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言栎那里回来的第一天,夏维耶在蝙蝠和乌鸦的指引下找到了回家的路,看见了那座衰弱的古堡。她在模糊的夜色中摇晃着昏黄的灯光,参观着她狭小的故乡。
第二天,西塞庄园迎来了他的第二位客人。在黄昏的掩映下,曾经的管家飘进了大厅,寻觅着他旧的主人。
夏维耶没见过他。
在记忆中的家,有着慈爱的父亲,耐心的母亲和勇敢的哥哥,还有和蔼的伯父。
在模糊记忆中的家里的总是阴暗的,潮湿的,但来自家人们的光总能把夏维耶照亮。对夏维耶来说,那是一段小有幸福的时光。
所以,她不记得,也不明白,为什么,管家会是一个幽灵。
可管家效忠着西塞家族的血脉。他看见了夏维耶的眼神,也没有离开西塞庄园意思。
夏维耶无可奈何,她无法忽视这片忠诚,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赶走一个烟雾一样的幽灵。
西塞庄园随着旧客们的到来焕发了生机。在月色的掩映下,西塞庄园慢慢褪去她的灰壳。
第三天,夏维耶看着砖红色的城堡,记忆慢慢复苏。混乱的,模糊的,那些难以忘却的欢笑与眼泪,完全不和吸血鬼沾边的回忆。
回忆在现实里割裂成梦境,她无法模仿着先辈的模样做自己。
夏维耶看着忙碌的管家,突然就开始迷茫起来了。
“去帮我去找几本关于吸血鬼的书吧。”
第四天,夏维耶开始看书。
管家的行动力过于爆棚,夏维耶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书柜上多了一大片花花绿绿——原本书柜里什么也没有。
在漫长的岁月里,只有那位路过的乌鸦告诉了一些关于她特殊的身份的事。没有人告诉她吸血鬼到底是什么,既然已经死了那为什么要依赖血液活着,吸血鬼既然是鬼为什么还要惧怕那些东西。那些关于麻痹,黑暗,墓地和权力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她需要一个模板,来学习,来模仿。
夏维耶走上前去打开玻璃,指尖慢慢划过书脊,目光一一扫过那些书名——
《霸道吸血鬼和我不得不说的故事》、《一胎三宝:吸血鬼夫人带球跑》、《冷酷吸血鬼:你这里欠我的用什么还》……
夏维耶微微一笑,她很满意。
虽然学习的书籍是如此的不靠谱。但很符合才出土的夏维耶的兴趣点,她急需这些能跟上潮流的东西。于是她开始学习如何去当一个冷漠、霸气的吸血鬼。
在那些关于神圣的吸血鬼的故事里,夏维耶明白了很多。
力量,速度,视力,听觉,每一个吸血鬼都具备的能力,夏维耶虽然没有发现自己有这些特质,但是她相信,这一定是她长时间没进食造成的。只要她吸食了神圣的血液,她就一定能成为最厉害的吸血鬼。
而在这些让人大开眼界的“学习资料”里面,有一个东西夏维耶特别喜欢,那就是——玫瑰庄园。
在玫瑰的簇拥下,尊贵的吸血鬼亲王转换着他爱的女人;在玫瑰的掩映下,拥有惊人美貌的魅惑女爵让猎魔士心甘情愿得成为了猎物……
在文学的加持下,玫瑰变成了一种神圣的植物。
夏维耶期待着被玫瑰见证的故事。
于是等待的第五天,夏维耶找来了一个会开花的精灵,帮助她把西塞庄园变成了玫瑰庄园。
可是精灵被薅过来也很无奈,她一个管月季的,却被一个据说已经死绝了的吸血鬼威胁着种玫瑰,给她讲道理也不听,手里举着一本《无敌闪光吸血鬼大人请狠狠宠我》告诉她书上就是那么写的。
没事的,不要和脑子不好的人聊天。
乱开吧,反正她脑子不好,分不出月季和玫瑰的区别。
第六天,夏维耶在《吸血鬼自传:我称霸的那几年》里面明白了吸血鬼都是睡着棺材里面的,只要狼叫响起,他们就睁着红灯泡一样的眼睛出去啃人。
虽然她睡过棺材,感觉非常不美妙。但棺材和棺材之间还是有很多不一样的。万一她以前睡的棺材不是正经的棺材呢。
于是,夏维耶立马让管家找一副霸气的棺材。要符合她的气质——霸气,孤傲,冷漠,深情。当然,还要兼具舒适性。
这显然不好找,但夏维耶不管这个,她只负责灵机一动。幽灵也不管这个,他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太久了,又和西塞家族签订了契约,他只懂得什么是服从,不懂得什么是为难。
当然,棺材不是谁说一句话就能轻易变出来的,管家找不到合适的知道去为难其他人。
在第七天的太阳升起之前,西塞庄园已经成为了一个成熟的玫瑰庄园。
又在第七天的夜里,楚斯克找到了回家的路。
他结束了几百年的漫游,叼着亮闪闪的石头回到了家。
第八天,夏维耶是被乌鸦叫吵醒的。
她的要求过高,管家找不到合适的,定做的棺材要过几天才能做好。所以这几天她都睡在管家给她收拾的床铺上,或许是管家忘记了舒服的床榻是什么感觉,也可能是吸血鬼一般都不睡觉,否者夏维耶很难解释为什么这床硬得像才从山里拖出来的石头。
乌鸦叫确实很难听,难听到夏维耶都没怎么赖床。她推开窗户试图用吸血鬼高傲的凝视逼那只乌鸦闭嘴,四目相对之际,夏维耶感到了熟悉。
“楚斯克?”夏维耶问,她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乌鸦叫:“啊——”
“你是不是楚斯克?”夏维耶继续问。
夏维耶还是不愿意接受自己哥哥变成了一只乌鸦,还是一只爱尖叫的乌鸦。
乌鸦:“啊——”
夏维耶迷糊了一下,怀疑这乌鸦就是单纯就是喜欢叫。
“你是楚斯克你就叫两下。”夏维耶换了一个说法,顺便测试一下这乌鸦能不能听懂人话。
“啊——啊——”乌鸦扇动着翅膀,蹦蹦跳跳。
“哥哥!”夏维耶趴在窗子上激动的说,“真的是你!”
旧世界的残留物不止她一个,她无法形容此时的感觉。
激动过后便是惆怅,一个不知道怎么变成吸血鬼的吸血鬼和她变成乌鸦的亲哥哥,怎么看都很怪。
但也许是要回应夏维耶的这份激动,也可能是想要结束夏维耶的惆怅,乌鸦开始跳舞。
于是夏维耶更加惆怅了,她的好哥哥,变成了一个只知道乱叫和跳舞的傻鸟。
下午,夏维耶开始背自家的族谱,企图以此镇住马上就要到来的“血奴”。
“……伟大的巴纳克穆齐`西塞建造了西塞庄园,通过契约获得了一大片土地,为西塞庄园的繁荣奠定了基础,而真正让西塞庄园得以延续的是阿里斯巴塔西塞……”
夏维耶看着墙上挂着的画像。每一幅都是一个有白花花的大胡子同时头顶亮亮的老头子——乍一看像是头发长错了位置。每一个人都长的像同一个人,像一个阴郁的老头。
但如果真的了解过西塞庄园的历史,就会发现可以用在这些老头子身上的词不仅仅是阴郁。
被后代敬仰的巴纳克穆齐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他不但擅长在贵族们的游戏场上用一根手指作为本钱去获得高额的赌资,也愿意把自己的命推上机遇的赌场,他有着赌徒的疯狂与狡诈,同样也有着农民的谨慎与规划,他计算着赌局的赢面,靠着难以想象的战绩,在贵族们的游戏中所向披靡,后来妻子的支持更是为他的筹码加注。
而阿里斯巴塔继承了他祖父的疯狂也更添了一份属于自己的凶猛和彪悍,即使在少年时,平庸的父亲也无法掩盖还是阿里斯巴塔的光彩。
阿里斯巴塔的父亲在接手西塞庄园后,并没有把西塞庄园进一步扩大。即使在他是巴纳克穆齐唯一的儿子,巴纳克穆齐的狡猾也并没有在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上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记。
那时候没人好西塞庄园。西塞家的土地会被怀表的秒针慢慢推回贵族们的口袋里面——那时候人们这样说。
但阿里斯巴塔不这样想,他遗传了祖父的狡诈,学会了父亲的坚持,再加上母亲给予的健壮身体。他靠着拳头就镇住了那些贵族少爷,又靠智慧赢得了那些小混混们的尊重。
就这样,年轻的阿里斯巴塔组建了自己的军队,他带领着他的部下和周围的庄园进行着小规模的战争,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巴纳克穆齐则进行了他人生中最后一次豪赌。
人们说命运女神总是站在巴纳克穆齐的身边。这一次也毫不例外。
巴纳克穆齐创造了西塞庄园的起点,也助力了阿里斯巴塔创造辉煌。
鼎盛时期的西塞庄园可以完全可以实现自给自足,而这不仅感谢当时的丰富的机遇,更因为一个人——朗幕科格,巴纳克穆齐最具有商业头脑的儿子。
对了,之前忘了补充了,随着领土的扩张,加上阿里斯巴塔指挥军队时的果断潇洒,不少人都爱慕于他。
在西塞庄园安稳没多久之后,巴纳克穆齐变成了一个手工工场主,每夜执着于为西塞庄园产出未来的劳动力。
在所谓的家族史之中,夏维耶并没有看到朗幕科格是阿里斯巴塔的第几个产品,也不知道和阿里斯巴塔合作生产出朗幕科格的同事是谁,不过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朗幕科格是个商业天才,他看见了棉花非凡的价值,并利用有限的资源大赚了一笔,因为这个,他获得了父亲的关注。
和绝大部分贵族父亲不同的是,阿里斯巴塔并没有着重培养某一个孩子的意识,也许是可供挑选的孩子太多,他认为他们会去自我竞争,亦或者是他认为自己足够伟大,声名足够远扬,能够庇护西塞庄园的百年时光。
朗幕科格因为父亲的关注得到了资源,他把资源变成钱,又用钱去获得更大的资源,也更加证明了自己的价值,西塞庄园逐渐落入他的手中,同时也越来越的繁荣。
也许是血缘的联系吧,或者说其他原因。他对父亲与其他人造出的兄弟姐妹并无好感,到头来,只有胞弟杰尼斯比卡和他关系最亲。
在生意场上大获成功的朗幕科格并没有用几个儿女来奖励自己,他没有成为阿里斯巴塔那样子的流氓混蛋——他无儿无女。
这和他们的行为举止很相符,阿里斯巴塔喜欢开疆扩土,喜欢看着从无到有,他执着于生产创造。但朗幕科格不一样他是个商人,喜欢用一件有价值的东西,去换另一件更有价值的东西。
没有人能够解释朗幕科格为什么没有子嗣,也许他认为儿女是没有价值的东西吧。
不过可能是要排解寂寞吧,他悉心照料着杰尼斯比卡的一儿一女,朗幕科格说他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孩子。
孩子们慢慢的长大,学习着礼仪,也没落下其他。当时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西塞庄园前几辈人的事情,西塞庄园的人成了地地道道的贵族。所有的一切都是好的。家里的男孩和女孩成长着,没有任何危险可以伤害到他们。
他们一个叫楚斯克,一个叫夏维耶。后来,他们一个变成了乌鸦,一个变成了吸血鬼。
外面的天已经很黑了,夏维耶看着书,此时的夜晚和百年前的夜晚没有任何区别,一切都很相似,就像一切变故都还未发生。
夏维耶放下书,推开窗户,看着楚斯克布置着他亮闪闪的巢,看着他扭过屁股发现她在看他,看着他大声的尖叫,蹦蹦跳跳的在树枝上走,扇动翅膀准备起飞进屋子。
不过夏维耶没给他这个机会,在楚斯克起飞的前一秒关上了窗子。
夏维耶叹了口气,等着明天的到来。
夏维耶发现了,也许做一只乌鸦真的是个很带感的事情。每天不仅没有什么正经事要做,而且还可以爬上一颗高高的树尖叫足足两个小时让周围人知道自己是一只乌鸦,也可以没有理由得在墙头上蹦蹦跳跳。
做一只乌鸦,真好。夏维耶在参观了楚斯克的一天后得出了结论。
在夏维耶无所事事看鸟的时候,有人踩着第九天的黄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