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甘肃张掖
金张掖,银威武,玉酒泉,金银不换是天水。
孙佳俊背着黑色的双肩包,拖着24寸超大行李箱下了绿皮车。“张国臂掖,以通西域”,他还是第一次来这么西这么远的地方,转了两趟车,坐的屁股都快开花了才到目的地。结果这个火车站出站还没有电梯,本来就浑身酸痛,还要自己把行李搬下楼。孙佳俊叹了口气,转了转脖子,抡了抡胳膊,认命般提起行李箱,准备一鼓作气搬下去。
墨菲定律说,你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可能因为舟车劳顿,或许是火车上铺睡觉打呼噜的大叔扰得晚上没睡好,又或许是连着几十个小时只吃了两桶泡面导致有点低血糖,总之孙佳俊刚走下第一节台阶,眼前就冒了星星。他闭着眼摇了摇头,顿了一两分钟,才又搬起箱子,结果这次脑袋晕的更厉害了,眼前发黑,看不见路,身子直直地往前栽。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开了提手,箱子就要滚落下去。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人一脚拦住了要滚落的行李箱,一手扶住了孙佳俊的腰:“你还好吗?”孙佳俊听到有人喊自己,努力地甩头想回到清醒状态。
“不着急,先缓一下。”
身后的人又说道。
孙佳俊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静静的等着耳边轰鸣消失。过了半分钟,眼前星光逐渐散去,他这才慢慢睁开眼睛。
“咚咚咚”一阵心跳声传入孙佳俊的耳朵,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紧贴着身后人的胸口,一瞬间绯红从脸蔓延到耳尖,急的赶紧站正,扭过头一边鞠躬一边说:“实在太谢谢你了,我有点没休息好…谢谢谢谢!”
那人一把抓住孙佳俊的胳膊,让他不要再鞠躬。孙佳俊抬头,逆着光看不清人的脸,只看到毛茸茸遮天蔽日的立方头,和稍微有点大的鼻孔。
“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男子提起孙佳俊的行李下了楼梯,孙佳俊低着头跟在后面,犹豫着要不要问问好心人名字,等下请人家吃饭?纠结中下完了最后一节楼梯。没想到男子把行李箱一放,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孙佳俊急忙忙想要跟上去,结果走了两步又开始头晕。好巧不巧对面出站口的游客到了,乌泱泱的人群一下鱼贯而入,挤的出站通道像菜市场。等他调整好再抬起头时,好心人已经不见了。
“看来只能有缘再会啦”,孙佳俊在心里又感谢了好心人一番,拉着行李箱出了站。
到住处安顿下来后,孙佳俊接到了闫子贝的视频:
“佳佳,到地方了吗?”
“到啦师兄。”
“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卧铺实在睡得不舒服,下车有点低血糖。不过好在火车站遇到了个好心人,帮我搬了一段行李。”孙佳俊回想起卧铺上的味道,还是有点反胃。
“哦?运气这么好。”闫子贝似乎想起来什么,又追问:“那个好心人长什么样?”
孙佳俊抠了抠头,想了想说:“没看清啊,我要追上去,人家走可快了。唉,有点可惜。”
闫子贝笑了笑,安慰小师弟:“也没什么,如果是我们帮别人提了行李,也会觉得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吧。”
“倒也是…”孙佳俊回想了一下,总觉得后背还残留着那人胸膛的温度,不觉脸又莫名红了起来。
“佳佳?佳佳!”
“啊,啊?”
“你发什么呆?怎么脸红了?”
孙佳俊拍了拍自己的脸,使劲儿摇了摇头,企图把一些不合时宜的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
“啊…没啥师兄,有点,有点热。”
“哦…没事就好。别忘了交代你的事,注意安全。”
“嗯,师兄,我会哒。”孙佳俊用力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不会辜负师兄的信任。
闫子贝欣慰地笑了笑,说自己还有事要忙,就挂了视频。
挂了视频,天色也渐晚,到了该吃饭的时间。孙佳俊打开之前自己收藏的特色美食和好评店家,挑选起自己的晚餐来。
甜醅子主要是由青稞或者?麦制成的甜品,醇香甘甜而不腻,嚼起来还有股淡淡的发酵后的酒糟香,出了大西北可就难吃到了。孙佳俊想了想,大点了两杯1L的绿茶茶底和奶茶茶底,又点了一份麻辣烫。
甘肃的辣子名不虚传,香气扑鼻而不辣,孙佳俊很快炫完了一份。吃饱喝足,连日赶路的困倦与疲惫一同袭来,孙佳俊又检查了遍师兄嘱咐带上的东西,确认都在后早早地睡下了。
02
弱水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孙佳俊醒来时仿若新生。他不敢耽误,打开师兄给的寻人锦囊,哪知里面竟然只有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弱水。
是的,他这次来张掖是来寻人的。
孙佳俊上网查了才知道,弱水是古名,流经张掖境内被称为黑河。随便吃了点东西应付,他直接打车去了黑河公园。黑河公园位于张掖城北,是一片非常大的湿地保护区,里面支流纵横交错,沼泽滩涂星罗棋布,植被茂密,是野生候鸟迁徙的重要通道。在以荒漠戈壁著称的大西北中,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孙佳俊怎么看怎么想不通这个公园要怎么找人,那人住在水里吗?不过也不是不可能。下了车,他掏出纸条细看,结果纸条上的“弱水”二字竟直接消散,变成了引路的箭头。
“没想到这个纸条竟是这般宝物,怪不得师兄千叮咛万嘱咐我要贴身携带,到了张掖再打开。”孙佳俊宝贝似的捏着引路条,乖乖地跟着箭头走。到了某个岔路口,上一个箭头会自动消散再汇聚成下一个方向的箭头。孙佳俊就这样跟着一直走,没想到最后一个箭头竟指向了深林处的河边。
孙佳俊环顾四周也没发现哪里有人烟,余光瞟见寻人锦囊上的小青蛙。
“哦!怎么把你忘了!”
他一拍脑袋,两个大拇指相连,上下翻了一圈手掌,再把在下位的手掌翻上去,让两只手的另外四指也相搭,形成一个帐篷样的小洞。孙佳俊通过这个小洞对着锦囊吹了个泡泡,泡泡居然张开包裹住了锦囊。
令人惊奇的是,锦囊上绣着的小青蛙仿佛有了生命,慢慢变得立体,再逐渐有了血肉,一只真正的鲜活的小青蛙就从锦囊表面爬了下来,在孙佳俊的脚边打转。
“杰尼蛙,你看看这张纸条,帮我找找人呗。”孙佳俊把纸条放在地上,杰尼蛙就乖乖地往纸条上爬。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纸条上的箭头又消散了,但这次孙佳俊看得清楚了,消散在空中的是一些磨的很细的矿石颗粒,闪着微光,附着在杰尼蛙身上。
杰尼蛙在纸条上又转了几圈以后,突然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下了水。孙佳俊满意地笑了笑,把锦囊收起来,席地盘腿坐下等待杰尼蛙的好消息。
但是左等右等,灰鹤都飞过去了几批,水面还是平静如镜,不见丝毫动静,孙佳俊慢慢有些坐不住了。他站起来原地走了几圈,咬咬牙决定还是亲自下水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翻了翻书背包,找到了之前在寨子里练好的水生蛊,含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孙佳俊身上的蝴蝶刺青开始发光,他知道水生蛊开始起作用了,便以蛙形入水去寻杰尼蛙了。
入水后,孙佳俊适应了一会儿水下昏暗的光线,等他终于看清后,完全被震惊的说不出话了。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水下的杰尼蛙。
只见无数根水草缠绕着中间的庞然大物,杰尼蛙像被水泡发一样,简直成了巨人观。孙佳俊估量了一下,起码有一个半人那么大。它的四条腿都被水草紧紧缠住,腰腹处也被缠了很多圈。杰尼蛙在疯狂地挣扎,令孙佳俊惊讶的是,这些水草被挣断后立马就能复原,所以即便杰尼蛙的爪子锋利到可以把水草斩断,依然无济于事。
孙佳俊不敢贸然上前,下水之前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危险的情况,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合适的解决办法。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些水草好像发现了新的入侵者。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些水草从何处来,已经有好几根朝着孙佳俊袭来,不仅水中横向有水草飘来,水底也有水草悄无声息地伸出缠上了他的脚。
正在这危机关头,芦苇荡里突然惊起一滩鸥鹭,一个飞鱼似的身影像箭一样射入水中。只见他的腿像发动机一样上下摆动,双臂像螺旋桨一样在水里划圈,噌噌几下就割断了缠在孙佳俊腿上的水草。孙佳俊借着来人的浪,迅速挣脱了缠着自己的水草,并在水中以青蛙坐水的方式吐出一个泡泡钻了进去。
被割断的水草很快又冒了出来,继续向二人进攻,但孙佳俊吐出的泡泡像是水做的一样,任凭水草如何穿刺都不破,表面又十分光滑,水草刚覆上去就滑了下来。加上湖底被刚刚的男子搅的淤泥翻滚,乱成一锅粥,根本无法看清人,这片的水草见形势不对就缩了回去。
孙佳俊很快赶上了救他的男子,那人在水里如同装了发动机的飞鱼一样,只见他围着杰尼蛙转了一圈,杰尼蛙身上的水草便一片片掉落。杰尼蛙得了自由,本还有心恋战,孙佳俊眼疾手快地把一蛙一人都拉进了泡泡里,随后上了岸。
03
回到住处孙佳俊还是惊魂未定,缓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清点了一下身上的东西,好在锦囊贴身携带,背包也没跟着下水,该在的东西一样不差。杰尼蛙今天丢了个大的,早早缩回锦囊上不肯出来,孙佳俊本来还想安慰安慰它,见它如此也就作罢了。余光瞟到站在角落捂着脸的男人,才想起来下午慌乱中还未来得及问救命恩人的名字。
潘展乐一整天都在追水草的踪迹,本就累的够呛,结果没想到临到傍晚还有场重头戏。水下大战实在耗费太多力气,他也没仔细看清被救的人是谁,稀里糊涂地被拉上了车,等反应过来已经在人家房间里了。为了尽可能的不引起注意,潘展乐默默地缩到了墙角
孙佳俊一想到自己自作主张把救命恩人拽到住的地方,又把人晾在墙角罚站,实在是太没礼貌了。于是凑上前一大步,冲着潘展乐就来了个180度的大鞠躬,把潘展乐吓得差点跳起来。
“干…干嘛…”
“恩人你好,我是孙佳俊!”孙佳俊大声地自报家门,仿佛声音越大越真诚。
“不,不用,举手之劳。”潘展乐慢慢站直身子,认真地打量起孙佳俊来。狗狗眼,白皮肤,颧骨有点高,头发还有点湿漉漉的,鞠躬的样子好像在哪里见过……
哦!想起来了,是火车站那个差点晕倒的。
潘展乐不禁感叹这是什么孽缘,摇了摇头,一个没注意笑了出声。
孙佳俊看到潘展乐脸上几种表情风云变幻最后噗嗤一笑才是真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虽然这个“举手之劳“听起来十分耳熟,但他暂时还没想起来这人在哪里见过。许是因为自己太菜,恩人觉得滑稽。
“恩人,请问您尊姓大名?”
“什么尊姓大名?没有的事儿,叫我潘展乐就行。”
“啊!是你啊!”孙佳俊激动的大叫,在原地蹦了好几下。本来潘展乐都站起来了,又给吓得缩了回去。心想火车站扶一下有这么重要吗?我真的觉得只是举手之劳啊!
“我是回生寨的呀?!您不知道我这次来张掖是来找您的吗?”孙佳俊难掩喜悦之情,禁不住上前握住了潘展乐的手,仿佛在外飘荡的游子见了同乡,只差两眼泪汪汪。当然孙佳俊确实激动的快要掉眼泪了,没想到纸条真是引路的,这次的任务居然这么简单。
原来是回生寨的…还真是太有缘分…
潘展乐再次仔细地把孙佳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早听说回生寨高手如林,能人遍地,此人一下绿皮就晕,连个箱子都拿不住,在水里还被水草给缠住,真的能是八大门派之一的回生寨当家诡影吗?
“当然当然,有所耳闻,我是仰望星空派的诡影潘展乐。”潘展乐一边腹诽一边不动声色地把手从孙佳俊的手里抽了出来。
“仰望星空派?你们派的名字好特别哦…”孙佳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完全没看到潘展乐脸色瞬间黑了一度。
“对了,你怎么会来张掖找我?”潘展乐疑惑不已,虽然八大门派约定除门牌异动否则江湖不见,但还是留下了相对的地理位置。孙佳俊现在应该在兰州,而不是跑来张掖找他。
“不是我想的,是门牌给的提示啊。师兄还给了我一个小锦囊,说是祖师奶奶传下来的,里面的纸条带我去黑河找你的。”
孙佳俊把那天下午纸条上神奇的引路法详细地讲给了潘展乐听,潘展乐听完后说:“竟然是这样,我说我怎么什么都占不出来…”
“什么?”
“没什么,你师兄还和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了,他就和我说务必找到你,你需要我的帮助。至于其他事,他其实也不是很清楚。我现在只知道门牌有异样,需要集齐八大门派,但是目前我们回生寨掌握的信息很少,只能带我找到你。”
潘展乐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他在派内也目睹了门牌的异样,但是任凭他如何用门牌占卜都无济于事。偏偏在这个时候弱水里的水草伤了人,需要他来处理。他找不到路,回生寨的门牌却能给孙佳俊引路找到他,看来这不仅仅是巧合。
“潘展乐…潘展乐…潘展乐!!!”
孙佳俊看潘展乐一副云游天外丢了魂儿的样子,介于肚子已经叫过三遍了,赶紧又是叫又是拍的,把人从放空状态中拉回。
“啊…!怎么了?”潘展乐差点给孙佳俊拍飞,心想这人看起来乖巧的像只小狗,怎么劲儿这么大,怪不得是诡影呢。
“你去不去吃饭?我饿了。”
孙佳俊拿着手机笑嘻嘻地靠近潘展乐,给他看自己收藏的店铺。潘展乐忍不住想翻白眼,但又觉得孙佳俊很好玩儿,修道之人口腹之欲还这么重的嘛?
“好了别看了,我就在兰州练道。虽然平时深居简出,但是附近有什么好吃的还是略知一二的。今天我尽地主之谊,请你去搓一顿吧!”潘展乐笑着搂了搂旁边人,温热的臂膀贴上孙佳俊的后背,给孙佳俊烫的一抖。
好熟悉的感觉,臂膀的温度,肌肤的触感,就连低沉的声线都一模一样。孙佳俊又仔细看了看潘展乐,那天火车站逆光看不真切帮他的人,只记得发型很特别,鼻孔…有点大?这么看潘展乐的鼻子还真是有点大…
上岸也有几个小时了,潘展乐的头发早就干透,恢复了乱蓬蓬的样子。孙佳俊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潘展乐的头发上按了按,整理出了一个不那么乱的发型。
嗯,还挺像那个俄罗斯方块的。
孙佳俊放下手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脸到脖子全红了,耳尖也红的滴血。他低下头扭过身子不敢看潘展乐,想着房间窗户是不是没开怎么这么燥热。
潘展乐也处在一整个宕机状态,“他摸了我的头?”的想法起码延迟了半分钟才传到脑袋里,实际上他在孙佳俊贴近仔细观察他的脸时,就已经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孙佳俊耸了耸肩膀,想把潘展乐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甩下去,因为实在是太热了,已经有点喘不过气了。潘展乐反应过来后反而更用力地按住了孙佳俊的胳膊,搂着他站起来说:“好啦,走吧,带你去个好地方。”仿佛刚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孙佳俊松了口气,还是轻轻地挣脱了潘展乐,说要收拾收拾再出门。
一提到收拾东西,潘展乐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一直觉得少了点啥,是那只青蛙啊!
“你的那只大青蛙呢?”潘展乐环顾了房间,确认没有在任何角落看到过它。
“哦,你说杰尼蛙吗?它在这儿呢。”孙佳俊指着锦囊上绣的青蛙给潘展乐看,说这个就是杰尼蛙。
“啊…?”潘展乐感觉自己从小到大的认知被颠覆了,回想起自己刚刚还在怀疑孙佳俊是不是诡影,一阵小小的内疚涌上心头,看来回生寨的宝贝多着呢……
孙佳俊指给潘展乐看完后把锦囊又贴身放了回去,检查了手机门锁后拉着潘展乐出了门。
“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不知道啊~”
潘展乐看着孙佳俊拉着自己手腕的手扬了扬嘴角,故意逗他:“你拉着我走,我还以为你要带我去什么好地方呢。”
孙佳俊听了又开始脸红,但是两个大男人拉拉手怎么了!不知道自己遇上潘展乐怎么这么沉不住气,随便逗逗就破防…
“那,那…”
潘展乐笑得更厉害了,反手扣住孙佳俊的手腕,再向下滑包住了他因为紧张而微微虚握的手。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走吧。”
也不去看孙佳俊的反应,拽着他就往前走。
04
潘展乐带孙佳俊来到一个位于商场地下一层的美食街,这条美食街的商户原本在甘州市场,后来因为旅游业发展集体迁到了这里,本地人也经常光顾这里,不是那种专门骗外地游客结果进去以后全是长沙臭豆腐、炒酸奶、烤鱿鱼的诈骗古城。
孙佳俊刚到那天吃了麻辣烫以后简直念念不忘。潘展乐先买了两杯杏皮茶,又带着孙佳俊去了一家当地有名的麻辣烫店选菜,因为这边份量大,两个人决定吃一盆。
“我们接下来怎么走?”孙佳俊觉得这件事肯定不止找到潘展乐这么简单,但介于手上也没有太多信息,还是得二人合力才能探得前路。
“你还记不记得我说我拿门牌什么也占不出来?”潘展乐不答,而是先反问,孙佳俊点了点头。
“你的师兄说是门牌给了你们引路,但门牌却没有给我任何提示,反而这时张掖弱水里的水草伤了人,要我来处理。门牌也没有让你去兰州等我,而是要你来张掖的弱水边找我,你觉得这只是巧合吗?”
孙佳俊回想起那天看到水草被斩断后又立时重新接上的场景,想来这片水草肯定也大有来头,只靠一个人的力量无法处理。纸条那么明确地把他引到了弱水河边,肯定不只是找潘展乐这么简单。
“我发现那片水草好像可以复生?”
孙佳俊夹起一块年糕放进嘴里,心想这甘肃的辣子可真香。
“没错,其实我追了这一两天,也没有准确地找到这片水草从何而来。它好像总是凭空出现,我在救人以后也找不到它了。”
孙佳俊咂舌,没想到这片水草竟如此神出鬼没,看来果然不容小觑。
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杰尼蛙的爪子划断水草后,水草很快复原的样子。这些水草好像壁虎的尾巴,断尾后能自行生长,若是遇到断枝残臂,也能迅速复合。要想斩草除根,恐怕第一步得先绝了水草的复生能力。如果水草一直能这样复生,那么最终的结果只能是二人体力耗尽,被困死在弱水河里。
“你知不知道抑生蛊?”犹豫再三,孙佳俊还是试探性地抛出了话头。
潘展乐摇了摇头,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孙佳俊皱着眉头欲言又止,潘展乐看他这样子,拍了拍他肩膀说:“没关系,不能讲就不讲了。”
孙佳俊点了点头:“现在暂时不能和你讲的非常详细。抑生蛊是我们回生寨专门抑制生长能力的一种蛊,但只能抑制一段时间。不过我发现你在水下的行动速度非常快,应该能够在我的蛊失效前除掉这些水草。”
潘展乐思考了一会儿:“那应该还需要你的大青蛙,它叫什么来着?去做诱饵,你来施蛊,我去斗水草。”
“杰尼蛙,它叫杰尼蛙啦。”孙佳俊笑着摇摇头,又夹了一筷子粉丝。粉丝根根分明,都挂上了辣子,实在是香辣可口,回味无穷啊。一想到马上要去斗水草,孙佳俊觉得自己应该多吃一点,多存点力气。
“你也吃啊,干嘛老看着我。”
孙佳俊给潘展乐碗里夹了好几筷子菜,示意他快点吃。毕竟是两个成年男人,一盆菜很快就见了底。临回去前,潘展乐看孙佳俊的杏皮茶早就被喝的一滴不剩,又绕去铺子给他买了两杯。
“给,看你刚刚连渣子都喝了,有这么好喝吗?”潘展乐把茶递给孙佳俊,孙佳俊嘟囔着接了下来,没想到这大高个还这么心细呢。
回到落脚处,二人商量一番,决定明日先去探探抑生蛊能对水草起多久作用,能否足够潘展乐除掉这些水草。
“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除掉这些水草,只能请你撑的越久越好。”
“嗯嗯,好的。”
孙佳俊满口答应,点头如捣蒜。
为了养精蓄锐,二人预备着早早歇息。潘展乐看着孙佳俊扭扭捏捏的样子不禁发笑,但是今天已经逗了他太多次了,还是别把人惹毛了。没想到孙佳俊在床边揪了几下衣角后,把床上多余的抱枕摆放在床中央,划了个楚河汉界,拍了拍床说:“我睡这边,你睡那边,可以吗?”
都是两个大男人,至于吗?
潘展乐腹诽,不过表面上还是附和道:“没问题啊,我不认床,睡觉很老实的。”
05
第二天孙佳俊是被热醒的。
一睁眼,潘展乐的脸在眼前放大,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脸上。原本用来隔开两人的抱枕不翼而飞,对面人像个八爪鱼一样扒在自己身上。孙佳俊倒还算矜持,双手折在胸前,不过腿倒是大大咧咧地垮在人家屁股上。
孙佳俊只能庆幸还好不是在寨子里,不然给师门的人看见了,得多不成体统,会被笑话到圆寂吧…
他用力推了推潘展乐,趁他醒之前迅速地把腿从他屁股上移了下来。潘展乐睁眼看到的就是孙佳俊一脸无辜躺在自己怀里,自己的胳膊快要把人家搂得喘不过气了。
潘展乐吓得赶紧把胳膊松开,
“对…对不起,不好意思啊。”
“我平时睡觉不这样的。”
孙佳俊心想从认识到现在都是你看我笑话,今天终于轮到我看你笑话了,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他嘴角一撇,眼睛一眯,放声大哭起来:“你…你怎么这样…”
“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这样抱过我呢”
“你…你看起来是个好人,怎么睡着了就动手动脚的…”
潘展乐被孙佳俊这一嗓子嚎哭吓得不知所措,在床上坐着不停地鞠躬道歉,他还没见男的在自己面前哭过呢。不过孙佳俊也太夸张了,搞得跟被占了多大便宜似的。他腿不也压在自己屁股上,不能因为他先醒了就不承认吧。
但当务之急是止住孙佳俊的哭声,弱水河里的水草可不等人。他伏在床上说:“诡影大人对不起,我一定会对此负责。这次算我欠你的,以后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孙佳俊透过指缝看到这一幕终于忍不住捂着肚子在床上哈哈大笑。潘展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气得直起身下了床,不愿再理孙佳俊。
“好啦好啦,闹着玩儿呢,还真生气啦?”
“你也别觉得我在装哭,这眼泪对我们可有用了。”
“哦?”潘展乐竖起耳朵,转过身疑惑地看向孙佳俊。
只见孙佳俊的手掌上方有两颗悬空的晶莹剔透的泪珠,有点像奶茶里的脆波波,潘展乐想。
“这个泪珠是抑生蛊的药引,我得用它才能在水里下抑生蛊。”
孙佳俊看潘展乐眼睛瞪大不可置信的样子得意极了:“我们回生寨宝贝可多着呢,潘大诡影可不要小瞧了我们。”
潘展乐笑眯了眼,拱手道:“不敢不敢。”
弱水河边
孙佳俊像昨天一样把杰尼蛙唤了出来,他摸了摸杰尼蛙的额头,告诉它不要害怕,今天还有一战。
“你没什么要准备的吗?”孙佳俊扭过头看倚在树上的潘展乐。
“啊,没啊,我一直都这样轻装上阵。”潘展乐双手抱胸,无所谓的臭屁道。
装什么装,孙佳俊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继续捣鼓起自己的抑生蛊来。
只见他手一挥,两颗泪珠就凭空出现悬在半空。双手中指压住食指再相合,搭出一个桃心状的洞,接着两手突然分开,两个食指分别插入两颗泪珠,泪珠逐渐不再透明,内里仿佛生出无数个蜂窝来。
潘展乐在一旁看着整个过程,注意到孙佳俊的腰胯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光,想着等结束了找个机会问问他。
孙佳俊制好抑生蛊后,又摸着杰尼蛙的额头交代了几句话,转头望向潘展乐,示意他可以了。
“你要跟着杰尼蛙一起下水吗?”
孙佳俊问潘展乐,潘展乐摇了摇头:“我能透过水面看清水下的状况,不需要下水。”
“那等下我跟你一起下水,需要你先斩断水草产生伤口以后,我才能给它们下抑生蛊。”
潘展乐点了点头,主动伸出拳头和孙佳俊碰了碰。
孙佳俊摸了摸杰尼蛙的背,杰尼蛙就溜进了河里,潘展乐站在河边观察水下情况。大约过了一分钟,潘展乐一跃而起,一根箭刺入弱水河,孙佳俊也立马跟上入了水。
水下的情形和昨天一样,杰尼蛙的四肢和腰腹部都被水草紧紧缠住,徒劳地挣扎着。只是今天这些水草仿佛还在吸收杰尼蛙身上的东西,只见一束束光从杰尼蛙身上转移到水草枝蔓上。
潘展乐迅速地游到杰尼蛙身旁,像之前除水草一样绕着杰尼蛙转圈,缠绕的水草被齐齐斩断,片片枝蔓落下。
“孙佳俊!”
孙佳俊释出一颗泪珠,用力一推。泪珠在水中爆破,变成无数个小的水珠击向杰尼蛙身下那片刚刚被斩断的水草。
接着他小拇指相勾,大拇指相对,再一对拉,那些击中水草的水珠勾连成网,紧紧地抑制住了这片水草。
杰尼蛙趁机扯下了身上残留的水草,迅速地游到潘展乐身下,驮着他冲进了这片水草的中心,不见了踪影。
孙佳俊不敢懈怠,紧紧地盯着这片水草,尽可能地延长蛊的时效。水草虽断未央,依然在水中摇摆挣扎,试图冲破抑生蛊的限制。突然,水草停止了挣动,开始极速向内塌陷。孙佳俊不懂这又唱的哪一出,正要再施一次蛊时,水草突然快速膨胀,无论孙佳俊怎么施力都无济于事。
“嘭———!”
一声巨响
水草群竟然从中间爆炸了,霎时间水下掀起惊涛骇浪,沉底的淤泥被搅起,水草的遗体四处飘散,孙佳俊被爆炸波震飞,险些晕过去。堪堪稳住身体后,孙佳俊又以青蛙坐水的方式吐出泡泡钻了进去,开始在水里找人
说是找人不如说是抓瞎,水下现在一片浑浊,简直比虎跳峡的黄河水还要像泥水,到处飘着淤泥和水草的遗体,孙佳俊一边喊着潘展乐,一边摸黑前行着。
突然,他感到水里又在震动,前面仿佛起了龙卷风一样的漩涡。
一个人从水底中旋转着破淤泥而出,冲出水面后又重重地砸回水里,横在水中不动了。孙佳俊赶忙凑上前去看,果然是潘展乐。
他把脱力的潘展乐拉进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潘展乐粗喘着气,把手伸向孙佳俊,手心里躺着一只小青蛙和一个水草编成的镂空球。
孙佳俊欣慰地点了点头,热泪盈眶地说我们回去吧。
06
回到住处,潘展乐的上衣早已碎的七零八落,胳膊胸前后背都有许多擦伤,孙佳俊也被炸的衣不蔽体,两个人都像从泥里捞出来的一样。
孙佳俊扶着潘展乐去了洗漱间,两个人在浴缸里泡着,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长一会儿时间,孙佳俊感觉自己的体力有所恢复,才抓住浴缸的边缘勉强坐起来,轻轻地拿湿巾擦潘展乐伤口上的泥土。
“嘶———”
潘展乐倒吸了一口气。
“抱歉抱歉,弄疼你了吗?我轻一点。”
孙佳俊放慢手上的动作,潘展乐摇了摇头,抓住孙佳俊的手放了下来:“不用,它一会儿自己就好了。你也累了,躺一会儿吧。”
孙佳俊今天确实累的不行,先是制蛊施蛊,后又被水草给炸了,虽然他有满腹的疑问想问潘展乐,但看二人现在一个比一个狼狈的样子,还是等休息好后再问吧。
就这样,两个人竟然在浴缸里睡了一觉。
一夜无梦
浴缸这么小的空间也不知道怎么塞下两个180+的成年男子,孙佳俊和潘展乐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酸痛仿佛被揍了一顿。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昨天下午确实是被水草和淤泥痛扁了一顿。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去了卧室躺倒在床上,虽然身体依然酸痛,但好在精神已经完全恢复了,到底是诡影,恢复能力都比常人强好几倍。
“你在水底都看见什么了?”
孙佳俊先开了口。
潘展乐沉默了片刻,起身把水草镂球拿在手里,又躺回了床上。
他两指拿着镂球,认真地端详着,边看边问孙佳俊:“你觉得这个是什么?”
孙佳俊仔细地看了看,回想了一遍在回生寨的奇珍异宝册里见过的东西,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样的玩意儿。
这颗水草编织而成的镂空球花纹繁复,细看看不出任何线索,拿着远远的看,倒有着远山如黛,近水含烟的意境。
“潘展乐,你觉不觉得这里像山的轮廓,山前有片湖。而且这山不像是高耸入云的山峰,而是有着一波一波花纹的……”
“丹霞山”
“没错!就是丹霞山!”
孙佳俊激动地撞了撞潘展乐,
“怪不得门牌引路是来张掖,张掖的七彩丹霞最为出名了!”
潘展乐却远没有孙佳俊那么乐观,他脑子里回荡着那句:
“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因为暂时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加上弱水一战耗费太多精力和体力,孙佳俊和潘展乐就在住处休息了一天。
孙佳俊忙着整理各种蛊,期间还把杰尼蛙召出来给它洗了澡,聊了聊天。潘展乐则一整天都在盯着水草镂球发呆。
“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潘展乐嘴里念念有词
“什么?”
孙佳俊叠衣服的手停下来,疑惑地问道。
“你到底在水草下面都看到什么了?”
弱水河
水草中心的泥沙出现了一个漩涡,杰尼蛙驮着潘展乐就冲了进去。潘展乐抓住杰尼蛙的背,在泥道里前进。
像武陵人探桃花源一样,泥道初极狭,才通人,后豁然开朗,仿佛若有光。本想着恶战一场的潘展乐被甩入了一个空间,周围的墙体不像固体更像流体,伸手去摸又固若金汤,应该是传说中的非牛顿流体。
正在潘展乐研究墙体时,几根水草凭空出现,锁住了他的四肢和腰腹。这次,无论潘展乐怎么挣扎挣动都无济于事,杰尼蛙也被一阵引力封印在墙内。
“你从哪里来。”
一个声音突然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
“苦水丹霞仰望星空派诡影潘展乐”
潘展乐大声地回应着:
“敢问您何门何派?”
那声音却并不答,又抛出一个问题:
“你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色?”
“紫色!紫气东来。”
“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去。”
“回去吧。”
音毕,空间突然间极速坍塌。潘展乐身上的水草却越缠越紧,没有丝毫松开的迹象。好在杰尼蛙除了在水中会泡胀外,在空气中能够自由变大变小。它缩小的速度比墙体坍缩的速度快,成功地在被压成饼之前逃了出来。杰尼蛙迅速游到了潘展乐身边,用锋利的爪子扯断了束缚着潘展乐的水草。
这时空间竟然停止了坍塌,以为安全了的潘展乐带上杰尼蛙就扭动着身子朝上准备离去,突然一声巨响,整个空间爆炸了。
“原来是这样…’回到你该去的地方‘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在你该去的地方吗?”孙佳俊放下手里的衣服,坐到了潘展乐对面,拿起水草镂球细细地端详。
“回到…一般来说回到都是回家、回故乡,我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但是在我有记忆开始,我就一直在苦水丹霞啊,弱水已经算比较远的水域了。”潘展乐不停挠着头,本来就蓬松的发型更变成了一个鸡窝。
孙佳俊忍俊不禁,伸手把潘展乐的头发理好:
“也不一定非得是故乡家乡嘛,网上有句话,叫此心安处是吾乡。也许你不属于苦水丹霞,属于其他地方的什么丹霞?”
“对,还有你们派的门牌。既然它指引我们在弱水相遇,应该还会有后续。不如我们回苦水丹霞问一问门牌?看它能给我们什么指引。”
潘展乐点了点头:“它还问了我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色,不过我目前对这个一点头绪都没有。”
“那就暂时不管这个,车到山前必有路,先带我去苦水丹霞看看吧。”孙佳俊重重地拍了拍潘展乐的肩膀,又回去接着收拾行李了。
晚上睡觉前,孙佳俊想了想,还是把中间的枕头扔掉了。
07
苦水丹霞
孙佳俊和潘展乐没有耽误,第二天就启程去了,先坐高铁到兰州,再开车去苦水丹霞。
一路上,孙佳俊一直盯着潘展乐看,恨不得给他看个洞出来。潘展乐怎么努力也无法忽视这灼热的视线,忍不住开口问:“你到底要盯我到什么时候?”
孙佳俊嘿嘿地笑了一声,说:“想问你点事儿,但是怕冒犯到你。”
“说。”
“尊派不是叫仰望星空派吗?为什么你在水域里做事,但是门派又在丹霞山呢?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好全面啊。”
潘展乐额头上三道黑线,如果心理活动能具像化,现在肯定有一只乌鸦飞过头顶留下六个点。
这人好奇心怎么这么重?!
一阵沉默诡异地在车内蔓延,孙佳俊见潘展乐不说话,渐渐地开始沉不住气,正做好心理建设准备道歉时,潘展乐没好气地开口道:
“你吃过仰望星空派吗?”
孙佳俊瞪大了眼睛,救命,这居然是一道菜吗?
“古语有言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水曰润下,土爰稼穑,土又克水。本派练水、善水、治水,故而以丹霞为养土,集日月之精华,方能如鱼得水。”
潘展乐突然咬文嚼字起来,唬的孙佳俊一愣一愣,没想到看起来呆头呆脑的人肚子里竟然有这么多墨水。
“至于为什么叫仰望星空派,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孙佳俊点了点头,不敢再追问,倒是偷偷摸摸拿起手机搜索了仰望星空派是什么菜,当看到那一盘鱼头从饼表面钻出死不瞑目的模样,吓得在心里默念了几遍阿弥陀佛。
一路畅通无阻,二人很快到了苦水丹霞。
孙佳俊被眼前的景象震憾住了。
虽说神农架风景秀丽,奇石异峰丛立,一山一世界,一树一风景,一花一天堂。但苦水丹霞这幅水墨画还是震惊了之前从未出过寨的孙佳俊。
岩石炎红为主,间有青黄,一条条纹路仿佛有人拿着刷子一道道画成。山脚堆积的石灰细腻光滑,像被笔刷晕染开来的顺滑山体,路上滚落的石子更像行笔不经意间滴落的墨痕。
潘展乐在前面带路,一路七拐八拐,还经过不少坟墓,孙佳俊看到后赶紧把头扭开,在心里默念冒犯了冒犯了。
终于在一个独峰丹霞停住。
一般山脉都是连绵不断,峰峦起伏,例如帕米尔高原上的十八罗汉峰,十几座几乎等高的山峰一字排开,顶上积雪终年不化,山脉连绵起伏数十公里,蔚为壮观。
而独峰山则少见,最为著名的有藏传佛教中的神山“冈仁波齐”。被誉为“世界的中心”的冈仁波齐,如同一座天然金字塔在北纬三十度线海拔4500的地面上拔地而起。周围的山都像它的附庸,向它臣服,并守卫它。
潘展乐带孙佳俊停下的独峰丹霞,就是这样的效果和地位。四周丹霞山以独峰丹霞为圆心,一两公里的距离为半径形成一个半圆,将独峰丹霞环抱其中。
独峰丹霞前还有一个小湖泊,孙佳俊突然灵光一现,想起水草镂球上的图案,好像就是这样的场景。正欲找潘展乐拿球来看看,一回头却只看到了他的身子。潘展乐的头陷入了独峰丹霞的山体中,双手在两侧撑着山体。从外面看就像山吃掉了他的头,而被吃的人正在努力地挣扎着出来。
孙佳俊吓得把背包一扔就去拽潘展乐,没想到山吃人的力那么大,潘展乐纹丝不动,反而他累的快要瘫在地上。正在他一鼓作气,再而竭时,他却发现以潘展乐脖颈为中线的山体,竟然开了缝。
随着潘展乐双臂逐渐向外推开,整个山体的缝隙也越来越大,大到足够容纳一个人通过时,山体停止了移动。潘展乐气喘吁吁地停下了动作,转过身就是一句:
“你拽我干嘛?!”
孙佳俊刚把背包拿回来,理直气壮地怼回去:“你又没和我说你在干嘛,我以为你被这山吃了呢。”
潘展乐汗颜,但转念一想确实是自己没说清楚情况,人家毕竟也是关心自己。虽然孙佳俊的拉扯让他开山费了许多不必要的力气,但他不能把好心当成驴肝肺,于是赔了笑脸,正要解释时,孙佳俊狠狠撞了一下他的肩,说: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等等,他骂我是狗?!
潘展乐翻了个白眼,几大步赶上了孙佳俊,拉住他的肩膀说:“别乱走,这里的路不是你能随便走的。”
丹霞山从外面看有纹路肌理,自然内部也有着独特的空间走道,并非一般人想象的那样简单。孙佳俊又从来没进过山体,乱走出了错可就麻烦了。
潘展乐带着孙佳俊从最左边的洞口开始走,整体来说丹霞山内部是一个倾斜式上升的结构,选择了哪个洞口,就要顺着这个洞口的路一直走。这乍一听非常简单,其实不然。丹霞山一层层的层状结构,决定了每上一层后会出现新的平台和洞口,只有选对了洞口,才能进入下一层,否则山层会颠倒翻转,把人封进岩层中。
不过大多数人并没有这种试错的机会。
孙佳俊听完潘展乐的解释不禁脊背发凉,一阵后怕,还好刚刚自己没有赌气乱走,否则可真是“生亖由命”了。
“那你们派怎么发现你能识出这条路?”孙佳俊还是忍不住好奇,追问起来。
“你怎么对我们派这么好奇?一路上都是你在打探我们的事,我都没问过贵寨的事情。”
潘展乐不忿地怼道,虽然这不是什么机密,还可以顺便装一下,但是刚才孙佳俊骂他是狗的事儿还没过去呢!
孙佳俊吐了吐舌头,上前扯住了潘展乐的袖子摇了摇,说:“哎呀,刚才是我太激动没注意情况,潘诡影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这个没见识的计较了?”
见潘展乐不为所动,孙佳俊又加了一句:“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我是如何被发现是诡影的,你看这样公平吗?”
潘展乐听到这儿,心下一喜,但仍挑了挑眉,冷冷地反问:“此话可当真?”
孙佳俊趁胜追击:“这有什么可做假的,我可以回生寨诡影的身份起誓,若是有半句虚言,我不得……”
潘展乐赶忙转过身捂住孙佳俊的嘴巴:“这点小事起什么誓,也不嫌晦气。”
孙佳俊笑得见牙不见眼,温热的鼻息打在潘展乐的手心。湿湿的,潘展乐想。
“其实很简单,就是把我们这批孩子带到这座独峰丹霞前。除了诡影,其他孩子是进不了这座山的。有的天赋异禀可以把头乃至上半身探进来,但是开山的话,就做不到了。”
潘展乐想了想,又补充道:
“其实我也不是从出生抓周就能开山的,抓周时我甚至抓的是枕头”说起以前的糗事,潘展乐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当时很久都没有孩子能开山,派里以为我们这批孩子里没有诡影了,但是门牌又一直提示诡影就在我们当中,所以每年都要来试一遍。”
约莫是十二岁的某一天,潘展乐又一次跟着师门的人来了苦水丹霞。排在他前头的师弟太用力,一不小心把头撞破了,大家都忙着闹哄哄地去看师弟的情况,没功夫看他。他就一个人在独峰丹霞前叩头。
一下、两下
咚、咚、咚
……
熟悉的尖锐疼痛没有传来,岩石好像空气一样蒸发,潘展乐感到每敲一下,头好像陷的更深了。等他反应过来时,整个头部都已经陷入山里,脖颈卡在了山缝中。
他开始慌了,大声地呼救,但声音只在空空的丹霞山里回荡。山体表面好似绝音海绵,把呼救声都挡了回来。潘展乐害怕地要命,拼命地用手胡乱推着,也不知哪里来的劲儿,顺着这股力气一直推一直推,渐渐的脖子处的缝隙越来越大,终于能够呼吸了。
等他终于挣扎着从山里出来,回头一看,才发现山已经开了一个一人宽的小缝。师门众人喜极而泣,都在为他鼓掌叫好。他才知道,原来自己这是开山了。
“那个时候不知道这是开山,还以为自己要死在里面了,心想师父他们怎么这样见亖不救。”
“不过一直到15岁前,我和独峰丹霞的连接都不是很稳定。有的时候叩了半天头,山也没反应;有的时候开山开到一半,脖子又卡在里面,进又进不去,退又退不出。”
潘展乐用手划了划脖子,做了个gui脸。
孙佳俊被逗得不行,却突然伸手摸了摸潘展乐的额头:
“疼吗?”
潘展乐摇了摇头,伸手握住孙佳俊的手,从额头上拿下来攥在手心里。
“不记得了。”
孙佳俊没挣脱,只是感觉潘展乐的手怎么湿漉漉的,力气也大,攥的这样紧,害得他在本就空气不流通的山里喘不过气。
捏了捏手心里的手,潘展乐示意孙佳俊现在轮到他了。
“我啊?”
孙佳俊瞪着圆圆的眼睛,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了几圈,拿腔拿调地说:
“我和潘大人可不一样,我从一开始就被认定是回生寨的诡影呢。”
潘展乐挑了挑眉:“哦?”
看起来颇不服气,大有要比试一番的气势。
孙佳俊低头扑哧一笑,拽了拽潘展乐的手:“逗你的啦,还真上钩了。”
“但我说的也是事实,只是过程并不那么如意。”
一向笑意盈盈的人敛起了笑容,语气也凝重了几分,潘展乐也不由得跟着严肃起来,用力攥紧了手心里的手。
月本无今古
孙佳俊永远记得在草荡醒来的那个晚上。月亮像探射灯那样亮,远远地悬在半空中。繁星璀璨,星罗棋布,北斗七星闪着耀眼的光,那是他第一次清晰地看见这个大勺子。晚风习习拂过草荡,蝉鸣蛙叫不绝于耳。
他从这样震撼的美景中回神过来,才惊觉自己的膝盖已经不疼了。夜色朦胧中,腰腹间好像有东西在闪光。
“别是被什么东西咬了。”
这样想着,孙佳俊赶紧掀起衣服查看。没想到,胯骨间多了一个印记,是一只正要振翅高飞的蝴蝶,在幽幽夜色里闪着黯蓝的光,远远看着翅膀好像真的在颤动。
他一跃而起,像范进中举一样大叫着往寨子里跑,一路上鸟兽被惊的四飞。
“我等那一天等的太久了,中间几度没了信心。从小寨子的人都说我一定是诡影,我自己也坚信不已,可是迟迟等不来这只蝴蝶。我赌气练别的功,反倒把自己练伤,差点没给废了。”
回想起那段日子,孙佳俊还是觉得心有余悸。或许世上的路就是这样,总是差一点点,就走了别的分岔口。在最终结果揭晓前,谁也不知道选择是对是错。不过都是哽着一口气,硬着头皮一条道走到黑,撞了南墙也要试试能不能把墙撞裂了穿过去。
“哦,原来发光的是你的印记!“潘展乐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弄的孙佳俊不明所以。
“啊,就是你那天在弱水河边制蛊,我看到你腰胯间好像有东西在闪光,还以为是你们回生寨的什么宝贝。没想到是这只蝴蝶。
“妙啊,妙啊,蝶生,蝴蝶司转生。正是这破茧成蝶掌握着重生之道,你们这块门牌可真是简单粗暴又不失个性啊。”
听完这番高谈阔论,孙佳俊真是差点被唬住了,潘展乐倒起墨水来还真是滔滔不绝,果真有两下子。看来自己也得多喝点文墨,下次好附庸风雅几句。
“我们寨的秘密如此轻易就叫潘大人得了去,潘大人可也得给我提点提点贵派的菜名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了。”
又来了,又来了。
潘展乐瞬间像漏了气的气球,蔫蔫地来了句:“你就把我想成鱼头就是了!”
说罢,甩了孙佳俊的手,捂着脸跑了。
鱼头…
“哈哈哈,哈哈哈,哎哟不行了…”
反应过来的孙佳俊捂着肚子笑倒在地。
08
“我要回避一下吗?”
孙佳俊在最后一道门处停下了脚步,询问着潘展乐的意见。
“不妨事,本来就是八派共有的东西。何况也没有地方给你回避,一旦跨过最后这道门,我们刚刚走过的那些平台就会翻转变化,再出来时就是另一条路了。”
“所以你每次进山走的都是不同的路?”
孙佳俊想象了一下,不禁摇了摇头,这也太累人了。
“那当然了,我和山体、门牌是有感应的,而且如果每次探门牌的路都一样,那岂不是给了有心人可乘之机。”
“好了,不贫了,走吧。”
潘展乐揽过孙佳俊的肩膀跨进了最后一道门。
烟雾弥漫,在山洞里竟然有这样美的丁达尔效应。待拨开迷雾,走到中央,门牌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
不愧是仰望星空派的门牌,为了一睹其芳容,孙佳俊只感觉自己的脖子都要仰断了,也看不真切。潘展乐捧出从弱水河带出的水草镂球,镂球缓缓地被吸至半空,悬在门牌的正下方,倒有点像舞厅里的炫光灯。
过了半分钟,镂球上的水草好像恢复了生机舒展开来,不断地蔓延,延伸,逐渐从一个立体球变成了一幅平面图。
“黄河、长江、澜沧江…”
“喀纳斯、天山、昆仑、横断…”
“诶,潘大人,这好像是张地图啊。”
潘展乐没说话,认真地观察着这幅画,想从纵横交错的水草脉络中看出点什么。
“唉,虽说是张地图,但什么也看不出来啊。任谁都能认出来的地形图,能是什么提示?”
潘展乐愁眉苦脸地抱怨着,孙佳俊挠了挠头,冥思苦想了半天,突然一把把包扯到胸前,快速地翻找着。
他掏出离寨时带的锦囊,捻出在弱水河畔为他指路的泛黄纸条。没想到,纸条刚一出袋,就自动地向水草图飘去,悬在正下方。
一束光从水草图的某处射下来,直直地打在纸条上,一些闪着光的粒子开始在纸条上聚集,逐渐拼凑成一幅空中鸟瞰的图画。
潘展乐靠近光线的源头,那里的光点一跃一跃的跳动着:
吐鲁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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