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精灵简直像被迷了神，紫色火焰中的眼睛变得明亮湿润，在空中飘飘然地转了几圈，像个快乐的小孩子。

    柯善不禁想笑，但不是嘲笑：“它为什么这样？”

    “只是对强者的臣服罢了。”艾登屈起手指，弹出个光球击中暗精灵，它咕啾一声，身体直直就往地上坠落，在快接触到地面时身上的火焰顿时涨大一圈，重新摇摇晃晃地飞了上来。

    “别美了，怪恶心的，带路。”艾登迈开步子，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格里芬家有两个结为兄弟的平庸种，他们冠着同一个姓，管理着镇上最大的马厩行，都是活马。

    要进入森林，灵活性稍差的机械马当然不如活马，所以机械马一般只会用来在平整的地上拉车。

    柯善和艾登被格里芬领着，在那马场转了一圈，最后挑中一匹黑马和一匹枣红色的马，两匹马都养的高大健壮，皮毛顺滑。

    “你会骑马吗？要不坐我身后？”艾登跳上马鞍，笑着问她。

    柯善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是在揶揄她第一次参加狩猎活动被从马背上甩的事，顿觉尴尬。

    “不会，我只会骑龙。”她丢下一句，翻身上马抽紧缰绳，跑到了一望无际的草地上。

    脸庞迎着正午的炽盛烈阳，不一会儿就被照得双颊发烫，在这微微有些眩晕的状态中，柯善忽然想起了安德烈，感到些许惆怅，

    那时候，在海岛呆了十几年的她要第一次面对骑马这件事，果不其然在塔前的草地上摔得四仰八叉，安德烈就在身旁，他下意识的洪亮笑声顿时吸引了前头其他近神种的目光，感觉到不对后，急忙止住了笑过来扶她，而她窘迫地悄声告诉他自己不会骑马。

    安德烈想了想，建议她坐在他身后，两人骑同一匹马，到了郊外他们想办法溜出人群，他再慢慢教她。

    柯善脑子估计糊涂了，竟然答应了安德烈这个馊主意，毕竟马上要出发了，没人会等她学会骑马，而她也不敢向导师请假。

    当然，他们这种行为是逃不过其他人眼睛的，回到塔里后，那些近神种用怪异的目光看了他们好几天。

    希德尼他们要在森林里抓捕艾登，不知道安德烈会不会在，如果他也来，返程的时候她就可以坐在龙背上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就能回到索美特之塔，不用忍受旅途的颠簸。

    柯善觉得心情愉悦，然而很快那种惆怅又绕了回来，对了，被艾登掳走之前，她和安德烈还处在莫名的冷战中呢。

    她放慢了马匹速度，不禁自言自语，“……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找我？”

    “谁会来找你？”身旁响起另一道马蹄声，艾登追上了她。

    “啊？”柯善有些慌乱，怕他察觉希德尼的计划，急忙掩饰道：“是安德烈啊，不知道他会不会飞出来着急找我，毕竟我离开好几天了。”

    艾登眉心聚起，直勾勾地看着柯善，有些迷茫，有些审视，而后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嘲笑，“原来是那头笨龙啊，让你魂不守舍的。”

    柯善竖起眼：“他不笨好吗？”她知道他们嘴里笨龙的“笨”字绝对不是某种爱称。

    “连卡特都叫他笨龙，说明他的愚蠢是公认的。”艾登直视着前方，一只手却伸过去往她的马屁股上拍了一掌，啪的一声无比响亮，马连同柯善一起受惊。

    柯善恼怒地骂了一句，但艾登估计听不到了，他已经扬长而去，不一会儿便骑马钻进那片由山毛榉，白杨和枫树构成的树林。

    林子里，他放慢了脚步，等柯善追上来后，两人沉默地并行了一段距离，林中道路阴凉宽敞，两边堆着新的旧的落叶，很明显平常有人在打扫。

    而艾登好像不死心一样，看了她一眼，继续刚才的话题，“你们还没缔结契约吧？ ”

    “嗯？”反应过来他还在说安德烈，柯善虽然不太乐意继续和他说什么，但还是如实相告：“是啊，没来得及。”

    “还没来得及？”听到这句话，艾登顿时捧腹大笑，突兀的笑声甚至惊飞了几只栖息在树冠深处的鸟雀。

    好不容易收住笑声，笑意却无法从脸上褪去，他意有所指地用那双犀利妖冶的红色眼睛睨她，“那他也不笨嘛，换成近神种契约仪式估计早就结束了。”

    柯善愣了一下，感到微微的惊愕，艾登是在暗示安德烈瞧不起她吗？

    “……”心中窜起一股怒火，她的脸黑了一半，“我说了，就是没来得及。”

    艾登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但并不在意，继续摇头说道：“你不知道，男人都是认同强者的，他冒着违背先例的风险，选了你而不是特里德，只是因为他不想臣服于特里德罢了，并不代表他在心里认同你哦。”

    啰嗦完，又仰头笑了起来，像个得意的长舌夫，“哈哈哈哈——你竟然真被他忽悠了，诶，他是不是还要你千万别把你们没缔结契约的事告诉导师啊？”

    柯善烦躁地捂住靠向他的那边耳朵，她觉得她这次一定得好好反驳艾登才行，这不只是瞧不起安德烈，同时也是瞧不起她。

    很快，她就想好了说辞，以退为进，“其实就算安德烈没有认可我，我们都已经是名义上的搭档了，像你说的男人都认同强者，那比我强的特里德应该感到可惜才对，安德烈出于过往龙族前辈的前车之鉴而不选择近神种作为搭档，白白让我这个一无是处的平庸种捡了漏，他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这应该是双赢才对，你是不是嘲笑错人了？”

    走在前面一些的艾登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什么，但看他不说话，柯善也得意了起来，想继续逞口舌之快，“还有——”

    艾登忽然斩钉截铁地打断她，“我没有嘲笑你。”

    “你确定吗？”柯善挑眉。

    他没有回头，那只暗精灵不知道什么时候追了上来，欢欣雀跃地围绕在他身边，发出一串像是语言的声音，有些吵，像在跟他说话。

    “好了我知道了！”艾登不耐烦地又弹飞它。

    “它在说话吗？”柯善眨眨眼，叶隙筛下的光斑在他们身上各处游动，“对了，它是不是叫皮特？”

    “不，它叫盖尔。跑过来是说要我做它的主人。”

    “这样啊。”柯善点点头，停顿了一会儿，忽然莫名其妙地接了一句：“我想我并不需要安德烈臣服我，他只是个孩子罢了。”

    艾登：“……”

    柯善忽然自顾自地想通了。为什么一定要缔结契约呢，这难道不是又给了安德烈另一种束缚吗？

    之前，她也按部就班地惦记着这件事，但契约魔法需要学习，还需要他们自己写上千字的契约书，她的课业一直很重，没有多少闲暇时间。加上这不是一件急事，想着拖一些时间也没什么关系。这下好了，如果回到索美特之塔，她要亲口告诉安德烈，她决定彻底放弃缔结契约这件事，和他和好。

    马背上，艾登身体绷紧了一下，意识一个令他有些难受的可能，安德烈或许早就知道柯义不是柯义，是柯善，是女人了。不惜遭受白眼和针对，也要和她绑在一起，难道不是有别的利益可图？

    他绝对不会再回索美特之塔，想到之后他不在的日子里，安德烈和柯善会形影不离地相处，培养感情，心中的滋味便难以言喻，极大的不安感包裹着他。

    原本属于他的东西要在他面前被堂而皇之地抢走，简直是无法容忍的挑衅。

    “不行！”艾登忽然爆出一声怒喝。

    柯善被他吓了一跳，从狭小的储存空间中快速抽出一柄利剑：“怎么了？？！”

    匆忙前后环视了一圈，他们现在还没进入森林深处，身后甚至还能看见格里芬家的马场，一派祥和安闲。

    显然无事发生，身边围绕的只有规律的哒哒马蹄声和蝉鸣鸟叫。

    柯善正想发作，艾登却抬起手摆了摆，嗓音有一丝喑哑，“没什么，只是刚刚盖尔跟我提了一个很过分的要求，我在拒绝它。”

    “……下次别一惊一乍的。”柯善白他一眼，把剑横在身前的马鞍上。

    说起这把剑，还是在昨天经过的夏普城得到的，那座城市以开采矿物和冶炼金属为主，城里有许多家武器铺，虽然柯善手里的这把比不上那些近神种量身定制的神兵利器，但也十分坚硬锐利。

    森林里不知道会有什么，多把剑防身总没错。

    越往林子里走，路中间的落叶越厚，渐渐吞没了马蹄声。随着树林逐渐变得阴凉，蝉鸣也断裂消失，艾登久久没有说话，仿佛在一心思考什么。

    “学长，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柯善忍不住打断他。

    艾登很快从思考中回过神，看着她的脸庞，一抹暗色藏于眼底：“当然。”

    然后，他拿出了一幅柯善从没见过的卷轴，展开在身前。

    柯善赶忙凑过去，一大片绿色中，有一条白色的河流贯穿森林东部，还用黄色的颜料标注了几个地点。

    “这是水晶之森的地图？不是说魔鬼的巢穴很神秘吗？”柯善笑了笑。

    “只是部分的地图，我借用森林里的远古亡灵花了一个月时间绘制成的，不过够用了。”

    接着，艾登再次从心口的位置取出那棵黑树，每次他这样做时表情都很痛苦，像抽出了身体里的某个器官。

    他把树放在地图上，神奇的是，黑树自动缩小了，却长出了长长的根须，整棵树扎根在地图右上角的一个地方，黑色的根须一直在地图上曲折蔓延，最长的一条到达了地图边缘。

    艾登指着黑线的末端，手指在地图上滑动，“这是我们现在的位置，顺着这条最长的黑线走，就能到达森林里的一座山谷，那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