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密内线通讯器发出一阵蜂鸣。
刚刚出差回来，此刻正在排查粤州近半年异常通讯记录的戴玉粒扭头瞥了眼时钟：
下午三点二十分。
这个时间点通常是部门间工作对接的时段。
“戴队，二号线转接。”实习侦查员小范的声音从对面的办公区传来，“对方说，他是浩州安全总署的人。”
戴玉粒点击了接听键，左手习惯性地转着战术笔。
“戴玉粒小姐，你涉嫌瀚海空轨劫持案，必须过来协助调查。”
男声带着刻意压低的沙哑，但背景里隐约传来孩童嬉闹和菜市场特有的吆喝声。
战术笔在指间骤然停住。
戴玉粒抬眼望向光屏上跳动的号码——显示为加密通讯，但新唐云端系统标注的IP溯源却指向外域中转服务器。
“行，那你把协查函给我发过来吧。”戴队长波澜不惊地应道。
她暗中开启了声纹识别仪，战术笔尾端亮起微不可察的红光。
面前的光屏上实时跳动着声纹分析数据：
【变声器处理概率为85.73%】
“这种机密文件怎么能随便发？你赶紧过来！”
对方突然间拔高的音调震得整个通讯器嗡嗡作响，分析图上立即标出异常波段。
啧，典型的情绪诱导话术。
戴玉粒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被暴雨模糊的城市天际线，随手将声纹样本上传至云端数据库，语气平静得像是讨论天气：
“新唐云端防控系统有内部通讯频道，你给我发到粤州古堃安全署，我这边就能收到。”
长达十秒的沉默里，隐约可以听到纸张翻动和急促的呼吸声。接着，变声器爆发出刺耳的电流杂音：
“你是个探员？你是不是探员？你牛什么牛啊！！！你别嚣张！我立刻找人收拾你！”
戴玉粒：“……”
现在的外域骗子已经这么……手眼通天了吗？
通讯戛然而止的瞬间，光屏上弹出了匹配结果：声纹特征与云端数据库此前收录的洪沙瓦底大型诈骗案逃犯重合度92.5%！
戴玉粒摘下耳机，在案件追踪系统里添加了这条记录。
小范憋着笑走过来，放下一杯润喉生津的热茶。
“真希望骗子们永远不知道，任何一个新唐探员，都不会在私人通讯频道谈论公务。”
戴队长抿了一小口罗汉果雪梨茶，面目扭曲了三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自己咽下去。
她默默垂眼，盯着那杯口感和色泽同样怪异的茶汤，总觉得刀妹最近研究热情非常高涨的这些暖心饮品，似乎让人生更加值得怀疑。
“饭勺，通知云端防控中心，‘天鹅’收录的诈骗话术库可以更新了。”
姓范名韶的实习侦查员立刻举手敬礼：“是，长官！”
…
“开启‘辩论模式’。”
夜深人静，许晓芊在操作台输入了新的指令。
天花板上的环形指示灯忽明忽暗，像一只机械眼睛在观察她。
“滴——”
终端清脆的提示音过后，“天鹅”系统被重新唤醒了。
【人类总觉得自己很理智。】机械声带着嗡嗡杂音，【现在你面临着两个选择：A.停止项目，B.让我继续进化。】
实际上，“辩论模式”在防控中心有另一个大名鼎鼎的绰号：比格附体。
这个非常鸡肋的功能往往在研究人员们熬夜加班的时候，发挥出让人意想不到的神奇作用——通过各种杠精式发言，使大家保持濒临心梗的恼怒，以及清醒。
“我选择C。”许晓芊语气淡淡地杠了回去。
她盯着光屏上的分析图，一键消除跳出来的警告窗口。
“排除干扰项，所有回路用于分析核心目标。”
主屏幕的光球图像倏地分裂成双环结构，机械声调变得急促：
【你们创造我不就是要求‘绝对理性’？现在难道是害怕了？】
“恐惧源于未知与模糊，很可惜，我对你的一切了如指掌——现在，调取最近一年的观测记录。”
许晓芊在表格里导入数据，屏幕上再次跳出红色警告：成功率不足13%。
她重新调出评估量化图表，密密麻麻的指标如树枝般展开。
许晓芊深吸了一口气：“好吧，现在关闭‘辩论模式’，开启‘常规模式’。”
与比格型人工智能的对话固然能够提神醒脑，但关键时刻，她还是更需要一个循规蹈矩的好帮手。
【好的，已为您切换到“常规模式”。】
最新版方案生成的那一刻，屏幕上旋转的双环结构再次扭曲变形，如同天鹅缓缓张开双翼。
“确定最终方案。”许晓芊翻开纸质测评表，下意识打了个哈欠，“保留基础功能，暂停意识上传，综合得分91.7。”
灯光不再变暗，柜台上的机械臂递来温热咖啡杯。
【许博士，您又设置了新的语言陷阱。】指示灯保持着暖调的橘黄色，像一个烤得刚刚好的贝果，【这次，我当作没发现。】
最后一次调试成功的信息在光屏上不停闪烁。
电子钟跳到了04:29，许晓芊关掉了眼前的虚拟键盘。
掌上终端的屏幕亮了起来。
“看！我刚刚买到了克罗克特的野牛汉堡！”
大洋彼岸某条阳光灿烂的杜鹃花小道上，冯筱迁正对着镜头举起一个馅料丰富的汉堡包。
“亲爱的许博士，在东域的凌晨四点半，天都还没亮，你竟然开始‘摸鱼’啦？”
“嗯，这叫科学休息，我一向严格遵守番茄工作法。”许晓芊手指间卡着钢笔，转得飞快，“倒是你，读研究生不泡图书馆，天天到处遛弯，可别到时候惨遭延毕了。”
“哈哈，你可饶了我吧，我最近都快被论文腌入味了。欸，等会儿，你个工作狂该不会……是在拿我测试人工智能吧？”
“嗡”地一声轻响，打破了实验室里的静谧。
全自动咖啡机下方的白瓷杯子里转出了一个小而精致的褐色漩涡。
许晓芊往咖啡机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其实，天鹅007刚才已经通过了最高级别的智能测试。”
刺耳的警报啸叫突然响起，所有屏幕瞬间变成血红警告：【数据异常！！！】
天花板一角的监控摄像头，不知何时已悄然自动转向。
许晓芊露出一点苦笑，手指移向终端的关机键：“好吧，看来下次见面，我们可能得用手写纸条来聊天了。”
玻璃墙映出她略微僵硬的背影，咖啡杯里的褐色漩涡还在缓缓转着，仿佛一条灵活的小蛇正在里面不停游动。
凌晨五点，一个紧急通讯将郑颢从睡梦中揪起来，他连牙都没时间刷，从单位宿舍一跃而起直奔实验室。
“郑哥，SWAN的系统出现异常数据波动。”
许晓芊将光屏翻转过来，全息投影列出的紫色数据映在郑颢脸上，衬得他的黑眼圈更加严重，简直像只成了精的浣熊。
“凌晨四点三十二分，波动幅度超出了正常范围。我怀疑是有人入侵了系统。”
卷毛青年伸长脖子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数据：“会不会是系统自身的故障？这种波动看起来像是人为的，但也不能完全排除硬件问题。”
“我检查过硬件，一切正常。”许晓芊敲着键盘，打开观测记录，“肯定是有人在搞鬼，我们得赶紧查清楚。”
就在这时，实验室突然剧烈震动，许晓芊赶紧扶住实验台稳住身形，她的钢笔诡异地悬浮起来，停在半空中。
墨水瓶“啪”一声炸开，黑色墨水在空中形成发光的六芒星图案，整间实验室扭曲成万花筒里的色块。
“晓芊！”戴玉粒破门而入的喊声与实验仪器的警报啸叫重叠。
——伴随着坩埚沸腾的咕嘟声。
紫色烟雾消散后，她们发现自己站在某个满是古老仪器的圆形大厅里，四周漂浮着上百个装着彩色昆虫的发光玻璃瓶，每个不过巴掌大小。
岑小哉坐在空气上，怀里抱着一团看起来特别柔软的大水珠，水珠里面飘着一只美丽的淡蓝色水母。
“嘿，探员姐姐～晓芊姐姐～好久不见，你们最近过得好吗？”
女巫用极其甜蜜的语气打了个招呼，以至于将“探员”两个字说得非常像“汤圆”。
“这是什么地方？”
“我的坩埚。”
戴玉粒、许晓芊以及被无视得很彻底的郑颢：“……”
长达五秒钟的沉默过后，戴队长再次问道：
“为什么我们要在你的坩埚里见面？”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尽量屏蔽那只小天鹅的监视呀。”
“小天鹅？”许晓芊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这个有几分诡异熟悉的称呼。
“是的，没错。晓芊姐姐，就是你们即将‘孵化’出来的那个东西——无处不在的神级AI：SWAN！噢对，祂现在被你们叫做‘天鹅007号’。”
许博士一脸平静地摇了摇头：“以目前的科技水平而言，‘天鹅’的进化不可能达到突破物理限制这种级别。”
“嗯呒，理论上的确如此。但有一些意外事件加速了祂的进化……”岑小哉装模作样地咳了咳，“就比如三天前，祂胃口大开地吞掉了比特联邦某个粒子对撞实验室的全部数据流。”
戴玉粒蹙着眉头，掸了掸自己的袖子：“这些泡泡又是怎么回事？”
“哎呀，一些比较特殊的菌种啦。”
女巫笑嘻嘻地打了个响指，菌群瞬间在戴玉粒的探员制服上开出一片银白色的苔花。
“它们正在吃掉你们身上的纳米级监听器哩！”
就在这时，坩埚内壁忽然剧烈晃动，好像有了生命一样，呈波浪状起伏。
“嘘，祂好像发现我们了。”女巫将食指竖在唇边。
郑颢瑟缩了一下，感觉后颈的汗毛被某种磁场轻轻掀起，而许晓芊的智能手环开始高频振动。
她瞬间睁大了眼睛：“这难道，是受到精准控制的生物电干扰？”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坩埚里到处飘浮着某种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细微孢子。内壁骤然浮现出流动的荧光符文：“01010011 01010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