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还是慢了一步。

    人间太冷，我想他应该是去寻找心中的那座港湾了。

    ——绯乐

    白色的病房里。

    一个中年男人躺在冰凉的病床上，身旁放着一台随时可以监测生命体征的监护仪。

    现在，屏幕上的生命曲线已经快要变成一条线，也意味着他的生命即将走到终点。

    围在男人旁边的还有四五个医生护士，手忙脚乱地在给男人做最后的抢救工作。

    “22床的家属还没来吗？”

    主治医生焦急地询问着一旁跟随治疗的护士，“这床病人呼吸薄弱，快不行了！”

    一旁护士听到后，立马回答：“已经打电话通知过了，说是在来的路上了。”

    “不等了！上除颤仪，准备除颤！”

    看着监护仪上闪烁的报警灯，主治医生再次发话道。

    另一边。

    绯乐正被堵在一座高架桥上。

    她的手里紧紧抱着一盆还未开花的花。

    这是一盆宫灯百合。

    现在离开花还差点时间，花枝上只有绿色鼓囊的花苞，像个羞怯的小孩子和我们玩起了捉迷藏。

    有过催生想法的绯乐曾被爸爸安嗔规劝过：“花朵只有在自然状态下绽放才是最美的。我们只要慢慢等待它的花期就好。”

    似乎是预料到了，自己的爸爸会挨不过这个夏天，而他喜欢的那一地宫灯百合却迟迟不见开花，她有些着急罢了。

    医院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刚给工作室的学生上完最后一节素描课——

    让大家画自己的爸爸。

    电话里的病危通知，让她来不及和学生们说再见，便眼疾手快地抱起了画室里的那盆宫灯百合出了门。

    都说事赶事就容易挤在一起。

    她就不幸遇到突发性的车祸，被堵在了高架桥上。

    这会儿，她的手抱着瓷白的花盆微微发颤，手心直冒冷汗。

    明明现在是七月的天。

    正当酷暑。

    她却连牙齿都禁不住打哆嗦。

    因为她怕自己来不及。

    来不及见爸爸最后一面。

    上午，她才在病房里见过爸爸，两人说笑着分着半个苹果吃。

    结果不出半日，噩耗竟也传来的如此之快。

    一分钟后，好似上帝听到了绯乐心中的祷告，本来堵塞的长龙开始慢慢移动起来。

    在极速的奔跑中，她抱着那盆花赶到了病房门口。

    她看到几个护士已经从病房中退了出来。

    她隔着病房的玻璃门，看到里面医生摇头的身影，她知道这次就连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

    腾出一只手，她拧开了门把手。

    走了进去。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主治医生深表歉意地对绯乐说。

    说完，便带着剩下的护士出去了，自觉给对方留出私人的空间。

    绯乐看到那张有点不负责任的安逸脸庞，气愤地差点将手里的花重重摔在地上。

    但想起是老头喜欢的。

    最后，还是轻轻放在了离他最近的桌面上。

    之所以叫他“老头”，是因为她觉得老头年纪没那么大，生活却过得甚是清心寡欲，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大爷。

    “你平时不是最爱这破花吗？这会儿，怎么闭着眼睛不愿意看了？！”

    “我们今天不是约好了，晚上我要给你做蟹肉蛋花羹吃的，你是嫌我厨艺不好，不想吃吗？”

    “就差这么几分钟，你就不能再等等我吗？小时候，你教我骑车，都愿意等等我，为什么现在就不愿意等了？……是累了吗？”

    ……

    她没好气地质问着。

    眼泪却簌簌落下，“啪嗒”、“啪嗒”……一声接一声地落在他已然垂落在床边的手上。

    绯乐在泪眼模糊间摸上了那双手，那双手早已触感冰凉，没了生机。

    她的耳边开始出现模模糊糊的朗读声，是七年级的时候，她在语文课上学的一篇课文，叫做《爸爸的花儿落了》。

    “走过院子，看到那垂落的夹竹桃，

    我默念着：

    爸爸的花儿落了，

    我已不再是小孩子。”

    而如今。

    还没等到爸爸的花儿败落，爸爸便已提前离开了这个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