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被吓了一跳,立刻将已经滑落到肩膀的外衫拉了回去,惊恐又恼火地转头查看。
而苏菁宁借着那惯性,十分倒霉地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凤眸。
这下好了,看是看到了,但是小命不知道还保得住不?
苏菁宁吓得腿都要软了,这这这,这要是真的打起来,他们两个人想要杀人灭口的话,那她她她,她可没半点胜算啊!
苏菁宁想也不想,转头撒丫子就往反方向跑。
身后远远的传来几声“站住”“别跑”之类的,苏菁宁一概当做没听见,废话,傻子才站住不跑!
而后面,林氏急得满头大汗,她紧张地看向身边的男人道:“长岁!这可怎么办?要是被人传了出去……”
男人声音懒散,但是清朗悦耳。
“被发现又如何?被发现了最好,你要是被赶出府了,我就不用给你花钱了。”
如此美妙的声音,说出来的话依旧俗不可耐。
林氏见男人丝毫不慌张,也并没有去追赶那偷窥者的意思,她咬牙,也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的礼仪脸面了,提起裙子就往苏菁宁逃跑的方向追去。
等林氏的身影消失在桃花林深处了,那男子这才悠然地踱步到苏菁宁适才藏身的地方,弯下腰,骨节分明的手指夹起一张写满文字的纸。
粗略地扫了一眼纸张上的内容后,裴翎唇角带上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
“哟,写得还挺传神啊~”
*
这边,苏菁宁慌里慌张地在桃花林里边儿瞎蹿,倒是误打误撞地意外从林子里面穿了出来。
见身后没有追兵赶来,她这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吓死她了,差点以为她要一命呜呼,魂归地府了。
都怪那个死秃驴,下次看见他一定得好好说道说道。
休息片刻,等缓过气来,苏箐宁这才想起来掏出自己的书稿仔细检察。
“十,十一……三十九。”
等等,几张?三十九?
苏箐宁抖着手,不信邪地又数了几遍……
苏箐宁面色灰败地瘫倒在地,完了,真的少了一张!一定是在刚才逃跑的时候掉下的!
而且,掉得还刚好是那张不不可描述的内容!
苏菁宁欲哭无泪,她现在只希望那张纸可千万不要被捡到啊!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没有在纸张上署名的习惯。
苏箐宁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收拾收拾情绪,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上了官道。
没走上几步,下一秒,她只感觉后脑勺一痛,眼前一黑。
没等苏箐宁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再一次醒来,入眼的是奢华漂亮的藕色纱帐,屋内点着气味清浅的熏香,一派的和平安宁。
苏箐宁心想着,这是什么地方?如今的人牙子都流行拐人送到大户人家当小姐了?
苏箐宁一个翻身掀开了身上柔软暖和的锦被。
这动静很快惊动了外间的丫鬟。
“小姐,您醒了?鹃儿,还不去给夫人报喜?”
“是。”
苏箐宁满头雾水:“什么?你们搞错了吧?我不是你们小姐。”
梳着双丫髻的圆姑娘笑道:“小姐您说什么呢?您躺在这里就是我们的主子。”
“我真不是啊?你们……”
苏箐宁的话语在看见门口掀帘进来的女人的那一瞬间顿住,她疑惑的神情也立冷了下来。
“怎么是你?”
门口走进来的女人容貌端庄柔美,生得一幅和善亲切的好容貌,穿一身水红色裙衫,左手手腕上戴着五个略细的金镯子,右手手腕上戴着两个水色上好的翡翠镯子,浓密的头发高高地盘起,佩着精致美丽的头饰。
苏箐宁瞥了眼她手晚上的饰品,忍不住小声阴阳怪气:“不三不四。”
宁安侯夫人蒋氏后宅多年练就的耳力不是吹的,但她这么多年的修练却也不假。
蒋夫人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随后端正地坐在了离苏菁宁不远不近的短凳上,端着优雅的微笑道:“这些年你过得如何?”
苏菁宁道:“还行吧,凑合。”
蒋夫人淡定道:“离了侯府,挺不容易的吧?”
苏菁宁道:“承蒙您照顾啊。”
蒋夫人依旧是那一副雷打不动的笑容:“阿宁,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
苏菁宁对蒋氏的这副嘴脸实在是熟悉得过了头,她不耐烦道:“行了,别在这里跟我套近乎,到底有什么事情要求我?”
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道理,苏菁宁还是晓得的。
蒋氏见她直率,倒也不再跟她绕圈子,直言道:“求倒也说不上,不过确实是有件事情得找你帮忙,我们需要你以侯府大小姐的身份嫁给镇南王世子做侧夫人。”
苏菁宁想也不想拒绝:“不。”
蒋氏对于她这么干脆的拒绝有些意外。
“这样一个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机会,多少人梦寐以求,你不想要?”
“我不做妾”,苏菁宁冷笑道:“再说了,要真是这么好的事情,干嘛不让你女儿去?白婉欣今年十五岁了吧?及笄礼早就过了,为什么不叫她嫁?”
蒋氏敛眉道:“你倒是清高,像你这样的身份能嫁给镇南王世子,就算是做妾也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
苏菁宁不想再跟她扯东扯西,像蒋氏这样的内宅管家夫人,真要跟你扯起来,那是三从四德,温良恭俭让,这一大堆的,能扒拉上三天三夜。
她打断她道:“侯夫人,你别说了,这件事情您另找他人吧,别再与我浪费口舌了,就当是我,这个娼妓之女,高攀不上。”
蒋氏被拒绝了也不气恼,她在苏菁宁拿起自己挎包,一只脚已经跨出大门的时候闲闲道:“苏菁宁,你不想知道你母亲的墓在哪里了吗?”
苏菁宁的脚步顿住了,在蒋氏以为她动摇了的时候,她却冷冷地嘲讽道:“你为什么觉得,那个女人会是我的牵绊?”
说完,她在蒋氏诧异的目光中抬步,毫不犹豫地走出了房门。
她面无表情,心中微哂,还真是找她来当大小姐的,可笑可笑,当年毫不留情将她驱逐出府的是这家人,如今求她进门的也是这家人,真真是,可笑至极!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
在这些人眼里,世上根本没有永远的家人,只有永远利益。
苏菁宁心里泛着寒,走出去没多远,就觉得眼前又是一黑。
完了,苏菁宁咬牙,该死的蒋氏!这女人笑面虎的本性果然是一点儿没变!
软的不行直接来硬的,那刚才跟她费那么多口舌干什么?直接把她绑了塞花轿里不简单嘛?
随后苏菁宁再次失去了意识。
*
喜庆热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菁宁眼前一片鲜红,喜帕盖在脸上,头顶上沉重得要命,勒得她头皮发麻,她总算知道蒋氏为什么发际线这么高了。
苏菁宁坐在摇摇晃晃的喜轿上,手脚软得不行,应该是蒋氏给她下了什么药,哼,内宅夫人的手段阴招就是多。
不过,她也算是晓得蒋氏为什么找她来给白婉欣替嫁了。
蒋氏的好女儿很早就勾搭上了当朝太子,听说要嫁给镇南王世子做妾,她当然不乐意,虽然说她嫁给太子也只能是做个良娣,但太子日后可是要当皇帝的,就算是个良娣,以后少说也是个妃子,做得好了,混个贵妃也不是不可能,那可不比什么镇南王侧妃要风光得多?
更别说镇南王世子不求上进,纨绔草包,花心得每天换一个女人,实打实的废物一个,京都闺女们躲避都来不及,和镇南王门第相配的人家没人愿意将闺女儿嫁给他。
要说也是如今的宁安侯府败落了,算到白婉欣的父亲,也就是如今的宁安侯府已经是最后一代袭爵。不然依着侯府嫡女这样的身份,嫁给镇南王世子,怎么样也得是个正妻。
宁安侯府若是在白婉欣这一代出不了厉害的人物,那可就算是真正的结束了。
所以让白婉欣嫁进东宫的决定,估计也是白正德默许的。
但依着白正德那精于算计的性子,这样笼络镇南王的机会,他想必也是不愿意错过的,但是他有确实没有第二个女儿。
所以,现在坐在喜轿里面,嫁给所谓的镇南王世子的她,纯纯就是一个炮灰!
苏菁宁对于白正德的无耻程度简直无话可说,对于他白正德而言,她是可有可无,是无人问津。
但是,她有自己的路要走,她读了书,她会做文章,她是要参加女子殿试,考做女官的!生而不养的人,凭什么断她前程?凭什么决定她的人生?
简简单单一句话决定她一生最重要的两件事,他白正德倒是考虑的周全,赚得盆满钵满。
想要她乖乖听话?想要她成为他手中摆弄权势的棋子?但她苏菁宁早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死了母亲被赶出侯府的孤女了!哪怕鱼死网破!她也要让白正德付出代价!
晃了不知道多久,苏菁宁感觉自己都快要睡着了。
一个剧烈的摇晃将昏昏欲睡的苏菁宁唤醒,外面热闹的鞭炮声和送亲队伍吹奏的唢呐声混合在一起,吵的苏菁宁头疼。
“新娘子到了!”
苏菁宁听见送亲的喜婆尖着声音喊叫,这一嗓子甚至能盖住那嘈杂聒噪的鞭炮声。
有一束光影透过红盖头辞向她的眼睛,轿帘被掀开了,有两个丫鬟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的手臂,将她从狭隘的喜轿里面半架着出来。
苏菁宁手脚无力,只能任由她们摆布,她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着,在众人的高声喝彩中跨过了火盆,站在了威严壮阔的镇南王府侧门口。
毕竟她是侧室,有了这样一场隆重的迎亲已经算是很有面子,娶妾走侧门,那是最正常不过。
苏菁宁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红色偏门,目光有些恍惚,她依稀看见,病重的母亲带着自己投奔宁安侯府,家丁小厮嬉笑着,给她们留了一个狗洞……
脑海中的一幕,与眼前景象渐渐重合,苏菁宁的脑子乱成一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挣扎起来,想要推开身侧的两个丫鬟,像是被网住的蝴蝶进行着对自己命运的最后一次反抗。
但被下了药的她浑身无力,疲乏得厉害,缺了旁人搀扶,就连站稳都有些吃力。她最后也没反抗成功,一下子就被丫鬟制住,搀扶着进了镇南王府。
“一拜天地——”
苏菁宁不愿意低头,但非拜不可。
“二拜高堂——”
苏菁宁无父无母,但高坐主位的如今成了她的高堂。
“夫妻对拜——”
苏菁宁转过身子,隔着红盖头看向眼前之人,除了一个高大的轮廓,她什么也看不清楚。
糊里糊涂的,她嫁人了,真像在做梦,也真希望这是一场梦。
一觉醒来,她还在自己的小楼里面,煮着甜羹,坐在桌前一点一点地写着话本儿。
“礼成——送入洞房——”
好吧,不是在做梦,她真的被迫嫁人了,顶着“白”这个恶心的姓氏!
她感觉好像又有人将自己半搀扶着走向别处,贺喜的声音渐渐远去,接下来那些喝酒道喜的事情都与她无关了。
苏菁宁被人送进来喜房,过些时间,新郎会来挑喜帕。
苏菁宁隐约看见丫鬟婆子们一个个走出去,房门关上,新房里面就剩下她一个人。
苏菁宁见人全都走光了,这才一把掀开了大红色的盖头,站了起来。
其实刚刚拜堂的时候她的力气就差不多恢复了,她在等,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她偷摸走到窗前,非常好,那些个丫鬟婆子觉得她中了药,连站着都费劲,压根没想着要在窗子那处留人看守,就连大门口也只站着两个小丫鬟。
苏菁宁暗叹实时机正好!随后飞快地脱掉碍事的喜袍,随便拆掉几样最重的首饰。
轻轻地掀起窗子,灵活地往外一跳,轻松出了喜房,而大门口的两个丫鬟毫无察觉,正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盹。
苏菁宁踮着脚尽量不发出动静,很快就从这个院子里面溜了出去。
反正她与那镇南王世子素未谋面,盖头也没有掀,她现在只要跑出这镇南王府,跑得远远的,就不会有人知道嫁给镇南王世子做侧夫人的是她苏菁宁。
毕竟她嫁进来的时候用的是白菁宁这个名字,白菁宁逃的婚,和她苏菁宁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苏菁宁的脚步不免更加轻快,她凭着感觉穿过了好几个院子。
以她的记忆,在跨过面前的这一面墙就可以出去了。
只是这面墙不知为何修得比一般的围墙都要高上许多,苏菁宁安慰自己,这应该就是最外层的围墙了,要不然也不会修得如此之高。
苏菁宁在这附近仔细搜索了一片,很遗憾地并没有找可以给她钻的狗洞。
这该死的镇南王府每年都会重新修葺吗?怎么会一个狗洞都找不到?
苏菁宁咬牙,看来想要出去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
十分钟后,苏菁宁灰头土脸地攀上了高高的墙头。
呼——真是太不容易了!
她双手握拳,十分得意地往上举,呵,小小围墙,还想困住我?
她转过头往围墙另一面的地面看去。
“哎呀我去!”
看清楚下面的情景后,苏菁宁手一滑,差点直接从围墙上摔下去。
围墙外面,并不是她心心念念的王府外,而是另外一座精致的院落,而就在墙根处,正站着一男一女,女人紧紧地抱着男人的腰身。
而最最尴尬的是,苏菁宁一眼就认出了这俩人,正是那日在桃花林里遇见的那对野鸳鸯。
因为那个男人那一双分外出众的凤眸。
“额,你们好,啊?”苏菁宁僵硬地打招呼。
“啊啊啊!!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
这时那女人像是反应过来了,尖声叫着,气得满脸通红,吐了丹蔻的长指甲指着苏菁宁,颐指气使。
苏菁宁听她叫唤,心里那叫一个急,她好不容易跑出来的!她叫得这么大声万一把人找来怎么办?她不怕被人捉奸,她还怕被人绑回去成亲呢!
苏菁宁抓起一块瓦片摔碎,随后一个纵身从几米高的墙头上一跃而下。
她兵行险着,飞快地将那个叽叽歪歪的女人从男人身边拽开,然后拿着碎瓦片锋利的那一面,不大熟练地架在女人的脖子上。
“你你你!你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那女人的发鬓被她扯得散乱了,语气慌张道。
“给我闭嘴,我对你是谁没有兴趣,你要是非得想让我知道你是谁好让我去告诉别人你和你小叔搞在一起了,你尽管说,尽管叫。”
苏菁宁的表情太凶,假模假样地一通威胁,那女人倒是真的不敢叫了,只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着对面的男人。
苏菁宁见她安静下来,松了口气。她眼珠子转了转,抓住女人的手用了些力气,吓得那女人抽了一口了冷气。
“你,带我出去!否则,我杀了她!”苏菁宁看着眼前的男人,敛眉厉色道。
“啊啊!长,长岁,救我,救我啊!长岁!”女人忍不住哀求。
苏菁宁看那男子服饰穿着都算是上等,心想着估计是哪家来吃喜酒的少爷,在别人家酒席上与自己的嫂子通/奸,估计也不想将事情闹大。
只要他不傻,就应该现在带她……
“不要,你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