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已变得不像家,可我还得回去。
进门.大厅里躺了一个男人,血液已经在冰冷的地板上凉下来了,尸体还留有余温。家养小精灵在修复大理石柱.我避开脚边蜿蜒斑驳的血迹,走向大厅中央.
不可饶恕。
沙发上的男人把脑袋埋在手臂里,周身仍散发着冰冷的铁锈味.
我面无表情地跨过他身边.
"..抱歉,潘奈."父亲的声音闷闷传来.
我微微偏头,却并未看向沙发上颓靡的男人."你不需要道歉,父亲."
我缓缓抬腿,踏上回旋的楼梯,没有犹豫.房间的陈设装饰已经多年未变过了,床头还摆着曾经我和父母三人的合照.相框里的每个人都幸福地微笑着,默默注视着眼前的面目全非.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过温情.
夜里,父亲来敲了我的房门.我百无聊赖地摆弄着白天收到的圣诞礼物,沉默着。父亲的目光落在床头的照片上,神情更黯淡了几分。父亲的容貌这些年来未曾大变,只是发丝间出现银色.但我仍认为,父亲老了许多.
"你还会时不时想起你母亲吗?"
我抬起头:"经常."
父亲叹了口气,在我的注视下坐在用魔法变出的椅子上.他沉默良久,最终开口:"潘奈,你也已经十六岁了.在你的十七岁生日以前,我有责任让你知道一些事情."
“你大概还记得十一年前,你母亲病重.不过那时你还太小,只有五岁,有些事你还不懂。”
五岁.那年我五岁,却早已明白父亲必须双手沾满兄弟姐妹的鲜血,明白地位、身份、利益是迪塞尔特绝不能被夺走的东西,当然也明白,母亲孱弱的宽慰与微笑只是谎言,她如玻璃易碎的呼吸随时可能在无风的空气中消散,然后死掉,再也不会回来.她不会化为幽灵,不会化为星星,只是纯粹地死掉了,融入世界,我早早地明白了太多东西,但我并没有开口反驳.
"你可能不会再相信什么‘死去的人并不是死去,而是去了另一个世界’这样的话了,但是,潘奈,我不得不告诉你,这在我们迪塞尔特身上,是正确的."
"所有忠于黑暗之神的迪塞尔特,都诞生于黑暗,也终将归于黑暗.这是我们敬畏黑暗的另一个原因.献身向黑暗之神,是迪塞尔特人的荣耀,你的母亲也是.”
父亲沉默了一会儿,像在纠结如何开口.
"你母亲....本可以不生病,不离开我们."
我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没有惊讶,没有怨悔.十一年,太晚了.
"这是你成为家主,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之一,是么?"
父亲点头.我不想问他为什么一定要做家主,不想再质问些什么,可父亲却像打开了话匣子,讲起了他的往事.母亲,她在我的记忆中只剩下一道模糊的影子,她的声音,我记得是温柔的.却再也记不起来.她的怀抱很温暖,却并没有温暖我很久.
父亲说,母亲曾是极美的少女,天赋异禀,温柔而阳光.他们相遇在夏日的威尼斯水巷,水光荡漾.父亲说,母亲爱我.父亲说,他优柔寡断,是母亲解救他于动摇之中.父亲也说,他曾听到过来自黑暗的召唤.
那是让他做家主的"邀请".
那是一张极具诱惑力的邀请函.哪怕代价昂贵.
父亲说,"迪塞尔特需要一个男人"。
我望向四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黑暗滋生蔓延,无处不在.
“只有被黑暗选中的人,才能听见祂的呼唤."
是吗?
需要一个.....男人吗?
父亲在漫长的叹息与沉默中走出房间,背影被夜吞没.真是可惜.我扯出讽刺的笑.我是女孩儿。
假期很快结束,我踏出大门,站在风中拢了拢围巾,侧身对父亲说:"收手吧,父亲."
父亲的眼睛晃了一瞬,露出疲倦的笑容,说:"记得吗,潘奈?黑暗之神是女神."
变形课后,我把课本交给艾拉带回休息室,径直走向办公室叩了三下门.
门后露出男人顾长的姿,我却第一眼就沉溺在了他的眼里.血红如宝石,神秘深邃,如同两潭致命毒药.
"迪塞尔特小姐?"里德尔的脸上流露出惊讶的神情,"有什么事吗?"
我仰头,尽力不去看他的眼睛,定了定神,开口:"教授,您说过,可以来找您谈天散心."
"当然,迪尔塞特小姐."里德尔温柔一笑,侧身让出一条道,抬手做出"请"的手势,说,"乐意至极.”
办公室内没什么繁琐的装饰,里德尔轻挥魔杖,变出一把柔软的沙发椅飞到我身后,说:"椅子太硬,室内鄙陋,迪塞尔特小姐见谅."
我抬眸,他仍一脸温柔浅笑,递来一杯热巧克力,"最近睡不安稳,是有什么心事吗?"
我点头,却想不出可以怎样告诉他,究竟是什么在困扰我,因为我也搞不清楚。他见我不说话,也没有追问,只是轻轻把我手中的杯子又往我面前推了推,示意我喝一些.
“你知道,在你这个年纪,我也常常胡思乱想睡不着觉.白天见些什么,夜里总要多想."里德尔的脸上好像流露出思旧的怀念.
"想女孩儿吗?"
里德尔转头,无奈地笑道:"我可不是什么滥情的花男孩儿,迪塞尔特小姐."
"我难道长了副花花公子的纨绔样儿么?"他的指尖插入黑发缕了缕,故作委屈,"迪塞尔特小姐,你这话好叫我伤心."
"抱歉,教授."
他摇头,对我报以狡黠一笑:"那我可不得不怀疑,迪塞尔特小姐,有很多男孩儿思慕你吧?毕竟,你知道的,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儿总是男孩们日思夜想的对象."
这我倒是真没在意,兴许是有的,反正在我不想拿什么东西或做什么的时候,总有人会争着上前替我做.可这并不是我需要担心的事.我抬眸,对上他的视线,立刻明白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抿了抿唇,回敬道."想必教授也一直是少女们芳心所向的对象吧."
"可惜."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双腿优雅地交叠,说,"我只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孤儿."
我想,他真正一无所有的时日并不多.野心,冷静、智慧和耐心,能够帮助斯莱特林拥有一切。
分别时,他站起身,说要送我到休息室门口才放心.
"睡不着就来找我谈心,别再在深夜四处游荡了,你可不是幽灵.况且——会有危险.”
"能有什么危险."我侧身看他,"这里是霍格沃茨."
里德尔垂眸,红色的瞳仁在昏黄的走廊里犹为摄人心魂.他朝我俯身,微笑:“不错,这是霍格沃黄.可是我会担心,我年轻的女士."
他推开休息室的门,我却没有动.
"如果我不游荡的话,怎么找你谈天呢?"
"写信给我."他凑近我的脸,"让它飞到我这儿来.这自然难不倒你吧?”
"飞到你的......随便哪里?"
他点头:"当然.快去睡觉吧,我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