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一颗颗砸下，“啪嗒——”连绵不绝。一眼望过去，看不见黑幕的边际，只是渐渐模糊起来，与山的描边线融合了色彩。

    笔尖圆珠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声与雨滴奏响的和声，明明应是噪音，却在这落针可闻的空间，显得宁静又舒缓。

    李雨歌突然想到了个成语，支着下巴的手指终于蜷了蜷，捏紧了笔，与教室里的其他人一般，弯下脊骨，为她的作文收尾。

    宁静致远，

    写完后，她犹豫了会儿，下意识咬了咬笔，最终还是将逗号画圆，写成了个句号。

    宁静致远。

    有点担心字数会不会不够，但无论如何她就算是从这楼上跳下去，在地上溅起显得不那么宁静的水花她也写不出来了。

    “哒”一声清脆的响，她将笔放下了，觉得这雨声不是那么悦耳了。

    她盯了面前密密麻麻的纸一秒，趴在桌上，侧脸压在左手小臂上，开始一个一个，数起了字数。

    342、344、346……她将脸埋进了臂弯，闭眼开始睡觉，雨声挺助眠的。

    “叮铃铃——”

    整个校园突然热闹了起来，像终于被雨声唤醒了一般，显然李雨歌要慢一步，她是被监考老师叫醒的。

    她呆了两秒，等校园再次安静不少，才反应过来，有些慌张地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教室，当然，还有她，只剩她。

    耳边的雨声忽然大了，特别响，震耳欲聋，让她心里有些发毛。

    她抓起自己的包，胡乱将东西塞进去，转身跑了出去。

    李雨歌站在雨幕外，只要再往前一步，就会……她还没想完，生理性的恐惧让她一脚踏了出去。

    雨水一点点打湿她的头发，校服，浇灭了她心头焦躁的火苗。她的心情又好了。

    可能是她走得快，没走多久周边就陆陆续续看到了不少晨旭高中的学生，三三两两挤在一把伞下，笑着打闹。

    小泥潭被他们一下一下地踩，捉弄着对方，在衣裤上留下泥点。

    李雨歌眨了眨眼，咬掉嘴巴上的死皮。等人走远了才发现，自己停下了脚步。

    她从包里翻出手机，发现有条新消息，来自——

    ［妈妈］：小歌，妈今晚工作上还有点事要处理，晚上不回来吃了。

    ［妈妈］：还有，晚上早点睡觉。

    再后面一条，是转账信息，她抿抿唇退了回去，

    ［鸽子］：好，知道了。

    ［鸽子］：不用了，钱够用。工作辛苦了，注意身体。

    手机自动熄屏，李雨歌才将手机放进包里，好像也不着急了。

    所以她在路边蹲了下来，是什么草她也不清楚，只知道很常见。在春雨的灌溉下，好像很多东西都在生长。

    雨停了。

    她伸手去掐嫩叶，留下一个个指甲印，也没摘下来，就这么重复这个动作。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幽怨的女鬼，心情不好就一直这样折磨这颗草。

    想着想着她突然笑了，唇边的两个梨涡也现了出来。

    不过虽然是这样想的，她还是又开始掐那棵草，到最后，那棵草千疮百孔，颤颤巍巍地折了过去。

    “你好像萎了。”

    李雨歌盯着它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她又开始在脑子里扇自己巴掌，你这样好傻的啊。

    “噗——”

    突兀的一声笑，透过空气传入李雨歌的耳朵里，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后脸迅速涨红了起来。

    被人听到了。她一动不动，石化在了原地，秉承着我看不到就不尴尬的原则。

    世界像是安静了很久，只传来一点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李雨歌刚想转头，便感觉到有人蹲在了她的身侧。

    于是她下一秒，目光便撞进了一双含笑的浅眸中。

    她呼吸一滞，半秒没到，又将头转了回去，盯着那棵草。

    身旁的人好像一直都在笑，被她这一举动逗得毫不掩饰地笑了声。李雨歌有些羞赧，刚想开口就听到清冽的男音

    “好像确实萎了。”

    李雨歌瞬间噤声，沉默了会儿，伸手去捏住那颗草从中间折的部分，将它靠到了一旁生长得蓬勃的小树上。

    “这样就不萎了。”

    ……?

    身旁的男生又笑了下。李雨歌心里开始蛐蛐，像人机。下一秒，那人侧身，一张清俊的脸庞闯入她的视线。

    ……！

    李雨歌一只脚往左挪，另一只脚也挪了过去，像只小鸭子一样，看起来还有股窝囊劲儿，耳尖泛起了红。

    身侧的人也没再这般突然，似是觉得有些失礼了，说了声抱歉，李雨歌没说话，使劲摇头。

    李雨歌沉默了一会儿，才将头转过去，看向了他。令人赏心悦目的脸，却不知为何，她有点不敢看。

    少年身上穿的是和她一样的校服，也是晨旭的，旁边还放着一把透明雨伞，她顿了会儿，半个脸埋进臂弯

    “同学，你有点奇怪。”

    那人闻言一愣，随后支着下巴看着她，笑吟吟的

    “是吗？我觉得你也挺奇怪的。”

    李雨歌听他这话有些无语，他是在内涵自己刚刚的行为吗？想反驳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确实很少有人会对着草自言自语，只在古早霸总电视剧的小白花女主身上看到过。

    突然，她的手心被塞进了点东西，李雨歌浑身一颤，垂眸去看，是刚刚支在他身侧的那把伞。

    她有些茫然地看向那人，少年朝她笑了笑

    “毕竟没带伞的人都会去躲雨，你却在这虐待一棵草。拿着吧同学，看这天气待会儿还要下雨，早点回家。”

    李雨歌捏紧了那把伞，看了他两秒后弯了弯眼，那对梨涡又挂在了她的唇边。

    “谢谢。”

    少年身形僵了一瞬，倏然起身。

    李雨歌迟疑了两秒，问道

    “为什么……你呢？”

    他顿了顿，指向身后不远处一辆自行车，低头告诉她

    “我骑车，很快的。”又补充道“总不能让一个女孩子淋着雨回去吧。”

    李雨歌低下头，心跳的声音，好吵。她点头，应了声好。

    直到少年骑上自行车临走时，李雨歌才抓住他的衣角，直视着他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和班级吗?”见他也认真地看着自己，她别过视线，欲盖弥彰般加了一句

    “到时候……把伞还你。”

    少年笑了笑，嗯了一声。

    “我叫九百江，数字九百，江流的江。高二七班的。”

    九、百、江……李雨歌觉得好奇怪的名字，有些耳熟，默默将他的名字记住，松开了抓住他衣角的手，迟来的害羞。

    “你呢?奇怪的同学。”

    李雨歌一噎，想纠正他，又觉得没必要。

    “李雨歌，雨水雨，歌唱的歌。高二三班。”

    撑着那把透明伞走回家的路上，她抬头看雨伞上的水珠，凝聚成一团，顺着伞面滑下。

    雨怎么又大了，能不能再大一点，盖住她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