留出最后一点时间。

    他停在杜书音面前半米的位置，站定后，不眨眼地观察杜书音身上情况。

    杜书音见他不说话，心中警铃大响，像是有个摇铃在耳边“铃铃铃”作响。

    “你这是……落水了？”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易记明绕过杜书音，走到湖边四处张望，周围并没有其他人。他视线转移，看向湖面，湖面上出现几道涟漪，看着十分平静。

    杜书音见易记明绕过自己，立即跟上他的动作，生怕被他看出什么。见他在找什么，立刻强装镇定，问道：“大人在找什么？”

    只见易记明眉头微皱，转过来看着自己，语气略微严肃，“你是怎么下去的？”

    他果然又来审问自己了。

    易记明望着杜书音，见她迟迟不回话，也不着急。

    湖水顺着她细软的发丝和贴身的衣服不断往下滴落，发出“哒哒”轻响。她露在外面的手指像是被冷风侵蚀得微微颤抖，不知是不是被湖水冻得缘故，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被问起自己是如何落水的，杜书音想起还在水中长眠的刘嫦，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她顺势抱住自己的身体，佯装是被冷风吹得。

    任何一个疑点都能点燃易记明胸腔里的血液，他像是闻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双眸盯着杜书音脸上的表情，眼中开启审视模式。

    他又问了一遍，“你是怎么下去的？”

    现在再装死已经不管用了。

    杜书音冷着脸，小声道：“脚滑。”

    易记明眼中眸光一闪，显然有些怀疑，他又问：“快要夜禁了，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啊，她进到蓬莱殿之后，感觉所有人都在不停地问她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