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梦附和羡叹道：“是啊，她有家室，有美貌，有才情，真是让人羡慕。”

    杜书音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眉头微皱，心中不禁有疑，“你们入宫多久了？竟然知道那么多事情？”

    林云嬉笑道：“我们知道规矩。除了在姐姐面前说说，别的地方我们可是连提都不敢提的。”她不好意思道：“这在宫里活下去哪那么容易啊，自然是多知道一点消息，就能少一些对贵人的冒犯，也就少一份危险，自然就能活得久了。姐姐你说是不是？”

    杜书音嘴角微勾，这个说法倒是第一次听说。

    “有些道理。”杜书音点头道。

    张梦起身，坐在床榻上对着杜书音第二次提醒道:“我们是把姐姐当自己人才在你面前说的，姐姐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

    “自然。”杜书音随意应付道。

    她翻个身，面向墙面，看着墙上透过窗户照进来的夜光，怎么也睡不着。

    把她关到禁地里去，就是为了让自己死，可贤妃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现在想要深究背后原因显然没那么容易。但她今日了解贤妃恩宠背后的原因，就是离报仇更近一步。

    只要她父亲不倒，她就永远不可能失势。

    次日。

    杜书音帮皇后穿好衣服，皇后在张女史的搀扶下坐到座位上，对众人道：“吾过几日要出宫祭日，你们在宫内要安分守己，勿闯祸添乱。贤妃的禁足到时候也会停掉，内廷暂时由贤妃掌管。”

    杜书音眸光一闪，跟随宫室内的其他宫人齐声道：“是。”

    一宫女在殿外向皇后高声禀报道：“娘娘，易大人来请安了。”

    “嗯。”皇后道。

    杜书音听到名字神色一愣，是了，昨夜确实在宫里见到他，按理说他今早是会来请安的。

    都怪昨天事情太多，竟然没想到这一点。

    “杜书音，你去把明朗迎进来。”

    听到皇后命令，她立刻回神，“是。”

    她走到门口，拉开殿门，看到站在院中的易记明。

    他还是一身卫阁传统黑衣，身上和胳膊上绣着莲花纹预示着他身上穿着的衣服和昨日不是同一件。他侧着身子，双手抱胸，面色冷淡，脑后的马尾梳得整整齐齐垂在肩头。他额前的碎发散落，垂在耳前，挡着他面上大多数阳光。他面色虽冷淡，但被朝阳的光照得整个人浸在柔和的光晕中，显得明亮许多。

    他听到声音望过来，与站在殿前的杜书音目光相触，两人就这样对视，迟迟没有移开视线的打算。

    在这么看下去还进不进去请安了！

    她率先垂下视野，低头走到易记明身前，小声道：“娘娘让大人进去。”

    易记明的视线终于肯挪动，抬脚朝正殿走去。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入殿的身影一顿，纷纷朝门口望去。只见一名长相英俊的男子跑进来。

    他见院中有人，脚步微顿，很快接受后，和两人打招呼道：“明朗？你也在。”他目光转而落到杜书音的身上，见杜书音眼中疑惑，爽朗笑道：“是不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我了？”

    是他？柳靖。

    杜书音行礼，“统领大人怎么入宫了？”话是这么说，可看到他身上并未穿着铠甲，想来不是因公务而来。

    柳靖双手叉腰，面上没有一点不好意思，他摆摆手，“嗐，我这不是被姑父叫进宫骂了一顿嘛。既然都进宫了，那当然要来看看我姑姑了。”他虽这么说，眼睛却落到杜书音身上，视线在她的脸上细细缓缓地扫过。

    易记明眉头一皱，面色忽然变得沉重，方才被阳光照在身上的那点“阳气”似乎一点都不存在了。

    他语气不善，“娘娘就在里面，既然来请安，为什么迟迟不进去。”

    柳靖像是神经大条到根本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回应道：“这就来！”他抬脚一跨，没几步跨过地上石板，走到门口，身影一闪而过，很快进去殿中。

    易记明视线落到杜书音的脸上，与她目光相撞，状似白眼一般转移目光，跟在柳靖身后一起进去。

    什么意思？他刚刚是对我翻白眼了吧！

    杜书音感到莫名，可又不能直言相问，真是越想越气闷。眼见易记明已经进去，连忙跟上去。

    “安定吃了吗？”皇后温柔的声音入耳。

    柳靖脸上挂着乖巧的笑，是长辈都喜欢的那种，乖巧应道：“吃了。”

    杜书音第一次在皇后脸上看到这么温柔和善的模样。只见皇后眉头微皱，故作温怒的模样，说话却一点都不吓人，“你姑父骂你一顿也是轻的。承瑞经常被他禁足，说……”她面色一变，换成陛下当时生气的模样，道：“这篇文章要是还不会！那以后就不要吃饭了！”

    柳靖闻言哈哈大笑，道：“看来姑父还是心疼我，对我没那么严苛。”

    杜书音垂眸站在后面，被殿内气氛感染，嘴角带着笑，闻言心道：承瑞是谁？我怎么没听过，难道又是娘娘哪位亲戚？

    她眼眸一抬，看到座位上的易记明。他眉眼间被欢快气氛所感染，染上一层薄薄的笑意，嘴角微勾。如果他面上表情幅度再大一些，就是一副邻家哥哥的感觉。

    可惜，“邻家哥哥”这个词怎么想都觉得和他不贴切。

    “娘娘！”院中有人惊呼，殿内众人纷纷抬首朝外望去。

    一名内侍停在殿外，喘着大气，惊道：“启禀娘娘，有内侍在太液池中发现尸体，现在已经命人打捞了。”

    杜书音闻言，全身体温骤降，犹如坠入寒冰湖中一般。昨晚经历的一道道画面在眼前乱飞，脚腕一疼，仿佛刘嫦还在拉着她的脚，要拽着她一起沉入湖中。

    她立即低头看去，只见眼前周围澄黄色光晕消散，脚腕上的痛感也随之消失。察觉有视线落到自己身上，抬眼看向四周，发现正是坐在对面的易记明。

    是了，昨晚自己从太液池中爬上来，他是看到的。

    只见易记明很快错开目光，低头沉思起来。

    杜书音内心苦笑，“看来他已经把湖中尸体和自己联想到一起了。”这一劫，恐怕逃不了了。

    她方才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全部落入易记明的眼中。想要不将昨晚之事和湖中尸体关联到一起实在太难。

    易记明反应迅速，没等皇后发话，他径直站起来，道：“娘娘，臣想去看看。”

    皇后道：“好，张思雁你也跟着一起去。”宫中竟然出了人命，易记明是代表皇帝去查看，皇后这边自然也要派个自己人去调查。

    柳靖热情高涨，激动道：“姑母，我也要去！”

    “可以。”皇后眼都不眨，直接答应。

    柳靖继续道：“让她陪我吧。”

    皇后顺着柳靖的手指，缓缓转移视线，最终落到杜书音的身上。她神色略有诧异，很快隐藏下来，眸中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微笑道：“可以。”

    杜书音本就做贼心虚，见柳靖指着自己，更是血色全然退去，定在原地好似一尊雕像。

    宫道上，柳靖察觉到杜书音垂在身侧的手一直在抖。

    他靠近几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不该让你过来的，女孩子是不应该看这种东西。是不是很害怕？”

    自己现在的状况连他一眼都能看出来吗？

    杜书音摁下心慌，勉强微笑道：“确实没见过，有一点。”她说话有些心虚，眼神四处乱晃。其实，她见过。就在昨晚，刘嫦坠入湖中之后，她往上游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虽不知刘嫦当时是否已经咽气，可她那绝望的眼神是真的深深印在杜书音的心里。

    目光一瞥，与易记明正好对上。

    天呐，他不是走在前面吗，是什么时候开始观察自己的？

    旁边柳靖的声音传入耳中，像是隔了一层膜，有些听不清，“别怕，到时候你就站在我身后，我保护你，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敢过来。”

    杜书音慌乱间垂下眼，易记明并未对此说一句话，倒是让杜书音悬空混乱的心有些稳定下来。

    越过一处拱门，走到石子路上，这才看到太液池。

    湖边水岸上有一滩水泽，看向周围，并没有全身湿透的宫人。只见太液池岸边，每隔几米的位置就有内侍拿着竹竿在湖中打捞。

    或许是昨晚经历的事情太多，杜书音今日的状况实在不佳。她能感觉到自从自己露出破绽后，易记明的视线时常盯着自己。

    皇宫那么大，难道还怕自己跑了吗？

    柳靖忽然弯腰，一张俊脸映入眼帘。他玩笑道：“你要是害怕就站在我身后，我保护你。不过，你总是把头垂着那么低，我都看不到你脸上表情了。”

    杜书音僵硬着脸笑笑，把头抬得高了些。

    易记明眼中讥笑一闪而过，他走到湖边，沉眉观察湖中情况。张思雁紧跟其后，站在岸上观察起来。

    后面，柳靖还在尽力安慰杜书音，只是她脸上惨白面容还是没有半点血色。

    忽听远处一声“找到了！”

    这边四人纷纷抬头望去。

    杜书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蛋了。”

    方才岸边拿着竹竿打捞的人齐刷刷跑过去，站在呼叫的内侍旁边，每个人都欲上手帮一把，没几分钟水下的尸体就被拉上岸。

    易记明的视线有意无意落在杜书音的身上，吩咐道：“走！去看看。”

    柳靖在杜书音身边张口就要安慰，被易记明一把拽住胳膊，将他整个人往尸体那边扯。柳靖急道：“我会走，你别拽我呀！”

    总要过去看看的，杜书音心中默念，“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