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靠的班长替他向老何开请假条，许慕言毫无负担地一觉睡到三点多，浑身酸痛地醒来后又去宿舍冲了个澡换身衣服，才慢吞吞走去教室。

    到时刚好下课铃声响起，同学们吵闹走走出教室在走廊里穿梭。

    许慕言尚未进入学习状态，懒洋洋站在前门门口往里看，第一眼看见窗边玉人一样在做题的唐迟。

    他不易察觉地一笑，偏头看见冲他挤眉弄眼近乎狰狞的陆奇，心中奇怪却不以为意，再看向自己座位，顿住。

    唐翎已经回来了，他面色看着不错，正低头整理试卷，抬头看见许慕言时还冲他友好一笑，视四面八方探究的目光如无物。

    许慕言走近时同班刘凯按耐不住坐到他位置上，转身吞吞吐吐询问唐翎：“网上那些说的，都是真的？”

    唐翎笑容自信，点头肯定：“是真的，虽然一开始我也觉得不可置信。”

    刘凯同时和不少竖着耳朵偷听的同学一起倒吸一口凉气，感慨：“这可真特么离谱。”

    许慕言冷眼旁观，直觉不对，“私生子”可不是什么能让人大方承认还如此开心自豪的称号，这件事在网上有了新的反转？

    他还没想明白，刘凯注意到他，连忙起身：“不好意思啊言哥，没注意到你，话说你今天下午为什么突然请假啊？”

    许慕言随意搪塞打发走刘凯，落座后唐翎立刻贴过来，关切地问：“好好的怎么请假，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许慕言不知如何面对他，浑身紧绷不自在地道歉，“对不起，中午爽约却来不及通知你。”

    “没关系，我知道是老何突然把手机收起来的缘故。”

    他退远一些，从一摞书中抽出两个笔记本：“这是我做的课堂笔记，借给你，不过你上午的笔记也要借我看看。”

    无法拒绝，许慕言抓起水杯起身：“我的你自己拿就是。”

    然后去了教室后方饮水机处打水。

    半路果然被陆奇挟持到他自己的位置上。

    陆奇先是粗糙地关心一番他的好兄弟：“你下午干什么去了？”

    不等许慕言开口，他又急不可耐地说：“算了不重要，你知不知道，网上唐家那事，又反转了。”

    许慕言握紧被子，尽量波澜不惊地问：“什么反转？”

    “这说来话长，总之他——”

    陆奇悄悄指向唐迟，又指向唐翎，“还有他，他们两个据说是亲兄弟，同父同母的那种，不存在什么私生子，唐翎是小时候走丢，唐家最近才找回来的，货真价实的二公子。”

    许慕言听笑了，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我也不信，但网上说的头头是道的，由不得人不信。”

    课间时间有限，陆奇拍拍他好兄弟的肩膀说：“具体的晚上吃饭我和你讲，先回去上课。”

    陆奇扔给许慕言这么一个重磅炸弹，还指望他安心上课，反正许慕言做不到。

    历史课枯燥无味，他心不在焉，脑中不知是不是因为打架后遗症的缘故时不时一阵耳鸣，他一遍遍回忆中午在211包厢门口听见的那句话。

    如果走失是假，那将私生子记在亡故母亲的名下，这件事对唐迟来说可太恶心太难受了，可如果是真的……

    怎么可能是真的，如果是真的，为什么一开始不说清楚，任由事情发酵好几个小时才澄清。

    但好像只有是真的，唐迟才能好受些。

    许慕言也只能在心中祈祷，最好事实不要过于残忍。

    好不容易捱到晚饭时间，就这食堂嘈杂的背景音陆奇将网上总结的关于唐翎跌宕起伏的离奇故事娓娓道来。

    当年还不是市长的唐树君一穷二白，全靠一颗真心打动乔小姐，两人的结合并没有受到乔家长辈的祝福，也是后来唐树君打拼出成绩乔家才松口，允许乔小姐进门。

    可惜苦尽甘来没多久，乔小姐生下次子后孩子居然被医院一个小护士偷走，苦寻多年无果后大家都以为这孩子找不回来了，乔小姐甚至为此产后抑郁，这事因为影响并没有在当年大肆声张。

    也就这次后乔小姐的身体每况愈下，哪怕唐树君精心照顾也是埋下隐患，七年后乔小姐再次怀孕却因身体原因早产，生下一个身体孱弱的女儿后散手人寰。

    失去爱人的唐树君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之后便醉心事业，至今未娶。

    这故事听起来颇为感人，估计老天也被唐树君的深情感动，十七年后他们都放弃了，唐翎出现了，他靠一枚钻戒被认回唐家。

    那戒指是唐树君赠予乔小姐的第一对婚戒，由他亲自设计，意义非凡，当年尚早襁褓中的婴儿在抓父亲手时不小心薅下他无名指上的钻戒，唐树君直接将戒指放婴儿的襁褓里。

    无心之举，结今日善果，网上现在风评已变，大家都在感慨唐市长这些年来的不容易，同时对作恶多端的人贩子发出声讨。

    真真假假的，其实大多数人都不在意就是，上网就图一乐，许慕言有点食不下咽，同时漫无边际地想：原以为唐迟是个独生子女，没想到他还有一个妹妹。

    这是陆奇又补充说：“对了，网上现在居然还有了市长同款戒指，内圈可刻字，九块九包邮。”

    许慕言：“……”

    他放下筷子抽出纸巾擦嘴擦手，催促陆奇：“快点，吃完回教室。”

    在教学楼门口两人碰上被一群人拥簇着的唐翎，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画面，班里同学的性格不难相与，但也没几个热情开朗的，大家都有自己固定的交际圈，而无论哪一个圈子，都没有唐翎的位置。

    他们至多就是在和许慕言说话时顺带和唐翎说两句，他在班里就是小透明一样的存在。

    许慕言抬眼仔细观察唐翎的笑容，发现他正沉浸并享受着这种和班里其他人打成一片的感觉。

    两拨人差不多同时看见对方，唐翎笑着和许慕言打招呼，又问：“去教室吗，一起啊。”

    许慕言尚未开口，唐翎身边的同学纷纷开口：“是啊，一起走呗。”

    而陆奇也是迅速响应，并提议：“这会儿时间还早，上去拿个篮球咱们打球去？”

    “行啊，唐翎你来不来？”

    被点名的唐翎本来正看向跟在队伍后方的许慕言，闻言局促摇头：“算了，我又不会，就不去拖后腿了。”

    “哎呀，这有什么，一起去，打篮球很简单的，等会儿我们教你，包教包会。”

    一朝身份转变，大家变得说什么干什么都会带他一个，而唐翎也终于能大大方方说出“不会”“不懂”，而不是窘迫地私底下自己偷偷查或者不好意思地问许慕言。

    一行人有说有笑走到教室门口，迎面撞上正往外出的唐迟和祝今两人，许慕言跟着人群后退，目光始终停留在唐迟脸上，听见陆奇问：“祝今是感冒了吗，怎么带个口罩？”

    很短暂的相遇，唐迟本来都要走了，唐翎突然笑着脆生生来了句：“哥！”

    一瞬间气氛凝固，众人深色莫测地看向唐迟，各各屏息凝神静待唐迟反应。

    许慕言也不例外，他紧紧注视着唐迟，见他垂眼，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瞳，就像一朵云飘来遮住倒映天空的湖泊。

    “嗯。”

    很轻一声，唐迟说完就走，许慕言觉得有十二级台风在撕扯他的心脏。

    他伸手拦下要跟上唐迟的祝今，问她：“你们这是去哪？”

    有中午英雄救美的恩情在，众目睽睽下祝今还算客气地告诉他：“去何老师办公室。”

    生冷孤僻的新同学话一直不多，也就对班长唐迟还有一直黏她的贾江有两分好脸色，旁观者万万没想到许慕言能和她有交际，多少有些错愕。

    眼看唐迟身影消失在楼道，祝今绕开许慕言追上去，许慕言看着她跑去的方向，扭头对陆奇说：“你们玩，我跟过去看看。”

    数学教研室在教学楼三楼，老何的工位在靠窗角落，桌上摆着一盆同学教师节送的多肉。

    此时教研室围了不少人，有抱着保温杯看热闹的教职工，也有严阵以待的保安，中央空地上站着虎背熊腰的杨治远、与他背影相似但更胖更矮的中年光头男人和他们个头瘦小干枯如柴但气场强大的陆校长。

    那中年人正不住地对比他矮许多的陆校长点头哈腰，嘴里说什么“我家孩子不懂事”“他已经知道错了”“在给他一次机会吧”。

    许慕言瞬间猜到这是桩什么事了。

    三人沉默着溜到老何身边，老何正看着那中年人一个头两个大，扭头看见不请自来的许慕言，瞪大眼睛低声呵斥：“你来干什么，有你什么事！”

    许慕言不卑不亢，答：“我以为是因为中午打架的事，那不能不来。”

    老何还要说什么，那中年人忽然转头看过来，许慕言借此看清他的正脸，那简直就是杨治远的沧桑版，也就脸庞轮廓看着更圆润些。

    他三步并两步走到祝今面前，挤出故作亲切的笑容对祝今伸手：“这就是祝今同学吧，真的很抱歉，是我教子无方，让你受委屈了。”

    祝今后退一大步直至后背贴墙，沉默着用行动表达态度，中年男人尴尬着收回手，腕上大串佛珠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细微响声。

    他摸了把光头，转头变脸，凶神恶煞地呵斥杨治远：“小畜生还杵那里干什么，你看你把同学打的，还不滚过来跪下道歉！”

    他大声，杨治远更大声：“我为什么要道歉，是她自己贱！不听话！欠收拾！你以为有人撑腰就了不起了吗，老子早晚打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