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会儿,男人见苏明月不搭话,料想到是苏明月对他说的八卦不感兴趣。
他识趣地闭上嘴,默默拿出手机,对着告示想要拍张照片,他脸上洋溢着笑容,仿佛遇到什么天大的喜事。
苏明月的余光瞥见了,忙挡在他面前,问他道,“你在干嘛?”
男人耐心道,“这家店地段好,距离我的民宿近,我早就想盘下来了,只是一直没逮着机会,这下好不容易要出租,我自然是要先下手为强啊。”
苏明月思索片刻,她一咬牙,转身上前去,三两下将告示撕下来,揉成一团握在手里,“不出租了。”
男人瞪大眼睛,质问道,“诶,你这小姑娘,你凭什么撕掉人家店铺的告示?人家想出租碍你什么事了?”
苏明月理直气壮道,“这店我已经看上了,刚才我也和陈老板沟通过,只是暂时没达成共识,不过这店铺我是势在必得。”
“哪有你这样的,没达成共识,说明人家陈老板根本不想租给你,你没资格撕掉告示,”男人的脸色瞬间冷下来,他盯着苏明月,带着威胁的语气道,“把告示拿出来。”
看着男人凶狠的眼神,苏明月有些害怕,她将告示握在手里,暗暗咽咽口水,脑海中顿时有了别的措辞。
她微扬起头,说道,“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跟陈老板关系不一般,说不准以后是要结婚的,只是刚才他跟我闹矛盾,一气之下才说不想经营店铺了,但是他的私产就是我的私产,我不答应,他就休想把店铺租出去。”
男人上下打量起苏明月,见苏明月趾高气扬,十分自信,倒像是在说真话。
他想,如果苏明月是在扯谎,她又能瞒多久呢,陈老板始终是会继续出租店铺的,到时候,他只要随时关注就还是有机会的。
而且,他家里有个掌家的,掌家的看中眼前利益,认为现在他们手头紧,再投资经营一家店铺风险大,所以还需说服她,倒不急于一时。
念及此,男人冷哼一声,用指尖指了指苏明月,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苏明月不理他,她看看眼前的店铺,然后慢慢地重新将告示展开来。
“哎,我这是在干什么。”苏明月自言自语,无奈地将告示收好,一路回了民宿。
看陈觉刚才的架势,他应该是回家了,这样一来,苏明月想要制造与陈觉相处机会的计划就行不通了。
不过,苏明月决定按照原来的计划暂且在旅游区待两天,陈觉前脚才回去,她若后脚就跟着回去,意图未免太过明显,而且,陈觉现在对她的态度莫名其妙地变得很冷漠。
所谓距离产生美,苏明月觉得,肯定是前几天给他添了太多麻烦,且过于热情,所以他对自己仍有警惕和怀疑,她应该给陈觉一点私人空间。
这样想着,回到民宿的苏明月终于安心躺下了,虽然什么都没干,但就是好累,她打算睡到自然醒,到那时候,如果还有时间,就再说其他事情。
其实她并不喜欢旅游,不喜欢到陌生的地方浪费时间,以前是因为没钱,现在是单纯被工作折磨到没了那种心思,所以只要一有空闲,她就想躺着。
四月下旬,屋内的气温不是很高,苏明月拉上窗帘,开了定时的空调,盖上薄被,安然地闭上眼睛。
不觉陷入梦境。
-
再睁眼时,外面天光大亮,遮光的窗帘让房间内看起来黑漆漆的,唯有窗帘的缝隙呈现一条白光。
苏明月只觉得浑身难受,头疼,心慌,呼吸不畅,身上黏黏糊糊的,像是出了一身冷汗,她顺手开了房间内的灯,靠坐在床,慢慢平静下来。
这次的梦境与上次做梦时看到的场景一样,没有其他任何改变。
苏明月懒得去想,她摸出手机一看,4月25日,星期日,16:36。
苏明月没眼看,她现在是越来越能睡了,她真怕哪天直接睡死了,或者再一睁眼,桑海沧田,她来到几十年后,瞬间变成了个老太太,那就真是玩蛋了。
不过,苏明月还是得接受现实,她重新点亮屏幕,页面提示她有几条未读消息,有江永嘉发来的,也有总经理发来的。
她一一点开查看,江永嘉在昨天和今天都有给她发信息,内容无非是问她玩得是否开心,以及他说要返校了,问苏明月什么时候回来,说不准能在他返校前,尝尝他的手搓汤圆小丸子。
至于总经理,则是问她进度的,末了,他还说,让苏明月不要着急,需要报销的,尽管把报销单发给他。
苏明月简单回复了总经理,没有提报销的事,她打算等任务完成后,再一并报销。
她又点开与江永嘉的聊天页面,这个点,江永嘉应该已经回校,虽然他带了手机。
苏明月没回他,起床收拾东西,磨磨蹭蹭一番后,就去退房。
离开民宿,她故意绕道去夕阳馆看了眼,那里跟她昨天离开时一样,玻璃门紧锁,行人来来往往,不曾为它多停留。
苏明月轻叹气,一路走到旅游区出口,搭上客车回去。
路上,她摸出塞在口袋里的三张告示,将二维码叠在最前,她试着用手机去扫,没想到竟然还能弹出夕阳馆预约化妆拍照的页面。
苏明月顿时来了兴致,她按照提示一顿操作,给商家发送了预约订单,只等商家同意便可视为成功预约。
苏明月握住手机,心情七上八下的,她不知道是陈觉忘记下线预约小程序了,还是其实陈觉也不舍得就这样放弃他热爱的事。
但是,如果陈觉知道,她明知道他已经不想接单,且当着她的面贴出招租告示,但她不仅把他的告示撕了,还捉弄他似的钻空子下单,他会不会气死,从此更加远离她?
苏明月烦躁地抓抓自己的头发,不管了,车到山前,必有死路一条,船到桥头自然沉,反正现在情况也没多好,左右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苏明月果断关闭手机,闭目养神,摇摇车“吭哧吭哧”地往前移动,十来分钟后,苏明月回到住处附近,下车时已是18:47。
天还没黑,天边余晖只落在山遥远的另一边,苏明月背着包,想到等会儿回去后,她应该也不会动手做饭了,她干脆在下车地附近的粉店吃了才回去。
傍晚七点半,苏明月远远看见便利店的灯还亮着,门也没关,再走近些,来到门口,见陈觉躺在躺椅上,躺椅托着他轻轻摇晃着。
他戴着个黑色的帽子,帽檐压低遮住了他的眼睛,看起来像是在睡觉。
苏明月放轻脚步,慢慢往里挪,谁知这细微的动静还是被陈觉捕捉到了,他似乎以为是顾客,所以头也没抬,眼睛睁开一条缝确定是个人,他低沉道,“买好东西,我再给您结账。”
苏明月顿住脚步,只觉得四肢僵硬,像是不受她控制,她分明是想说些什么的,可是她看着眼前的人,却很心虚,又有种复杂的情绪在心中沸腾。
然后陈觉微微仰头,帽檐下那双深邃的眸子与苏明月对视,时间仿佛在这瞬间停滞不前。
苏明月读不懂刹那间闪过陈觉眼底的那抹思绪代表着什么,只知道几秒后,陈觉慢慢从躺椅上站起身来,他快速低下头去,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要去关便利店的门。
“那个,”气氛很微妙,苏明月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他们会变得这么尴尬,或者说,只是她觉得尴尬,于是她客套道,“你吃了吗?”
她本以为陈觉不会给予她任何回应,没想到下一秒,陈觉很轻地“嗯”了一声。
他没问苏明月是否吃了,而是说,“江永嘉给你留了碗汤圆,今天中午做的,还没下锅,还新鲜着,说是如果你今晚回来,就让你去吃,如果没回就算了。”
“哦,”苏明月提着包的手紧了紧,她正要开口拒绝,说自己已经用过晚饭,可是话到嘴边,却成了,“好啊,现在去吗?”
陈觉浑身一颤,语气软了几分,“嗯。”
于是两人上楼,陈觉走在前面,苏明月在后面慢慢跟着,苏明月不时偷瞄他的背影,他还是老样子,挺直而显得有些落寞的脊背,让苏明月心生一抹不知名的情绪。
来到二楼,陈觉招呼苏明月在客厅坐着,自己进厨房动手将汤圆放进锅里煮,但苏明月是个闲不住的人,而且她和陈觉已约两天没见,现在陈觉似乎没那么冷漠了,她要抓紧机会多刷刷存在感。
她佯装无聊,在走廊徘徊一会儿后,便无所事事地站在厨房门口,看陈觉娴熟地从冰箱里拿出汤圆,等待锅里的水煮沸。
苏明月稍稍伸长脖子,见陈觉拿出的汤圆竟有一大袋,而瞧着陈觉的样子,像是要把它们全部倒下锅似的。
她连忙上前去,站在陈觉的斜后方,背着手,自然开启话题道,“这就是你说的一碗?”
陈觉说,“吃不完吗?”
苏明月被他的话噎了下,“又不是喂猪,吃得完才怪吧?”
陈觉说,“江永嘉担心不够,所以多做了点,要不等会儿你来下,我怕掌握不好分寸。”
“行啊。”
苏明月爽快答应,说完,陈觉像是微不可察地弯了下嘴角,他将袋子的边边往外卷起来,好让苏明月能轻松舀起它们。
他又绕过苏明月,从冰箱里拿出红糖,也打开并卷好袋子的边边,做完这些,他才自觉退到一边,给苏明月让出位置。
苏明月看锅里的水已经开始沸腾,她掀开锅盖,热气“哗”地一下升腾而起,锅盖上的水蒸气瞬间凝结成水珠,“哗哗”地往下滴。
陈觉立刻绕到苏明月另一边,示意苏明月将锅盖给他,苏明月配合他,指尖往盖帽的边缘挪,让陈觉有位置拿,因为锅盖只有一个盖帽,陈觉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苏明月的手。
他压抑住狂跳的心脏,接过锅盖后迅速转过身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升腾而起的水蒸气飘到了他的脸上,他只觉得脸上热乎乎的,应该是泛红了。
他庆幸自己戴了帽子且还没摘下来,这样他那看起来疲惫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和他憔悴的脸色就没人能看见。
这边,背对着他的苏明月也暗暗呼气,不过她很快就平复了心情,她拿起汤勺,慢慢将红糖舀起,顺势问道,“你吃晚饭没,要是没吃,我多下点,我们一起吃。”
陈觉支支吾吾道,“吃、吃了。”
苏明月没有放弃,又问道,“那还吃得下吗?两个,或者三个。”
这汤圆个头不大,跟乒乓球的个头差不多,两口一个都没问题,不过看着皮薄肉厚,吃四五个应该就很有饱腹感了。
苏明月以为陈觉定是要开口拒绝的,可是事情没有按照她想的那样发展,陈觉低声回应她,“吃得下。”
“那我给你下三个吧。”苏明月爽快道,说完,一勺红糖融入沸水中,清水霎时变了颜色,隐隐有甜腻的香味飘出。
苏明月看着颜色不算深的糖水,好像还差了点,她又问,“你喜欢吃甜一点的,还是不那么甜的。”
陈觉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她道,“你呢?”
“我?”苏明月想了下,“我喜欢一般甜的。”
陈觉说道,“那我也要一般甜的。”
苏明月的眸子不受控制地左右颤动了下,她缓缓收紧握住汤勺的手,平静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