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许缘推开家门，客厅里飘着红烧肉的香气。她低头换鞋，目光不自觉地瞟向走廊尽头——那把黑伞应该还靠在她的卧室墙角，从上周五就一直在那里。

    "回来了？"叔叔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刚出锅的青菜，"正好吃饭。"

    许缘把书包挂在玄关的挂钩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挂绳。上周五那场暴雨来得突然，谢衍在校门口把伞塞给她时，只说了一句"拿着"，就转身走进了雨里。

    餐桌上，红烧肉泛着油亮的光泽。叔叔盛了两碗米饭，推给她一碗："今天林老师打电话来，说你坚持不转班？"

    许缘的筷子停在半空中。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像是某种无声的催促。

    "嗯。"她轻声应道，筷子尖戳进米饭里，"我不想转。"

    叔叔放下筷子，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变得凝重："缘缘，你不学文科..."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下来，"是因为愧疚吗？"

    许缘的指尖突然发僵。她盯着碗里的米饭，那些白色的米粒在眼前模糊成一片。两年前的画面又回来了——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徒劳地摆动，父亲的手从方向盘上松开，最后推了她一把...

    "不是。"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我只是...更喜欢理科。"

    叔叔沉默了很久。厨房的水龙头没关紧，滴水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许缘看见叔叔手腕上那道疤在灯光下泛着淡粉色——和父亲实验室白大褂上别的名牌针脚一模一样。

    "你爸要是知道..."叔叔突然说，又停住了。

    许缘的筷子尖在碗底划出一道浅痕。她知道叔叔想说什么——父亲要是知道她放弃最擅长的文科，会怎么想？但父亲永远不会知道了，就像永远不会知道她偷偷把他最爱的砚台藏在了书包里，每天带着上学。

    "我吃饱了。"她放下筷子，快步走向卧室。

    关上门，许缘靠在门板上深吸一口气。墙角那把黑伞静静地立着，伞柄上的"XY"在台灯下泛着微光。她知道那是谢衍名字的缩写——"X"是"谢"，"Y"是"衍"的拼音首字母。

    许缘蹲下身，手指轻轻抚过那个刻痕。金属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谢衍把伞递给她时，指尖那一瞬的温度。那天他转身走进雨里，白衬衫被打湿贴在背上，却头也不回。

    "为什么要这样..."她轻声问那把伞，当然得不到回答。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是两年前那场永不停歇的雨。许缘把伞往墙角又推了推，却在收手时发现伞尖旁落了一小片水渍——不知是残留的雨水，还是她刚才不小心滴落的什么。

    她盯着那片水渍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发酸。当她关上台灯，躺在床上时，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墙角那片阴影——那把伞静静地立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见证着她无法言说的坚持与秘密。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许缘站在校门口，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那把黑伞就躺在最外层的夹层里，只要拉开拉链就能拿出来。但她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三三两两的学生走进校门。

    "要迟到了。"

    一个冷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许缘猛地回头，谢衍就站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晨光给他的睫毛镀上一层金边。他的目光平静地掠过她紧绷的手指，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校门。

    许缘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伞在书包里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像揣着一个随时会暴露的秘密。

    教室里已经来了不少人。许缘走到自己的座位，余光扫过后排——谢衍的座位空着，桌上摆着一本翻开的物理习题集。她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把伞拿出来。

    "听说今天要来转学生。"前桌的女生转过头，压低声音，"好像是谢衍的初中同学。"

    许缘整理课本的手顿了顿。谢衍会有朋友？这个认知让她有些意外。在她印象里，谢衍总是独来独往，像一座行走的冰山，连眼神都吝啬给予。

    上课铃响起时，班主任林月华带着一个高挑的男生走进教室。男生穿着整洁的校服，眉眼如刀削般锋利，站在讲台前像一柄入鞘的剑。

    "这是周叙白同学，从省实验中学转来的。"林月华推了推眼镜，"希望大家..."

    许缘注意到周叙白的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后门——谢衍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额前的碎发有些湿，像是刚洗过脸。他的表情依旧冷淡，但许缘敏锐地发现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周叙白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那是一个转瞬即逝的表情。谢衍则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两人之间这种无声的交流让许缘感到一阵莫名的酸涩。

    "周同学就坐在..."林月华环顾教室。

    "后排有空位。"周叙白主动开口，声音清冷，径直走向教室最后排。他没有选择谢衍旁边的座位，而是隔了一条过道。

    整个上午，许缘都能感觉到后排那种微妙的气氛。谢衍和周叙白没有任何交流，但每当她忍不住回头时，总能捕捉到两人之间那种无声的默契——一个抬眼，一个垂眸，像是经过千百次练习的暗号。

    午饭时间，许缘故意磨蹭到最后。教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她才从书包里取出那把黑伞。伞柄上的"XY"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她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个刻痕。

    "不打算还了？"

    许缘吓得差点把伞掉在地上。谢衍不知何时站在后门，逆光中看不清表情。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我..."许缘的耳根发烫，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正要拿去还你。"

    谢衍走近几步，阳光终于照在他的脸上。许缘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神并不像往常那样冰冷，反而带着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

    "留着吧。"谢衍说，目光落在伞柄上。

    许缘怔住了。伞在手中突然变得无比沉重，那个"XY"的刻痕硌着她的掌心。她想问为什么，想问他知不知道这个刻痕的含义，想问他和周叙白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谢衍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下周的物理竞赛，"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你来看吗？"

    许缘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抬头，正好对上谢衍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是万年不化的寒冰，而像是初春的湖面，刚刚裂开一道细缝。

    "嗯。"她听见自己说。

    啊啊！！为什么要答应他呀！她听到自己的内心再说。

    谢衍点点头，转身离开。许缘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手中的伞突然变得温暖起来。窗外，一片梧桐叶飘落，轻轻擦过窗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