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伦维克,魔潭市一个倒霉的穷鬼,每一份工作干不过一周就会被老板一各种奇葩的理由辞退。到现在他已经在公园和老乞丐抢了三天的长椅了。
9月19日 星期四 阴
我今天终于记起来思考一件事,现在过到第几年了?不知道,管他呢!今天还是没有找到工作,那群没员工还没脑子的家伙……
天气越来越冷了,如果我不想和今早在公园里看到的那条冻僵的狗一个下场,那就要尽快住进一个带顶的屋子里。
魔潭市首富
那个痴心妄想的落款最后一笔没收住,长长的拉出去,从劣质钢笔里流出的痕迹渐淡在纸张边缘。这并非有意,只不过是劳伦维克蹲在马路边写日记的时候,鼻子跟前恰好飞驰过一辆车,车带起的风同时也翻动了他的日记本。
“操!”劳伦维克惊得跳起来,张嘴想骂,但看到象征着有钱人的车牌号后,还是闭上嘴,咽口唾沫,“嗤”了一声。
又是一阵寒风,把头发从根梳到尾,吹得整个人都清醒了,劳伦维克吐出一口郁闷的气,耸耸肩,裹紧挂在身上的棉大衣,抬脚走了。
他和上巴掌大的笔记本,连着父亲那只便宜货一块儿塞进怀里。
要准备回公园了,去晚了可就惨喽!
说是夕阳都迟了,街上的霓虹灯亮起来,最后几缕阳光怎么也射不进魔潭,脏水坑不停变换着颜色。
路过一家理发店,迷乱的灯光陡然暗下,劳动维克感到刺眼的不适感消失了,他顿住脚,转身面向理发店积灰的玻璃。
啊……倒闭了。
劳伦维克感叹一句,不住走近,透过玻璃朝里看,那些大的离谱的镜子好像昨天还照应着人头,而现在只有地上还留着没扫干净的头发。
劳伦维克在这家店打过一阵子的工,老板是个娘炮,总是找准了机会对他动手动脚,为了还算过得去的薪水,他强忍着没发作,不过就算是这样,也还是被炒了鱿鱼——理由是客人在餐厅丢了一只耳环。
这样的事,认谁碰上了都只能骂一声倒霉,被当成发泄工具了。
想到自己没有工作的现状,劳伦维克沮丧的后退一步。
玻璃上站着一个落魄的男人,他显然是许久没理过发了,过长的头发将眼睛完全遮住,直掩盖到颧骨,可他那高而挺的鼻子却无比突兀的长出来,让这张被寒冷和贫穷折磨的邋遢,湿漉漉的脸变得古怪。
糟糕透顶的工作要求劳伦维克身材高大,拥有足够为有钱人卖命的力量。
“哗—”
“啪。”一张不知道从哪儿飞出来的报纸砸在劳伦维克脸上。
劳伦维克揭下报纸,目光落在第二页的报道上。
著名作家“劳伦维克”,新作《三分死》大卖……
劳伦维克自虐一般的看完了整篇报道。目光扫过那个冒牌货获得的所有光辉,最后落到大作家的签名上。
什么啊?连签名都要抄么?
想着又再次掏出怀里的日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劳伦维克”四个大字与报纸上印的字母一模一样。
“劳伦维克”的书迷们可能也没有想到,正真写出《三分死》的人就快要饿死了。
算了,就这样吧。
劳伦维克不再想下去,没什么好想的,去打官司么?且不说他有没有那个钱,就算是打了,天平也绝对不会偏向他半分。
他伸手往口袋里掏了掏,最后摸出一根单独的烟来,邹巴巴的。
劳伦维克不禁皱眉,可是自己现在是在是太心烦了,没这一口尼古丁压抑,说不定真的会做出点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他认命般的,划着一根火柴,为自己点上。
火柴冒出的火光比那些招摇的霓虹让人舒心多了,劳伦维克看的入迷,炙热在他眼里烧起来。
转瞬即逝,火柴因为受潮很快灭了。
太冷了,实在是冷极了。
劳伦维克猛吸一口,在嘴里反复品味廉价香烟带来的畅快,随后吐出这迷幻的快乐。
他单手插兜,摇摇摆摆的在大街上走,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像是喝醉了。
远离闹市区,来到真正属于他们这种下的人居住的地方,拐进一条小巷,穿过这里就是公园了。
两边肮脏的墙画上全是不良少年们留下的涂鸦,还有各种各样的宣传小广告。
大概知道这里是劳动力最多的地方,招募广告东倒西歪的贴在墙上。
就算劳伦维克赶时间,但等他走到巷子末尾处的时候还是顿住了脚。
墙上突兀的贴着一张蓝白色的招募广告,在一众乱哄哄,杂七杂八颜色穿插在块儿的破纸里,它非常突出。
劳伦维克只看了一眼,把烟放回嘴里叼着,毫不客气地一把扯下那张纸,仔细看上面的内容。
招募
奥汀特灯塔缺一名守塔人。
要求:身强力壮。
全年无休,远离市区。
薪水可谈,包吃包住。
如有兴趣可拨打:189273940
非常简单的内容,可以称的上是敷衍。
一般人是不会考虑这样的工作的,但这有吸引劳伦维克的点——远离市区。
能有多远?奥汀特在哪?感觉足够远。
他没有任何理由留在一个只能睡户外的地方,于是他没有过多犹豫就打算拨通了号码。
他小跑着走出小巷,来到路边的电话亭,里面有个穿着貂皮大衣的女人在打电话,他只好等着。
女人打了很长时间,直到劳伦维克的手袖都湿透了,她才慢条斯理的从里面走出来,离开前,还不忘用那种惹人不适的目光上下打量一番外面的穷鬼。
不过劳伦维克并不在意,不知道该说他乐观还是消极,在意了也没用,总不能把女人打一顿,然后赔偿自己赔不了的东西吧。
他进入电话亭,照着广告上的号码拨通了电话。
对面接的很快,甚至没给劳伦维克开口的机会。
“来应聘的?”
连个客套的“喂”都没有,劳伦维克忙答“是。”
“符合和要求吗?”对方指的是“身强体壮”那一条。
“符合。”劳伦维克费劲的辨认对面夹杂着刺耳电流声传来的内容。
“好,明天会有人来接你……”
劳伦维克正想说点什么,对方已经将电话挂断了。
几点钟?在哪里?
他还想再把电话拨回去,可对面却没有人接。
真是莫名其妙,不会是骗子吧?
算了,倒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劳伦维克随手把那张招募广告扔到一边,然后走了。
他脑子里回想着刚刚的对话,接电话的是一个……他居然没听出来对面人是几岁。
他低头走路,走出电话亭直接过马路,全然没注意到,不远处一辆汽车正疾速向他驶来。
车主没有按喇叭,等到车强劲的灯光射到劳伦维克眼皮子底下时,他才想起抬头。
现在跑也没用了,不过半米的距离……
“嘭!”
“啪—”
手机砸在地上,屏幕顿时四分五裂。
那个皮质的小日记本被甩出四五米远,在停止翻滚的前一秒,几滴爆裂开的血迹砸在了上面。
“喂!撞到人了啊!”
“还愣着干嘛?快叫救护车啊!”
……
他们在说什么?怎么乱七八糟的?
劳伦维克扯开眼皮露出一个缝,他什么都没看到,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的。
好像有点疼……
肠子是断了么?
没关系,他可以接受除自杀外的一切死亡。
但是他好像才刚刚找到工作,如果就这么死了,有点不划算。
视力终于恢复了,他模糊的看到滑出很远的日记本,笔记本在被甩出去的过程中打开了,现在书页正飞快的翻动着。
劳伦维克看了一会儿,感觉好困,最后闭上了眼。
……
嗯……
天堂?
劳伦维克四肢僵硬,直挺的躺在床上,他甚至没有感受出床的软硬。
多次试探之后,他终于能睁开眼睛,墨绿色的眼珠里印着陌生的天花板。
看样子,我应该没死。
他又躺了一会儿,直到身体开始回温,不再像一具尸体一样,才坐起来。
他记得他是出车祸了,于是他掀开被子看了看。
奇怪的,他没有受伤。衣服是全新的短袖和T恤。
劳伦维克下了床,脚踩进塑料拖鞋,走了几步,确认自己是真的没死成。
他环视整个房间,床尾对着一面书桌,桌面上很空,只有一个本子和一支笔。
一个圆形的房间,有三面窗户,通彻透亮的光射进来,因为天气寒冷,房间里飘着些灰蒙蒙的意味。
劳伦维克看到通向上下的楼梯,估计着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奥汀特灯塔了。
他抬脚走到床边,刚刚耳边隐约传来的翻滚,拍打声,猛然间被放大。
“哗哗—”
咸涩的海浪味钻进骨髓中,酝酿着,迸裂出清爽的快活。
劳伦维克呆滞地站在窗口,一种狂热的欣喜开始沸腾,从心尖儿开始燃烧,他一一看过三个窗口,探出头去张望。
海,三面都是海……
全是海,没有陆地,没有人,这个世界只有他自己!
甚至没有一艘来往的船!
“啊啊啊啊啊啊啊!”
劳伦维克大叫起来!“看啊!没有人啊!”
他笑了,像个疯子一样笑了。
没成想,他的嘴角还会出现这种形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棒了—”
“棒了—”
“了—”
除了空无一人,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这里的太阳!
劳伦维克讨厌魔潭的太阳,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太阳像假的,根本不暖和,不如路边的破灯。”
劳伦维克一通大吼大叫,把空气都感染到疯癫才停下。
他终于注意到桌上那张被钢笔压着的纸条。
劳伦维克先生,您好:
您现在正式成为奥汀特灯塔的守塔人,目光所及的所有海域,您是主人。
请用桌上的笔记本记录海上的情况,以及您个人的生活状况。
记得每晚七点左右打开灯塔的灯,第二天早上五点多时关闭。
务必熟练使用雷达探测仪,时刻关注海上的变化,暴雨天气请出一次门,向灯塔北边一直走到第十五块石头后折头,向灯塔南边走一段路后回到灯塔。
每过三个月的星期一会有渔船为您送来物资。
祝您守塔快乐。
劳伦维克抿抿唇,他觉得这样的工作好极了。
他是自由的,就算他被困在这个小小的灯塔,他还是自由的。
毕竟有些人注定不能拥有普通人的自由,他们是特别的,特别到自由的边界无限趋近于模糊。
劳伦维克想起自己唯一能发泄情绪的日记本,将目光移到笔记本上,想了想,翻开第一页。
奥汀特海日1号 星期一 ( )
上面有一行手写的字,填写天气的地方被留出了空。
奥汀特海日是什么新的年份或者月份之类的东西吧,劳伦维克猜想。
星期一?送物资?
劳伦维克方才只忙着看远处,没注意塔底下,够头一看,果不其然有艘渔船停着在岸边。
他全然不在意渔船的突然出现,拎起床边的外套往外走。
“哒哒哒哒……”
木制楼梯脆生生的响,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欢呼雀跃。
他渴望已久,别人要是问起来他为什么离开了魔潭还这么高兴?明明有很多人想挤都挤不进魔潭。
劳伦维克不会理他,他会在心里默默的说:“白痴么?魔潭可不自由,快乐都是有限的。”
工作的时候需要给客人们露出笑脸,遇上街头小混混的时候需要埋头卑微的走开,被社区人员敷衍的时候需要掩盖无奈。
现在好了,他可以安心了。
有时候抓狂和疯癫是不需要有人理解的,毕竟他们需要只是发泄罢了。
劳伦维克从来不会对路边举止怪异的乞丐,露出鄙夷的眼神,要疯就让他们疯一会儿好了。
他们可能只是太无聊了,万一是没有人陪他们说话呢?万一是做了一个白日梦,还没醒呢?
人总要有一个灯塔用来盛放些孤独与幻想,不然,会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