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照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原著中关于桃源村的描述,确实仅仅一笔带过。
只说桃源村被流民攻破,全村的百姓都被落草为寇的流民当作两脚羊吃了,就连清远县也迅速沦陷,举国震惊。
其余什么魏老婆子的都没在小说中留下姓名。
之所以把沈家单拎出来,是因为女主是沈照大伯家的堂姐沈穗娘,男主是安王世子,小说走的虐恋情深路线。
大伯沈知淳并不像名字取的那样质朴敦厚,反而是个蝇营狗苟、见利忘亲的小人,在收到沈家所在的桃源县被匪徒残害的消息后,他转手把沈穗娘卖给了人牙子,然后带着老婆和儿子逃荒到京城。
那时饥荒还没彻底蔓延整个大誉,沈穗娘随人牙子一路到了安王的属地,并因为姿容昳丽,卖到了安王府,成为世子的婢女。
若只是婢女可能并不够虐恋情深。
后面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世子把沈穗娘送到了男二亡国小皇帝的身边当细作。
最终沈穗娘不负众望,向世子传递京城的布防图,安王扫清一干障碍称帝之后,就立男主为太子,小说更到这里就没有下文了,沈照揣测作者八成也编不下去了。
而他追这本没营养的小说,单纯是因为这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背景板炮灰。
事实证明,遇到小说中出现跟自己同名同姓的角色时,一定要背诵全文!
天色渐晚,姐弟俩还没等到宋云岚和安娇娇回家。
沈照问:“阿姐,祖母和阿奶去了这么久,不会被什么绊住了吧,我过去看看。”
沈葵娘连声道:“我跟你一起去。”
“你留在家里看好妹妹,咱们刚回来不熟悉村里,若是有拍花子把妹妹抱了去就不好了。”
沈家小孩就没有丑的,葵娘想到芍娘玉雪可爱的模样,阿爷又病重,没法跟拍花子殊死搏斗。
她最终还是决定听弟弟的话,留在家里看家。
这个家的安稳还得靠她来守护!
沈家的地在小河边,十亩地都是上等的水田。
沈照这个身体孱弱得不行,慢走一刻钟不到,便气喘吁吁,只想就地找个地方躺下。
又走了几步,便望见他家水田的一角,却隐隐有喧闹声传来。
沈照心下一沉,阿奶和娘果然是被绊住了脚。
“沈大媳妇啊,我们家可一直都是本本分分的农民,这几亩地我家都种了十来年了,怎么现在就变成你家的了,乡亲们都给我评评理来!”
“你不要信口雌黄,我手里地契俱在,就算告到县衙,这块地它也姓沈!”
“你说你有地契,我还他娘的有地契呢!”
“那走啊,我们报官,看看谁的地契是假的!”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围观的村民哪里搞得清楚谁对谁错。
但一扯到报官,村民们纷纷劝宋云岚,“沈家嫂子千万别冲动,县衙哪是什么好去处,不如请里正裁断裁断。”
沈照及时上去解围,先叫了一声阿奶和娘,又朝四周拱手,“此事不难解决,只要这位婆婆回家取了地契,看地契上的归属,就知晓究竟是我们沈家的,还是这位婆婆家的了。”
众人一拍脑门,对啊,只要看地契上的名字不就知道是谁家的了吗。
宋云岚翻了好大一个白眼,“我就这个意思,这死老太婆胡搅蛮缠,非不愿意去拿地契,可不是心虚了么。”
对面的老婆子眼珠子乱转,嚷嚷道:“你说要看就要看啊,老娘凭什么把我家的地契给你看!”
奈何嗓门儿再大也掩盖不了心虚的事实。
这时,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头拄着拐过来,语气不容置喙:“胡二家的,你现在就去把地契拿过来,我亲自给你看!”
胡二婆子是村里出了名的不讲理,只不过早年丧夫,独自辛苦拉扯五个儿子长大,沈持节当年也是看她可怜,再加上她儿子多种得过来,才把十亩地租给了她。
谁知好心没好报烧香惹鬼叫,现在连自家的地都收不回来了。
里正是桃源村最公道的人,他一发话,胡二婆子不敢再闹,灰溜溜地跑回家拿地契去了。
安娇娇看了全程,疑惑道:“娘,胡二婶子真去拿地契了?”
她一个胡家人还能拿出沈家的地契?
“我猜啊她是肉包子打狗,不会回来了,我们且等她一会儿。”宋云岚冷笑。
为了看热闹,本就处于农闲的村民都不着急回家吃饭了,三三两两地坐在路边的田埂上聊天。
“哎,胡二婆子还真拿了地契回来了!”有眼尖的人喊道。
看到迈着短腿跑过来的胡二婆子,沈照有道思绪闪过,隐隐约约从回忆里抓住了什么。
胡二婆子把地契差点拍宋云岚脸上,“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地契上是不是写的我胡家的名字!”
里正虽然没考上童生,却在私塾里上过几年学,因此接过纸张来看。
“确实写的胡丰年的名字。”
胡丰年就是胡二婆子的大儿子。
里正的这句话如平地一声惊雷炸在了宋云岚和安娇娇的耳边。
宋云岚赶忙掏出自家的地契,“那这张写得还是我夫君的名字啊。”
里正再次接过地契,目露惊疑,“这确实也写得沈家的名字。”
“一块地还能给两家人?”
“这不跟一女许二夫一样胡扯吗,那征税怎么算啊!”
村民们被这事情发展搞糊涂了,议论道。
一开始就绕到里正身后的沈照,把两张地契看了个明白,于是开口道,“这两张地契还是有差异的。”
胡二婆子没想到沈家小儿还真能看出差异,便狠狠推搡了沈照一把,“去去去,大人的事情你知道个屁。”
乡下妇人都是干农活的,力气大得很,沈照被她推了个大屁股蹲。
宋云岚和安娇娇看孙子/儿子被推倒在地,当即新仇旧恨叠一起,撸起袖子就要动手。
沈照立马拍拍屁股站起来,阻拦自家阿奶和娘,对里正说:“地契分红契和白契,红契便是有官府印章的契书,而白契是两人私下约定的,我家的地契盖了官府印章,是有法律效益的。”
里正捋了捋胡须,点头:“对对,这两张地契只有沈家的才盖了官府章。”
“那这十亩地是沈家的了,胡二婆子还在这里瞎扯半天,害我一会儿晚回家吃饭,还要挨婆娘一顿好骂。”
“你别胡咧咧了,胡二婆子可没请你在这里看热闹。”
胡二婆子脸色阴晴不定,“私人约定也是约定,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杂种懂什么红契白契,这块地就是我家的!”
沈照捏了捏宋云岚的手臂,并不生气,“胡婆婆,跟你约定的是我大伯,我大伯没有这土地的所有权啊,所以你们签订的白契并不生效。”
宋云岚比胡二婆子还生气,一把抢过白契,一目十行,发现还真是继子和胡丰年签的。
他爹还没过世呢,都分配好他爹的财产了,真是个大孝子!
看签订的时间还是十几年前呢!
村民也愣住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转折,不过不管是他大伯还是他阿爷,那不都是沈家人吗?
思及此,胡二婆子感觉自己再次占了理,坐在地上哭嚎:“你家一窝鼠鼠,就是你大伯签了契骗我家的钱,你们再来把地收回去,反正钱和地都是你家的,我家又没了钱又没了地!苍天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吧,读书人要逼死老农了啊!”
这下子轮到沈家被村民指指点点了。
安娇娇丝毫不慌乱,只小声教育儿子,“照儿你下个月要去县试,不要被这老太婆影响了,是蛇鼠一窝,不是一窝鼠鼠。”
沈照哭笑不得,“知道了娘。”
说真的,要不是得维持原主的人设,面对这种不讲理的人,他必拿出大学辩论赛首席辩手的实力,喷她个狗血淋头。
最主要的是,胡家全家难道不知道沈知淳没有权利卖这个地吗,不过是侥幸心理,觉得沈家不会再回来了,他们就图个心里安慰,当作自己“买”了这块地。
毕竟契书上的价格堪称贱卖。
靠河近的良田灌溉方便,怎么说十亩水田也得有六十两吧,你十两银子可不是既买了吃亏又买了上当。
奈何古代非常重视宗族关系,哪怕分家了,沈照还是得给他这个傻叉大伯擦屁股。
“胡二婆婆,您看这样行吗,若您执意要买这块地,不如按村里良田的价格,您只要出个八成,然后补齐剩下的银子,我们就去县衙重新跟您签一张红契。”
胡二婆子神色难堪,村里这样地段的上等水田起码也要八两银子一亩,十亩地就是八十两,整个胡家的家当都捏在她手里,也不过十多两银子,还是这些年靠种沈家的地收成卖的钱,她去哪里凑剩下的五十多两啊。
五十多两都够她全家大吃大喝十年了!
“我……我一个庄稼人,哪里掏得出这么多钱,你们家就是欺负老实人!”胡二婆子一口咬死沈家骗钱。
于是沈照再退一步,“若胡二婆婆还是不满意,我还有一种解决方法,您给大伯的钱我们可以给您折合成地租,您把这些年欠的地租补齐,但这十亩地以后跟胡家没有任何关系。”
折合成租金也有不少钱,到时候白契一拿,跪到他大伯家门口也得把钱拿回来。
这招是以退为进,看似给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方案,实际是逼对方让步。
看穿了这一点的宋云岚和安娇娇不再说话,显然是支持沈照的想法。
果然,里正和村民都缓和了脸色,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沈家不愧是读书人家,连个垂髫小儿都条理清晰,说话头头是道的。
胡二婆子脑子也是拎不清,人家凭什么白白拿出自己家的地给你种啊,谁都不是缺心眼的大冤种。
最后里正不管哭天抢地的胡二婆子,直接一锤定音,“胡二家的,你自己选个主意,到时候把钱还给沈家。”
见事情了解,看热闹的人作鸟兽散,宋云岚他们感谢了一番里正,走得比赶着回家吃饭的村民还快。
宋云岚板着张脸,并没有因为拿回了地和收成感到高兴,一瞧就是憋着股劲。
果不其然,一回到家,就直奔她和沈持节的主屋,“嘭”得一下关了门。
“阿爷又要挨骂了。”沈葵娘生怕被阿奶的怒火波及,刚刚乖得像小白兔窝在灶台后面。
沈照无声地摇了摇头,实在是不怪阿奶小心眼,实在是大伯不做人事啊。
那就是个既当又立、既要还要的老坑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