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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为你撑腰(一)

    谁为你撑腰(一)

    绵绵的秋雨还在不紧不慢地下着,镇远家的三间土坯房早已严漏,接漏雨的盆盆罐罐被水滴敲得“珰珰”作响,从房顶淋下的黑黄色雨水肆意乱溅。满地污水的地面一片泥泞,找不到一块干地,只有吊了一块雨布的土炕上还能勉强藏下个人,凌乱的屋子里溢满了霉湿潮腐的气味。镇远在雨布下佝偻着腰,一口接一口地吸着呛呛的大喇叭似地旱烟,不时地干呕着,似乎要把整个肠胃全都要呕出来一样。尽管他才四十来岁,艰辛的日子、困苦的生活和超强的劳动,已经把他磨化成近似一个老头,满脸分不清有多少皱巴巴的皱纹,就像裸露的方便面,皱纹里好像有永远洗不净的泥巴。挥之不去的无助的愁绪写满了全脸,一直弥漫到了全身,乃至整个潮漉漉的屋子。蓬头垢面的老婆踏着屋底床子的泥水木偶般地移动,满脚的泥泞已看不出鞋子的颜色,隐约还透着俊美的脸上,印满了愁绪,扭曲了失去血色的灰黄的面孔。她目光呆滞地瞅着镇远,嘴角蠕动了几下,终于说出话来:“他爹,你看咱可咋办呀,你可想个辙呀?”镇远好像没有听见,只是腰弯得更厉害了,头渐渐地埋在了膝盖之下的□□间,然后又是一通干呕,弯曲的腰如触电般震颤着。老婆眼里噙满浑浊的泪水,任从眼角溢出。她盲目地踩着泥水,慢慢地走开了。

    那还是几年前春天的一个日子里,镇远家老榆树上浅灰色的榆钱儿被风摇落了满地,一阵旋风吹过,尘土伴着柳絮和榆钱儿在墙角打着转转。高低不平的土院墙上那呲着牙的木门突然被撞开,几只鸭子惊吓得乱叫,土灰色的小狗藏在柴堆里露出了和镇远一样惊恐的眼神。一扇破门瞬时扑倒在满地干黄的榆钱儿上,扑倒的门风把灰尘和榆钱儿扬了起来,扑了镇远媳妇一脸一身。随即,一群人把长长的硬硬的水泥电线杆抬了进来。院子里人头攒动,有了少有的热闹。一刹时,人喊声、鸭叫声、狗低沉的鸣叫声,混成了一片。大电线杆子在混叫声中竖了起来,正挡在了镇远家的正屋门口,一条斜斜的拉线横在了墙下。镇远倚在门框上,盲目地看着,似乎如局外人一样,其实人们也的确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镇远脸上的皱纹似乎在抽动着,手指下意识地抠着门框,看不出是喜是忧。当见村支书单达仰着头踩着倒下的木门跨进院子的时候,才见镇远眼珠一转,腿哆嗦着,一步一步小心地挨了过去,怯懦地说:“书记,这以后……线杆是不是常在咱家了?”单达只是抬眼看了看线杆,没吭声。镇远以为自己声音小没听到,清了清嗓子又问:“书记,要是盖房时,这咋盖呀?”单达仍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继续来回踱着步。见镇远围着来回转,他才像发现了镇远的存在。他背对着镇远,似乎像对别人说:“研究研究再说吧。”

    镇远不知从哪里来的聪明,晚上把自家养着的正在下蛋的三只鸡小小心心地给单达送了过去。临出门时,对单达千恩万谢,还差点被单达家的高门槛绊倒。走出门时,嘴角有了少有的笑,心里感觉踏实多了,挺了挺后背,似乎自己还算个人物。毕竟单达把三只母鸡收下了,还问了“喝水不”?于是,镇远心里便美滋滋的。这事不几天就有了答复,镇远盖屋时就往东边废弃的老学校顺延,先交三千元保证金。虽然交了保证金,也有了单达的承诺,镇远仍不放心,又送了两箱酒,让单达给立了灰橛,方才安心,脸上的皱纹也似乎有了笑意。好像自己成了村里特有脸面的人,弯曲的腰似乎也挺直了两寸。

    这些年,虽然农村单干了,村里好多人家也盖起了新房,可镇远尽管起早贪黑地侍弄着那几亩地,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汗珠子砸脚面子”的日子,一年下来也攒不下几个钱,盖屋的事只好一拖再拖。几年下来,尽管镇远仍没水里没泥里地干,可离盖屋的梦却越来越远。过个庄稼日子,难呀!东边划的宅基地一时也盖不上屋,只好修了个猪圈,空闲的地方还栽上了杨树。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只是镇远家的房子却越来越破了。

    单达靠当局长的哥哥虽然才干了几年的村支书,但靠电改,划宅基地,收保证金,挣了个盆满钵满。又加上有靠山,办起事来,说起话来,就有些飞扬跋扈,引起了人们的嫉妒。平时被欺压的几户人家气不过,就写材料举报上访,镇党委政府既怕出事又得给单达的哥哥面子,搞了个两全齐美的方案:单达吃的贪的一律不吐,平稳下台,重新选举村支部。就这样,新的一届村班子又上台了。

    所谓的新班子也算是老班子,刚上任的村支书汪为就是几年前被单达顶下去的。汪为上台后也得应当有所作为,就再次给村里改装了自来水。该收的钱也都收上来了,仍感觉眼下最缺少的还是办公经费,可老大队的集体财产几乎全部捣腾光了,只有废弃的老学校还在。汪为灵机一动,干脆把老学校地皮分割开,卖了算了。事不宜迟,马上召开村两委会议,村两委一致同意了汪为的意见。凡是有卖的就有买的,没有不开张的油盐店。就这样,把老学校割成了十块,每块八分地,定价两万元。村里缺宅基的有的是,不到一天就被抢购一空,一块也没剩。并且,镇远家没盖房的那块宅基也被一起抢购走了……

    镇远在土炕的油布下听着漏雨愁了一宿,第二天早起来,跺跺脚,决定去找汪为理论。出门时,媳妇吴竹不放心,追出门来叮嘱说:“去了好好说话”。镇远使劲儿点点头,走了。镇远刚费力地爬上汪为家的高台阶,一条黑狗耷拉着鲜红的舌头便迎来出来,“汪汪”一叫把镇远钉在了当地,多亏汪为及时把狗喊住。黑狗鄙视地看了镇远一眼,翘着尾巴走开了。镇远先咧开嘴算是笑笑,一口的黄牙露了出来,毕恭毕敬地对汪为说:“书记,学校靠我家的那块地,单达书记早划给俺了。”汪为不屑地说:“啥时候划给你的,你有啥证明?”镇远看着地面上自己来回搓动的脚,怯懦地说:“书记,您不信可以去问问单达。”汪为一听烦了:“我哪有这闲功夫?”镇远继续无奈地说,“书记,单达确实划给俺了!”汪为一听,更不耐烦了:“单达干着单达说了算,我干着我就说了算。划给你了,你咋没盖上房呀?别在我家里闹了,出去!”镇远好像做错了事一样,一步一步地从汪为家退了出来。

    秋雨还是没完没了地下,镇远拖着泥鞋刚进屋,村干部在汪为带领下已经追到了家里。五六个村干部人高马大地挺立在院子里,毫无商量语气地通知镇远:“三天之内,把树和猪圈清理完毕。不然,后果自负。”镇远真的恼怒了:“扒了圈,我的猪往哪里放呀?”答复是:“那是你自己的事。”镇远分辩到:“你们看线杆和拉线在这里,我咋盖房呀?”答复是:“凭你这个怂样,你哪年盖屋呀?抓紧时间清理!”说完,一伙人扬长而去。

    天好像没有个晴,镇远在雨布下继续犯愁,老婆说的话一点也没有听见。心想,肯定会有说理的地方,现在还是共产党的天下。村干部们走后,他去找过单达,单达给他出了个主意,先拖着,看看他们咋办。

    天终于不下了,镇远正从屋里往外清理着泥水。村干部领着镇政府的三个干部闯了进来,镇干部面无表情地重申了村里的通知:“限三天内清理完毕。”镇远想上前把事情的原委说一遍,请上级领导主持公道。可领导没闲工夫听他唠叨,扭头走了。

    买这块地皮的绪生,可不是好惹的。

    几年前,因超生全家出走。从外边回来后,不但孩子落上了户口,还分上了地。现在的事,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办不到的。在外面这些年,他还交上了一帮生死朋友,回家后挺起了腰杆,见不顺眼的就大打出手。没用几天,和汪为也成了铁哥们儿,一起做起了生意。一进村两膀一晃,好像是光宗耀祖似的,成了汪为的座上宾。这次买宅基,一般爱面子的乡里乡亲不好意思要镇远这块。可绪生不管这一套,反正是自己得宅基,汪为得钱,一拍即合。对于镇远拖着不清场子,他还真没放心上。一是有村干部和镇政府的坚强有力的支持,二是村干部和镇政府已经默许他可以采取非常措施。对此,绪生心领神会,只是请求村干部和镇政府配合一下。为了工作嘛,村里和镇上欣然同意。

    一个晴朗的早晨,鲜红的太阳挂在了东天,普照着大地的各个角落。突然间,警笛声、机器轰鸣声、车辆辗压声,震动了整个村子。首先是村干部们到了镇远家,进一步通知:“三天的期限已过,一切后果自负!”紧接着,镇政府干部到场,通知镇远:“不准闹事,否则将依法律严惩!”没等镇远反应过来,绪生领着几十个打手赤膊上阵,每个打手手持木棒,虎视眈眈。挖掘机轰鸣着开始挖树挖猪圈。猪圈瞬时倒塌,几头猪被打手打得“咴咴”乱叫,满地乱转。镇远吓傻了,镇远老婆惊恐地不敢哭出来,只剩下在呜咽中抽泣的份了,孩子被吓得紧藏在镇远的背后。村干部和镇干部见工作有序展开,都陆续离开了。凭以往工作经验看,这项工作已顺利完成。

    实在有寃无处诉的镇远觉得还是应该去找单达帮忙,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到了单达门上,心中突生怯懦,不敢直接进门,就带着满脸的无助,在单达的门上转来转去,几次鼓足勇气,想进院子又退了回来,直到被单达瞧见了,才在单达的招呼下终于走进了院子。单达不愿看镇远那无助又哀怜的眼神,把头别在了一旁。镇远只是木木地坐着,把一支单达递过来的卷烟在下意识中慢慢地揉碎。单达也许是心中不忍,劝慰道:“镇远,忍了吧。你看现在,你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过,村里镇上也没有一个为你说话的。你看现在,谁为你撑腰呀?可日子还得过呀。”

    镇远浑浊的泪水挂满了全脸,任其顺着皱纹流淌,只是把头垂得更低,似乎到了裆间,紧抿的嘴巴里发出了几声低沉如狼嗥般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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