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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为你撑腰(五)

    从办事处回到斜庄的人们,心情特别沉重。尤其是张义,心里像堵了块棉花,咽又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老伴把午饭热了几遍,在一再的催促下,他楞是没动一口,只是一袋又一袋吞吐着烟雾,一遍又一遍猛烈地咳嗽。坐在满屋子烟雾里的张义如同一个闷葫芦,既不动也不吱声。

    老伴儿心疼地瞅着张义,长长叹了口气,说:“我说你呀,管不了的事就别管了,为啥咱要去硬出这个头呀?你也不看看,绪生这帮人跟虎狼似的。那汪为,又一腚坐在了人家的炕头上了。这个腰你撑得起来吗,咱就别充好汉了。都多大岁数了,还去逞这个强。”

    听到这里,张义来气了,本来低垂的眼皮一下子瞪了起来。他对着老伴儿吼道:“你这是啥话呀?什么硬出头了?什么叫逞强了?你看看汪为干的那些事,还像个村支书吗?还像个党员吗?再这样下去,咱斜庄还有个正气吗?凡事得讲个理,这事不能这样算完!”

    老伴又叹口气说:“人家现在躲事还怕躲不了,你却去找事管。等人家回过头来收拾你了,看谁会为你出头。”

    张义看看满面愁容的老伴儿,放缓了口气说:“你说的这些,我知道。可这事儿全村人都看着呢,谁让我还是个党员呢?我不管也行,可良心上能过的去吗?那党员这个称呼,咱还能要吗?你说,党打下这个天下容易吗?能看着让他们这么遭践吗?咱远的不说,就咱庄上吧。那是四七年吧,腊月二十三,正是小年,天上下着鹅毛大雪。趁着这种怪天,恶霸地主‘还乡团’的匪徒们窜回了咱庄,把全庄的男女老少爷们都赶到庄西圩子门外的场院里。匪徒们在圩子门下点起了大火,那火让风一吹,火苗子一窜几丈高,把老松木的圩子门都烧着了,半个庄子都照得彤红彤红的。“还乡团”的土匪不停地拉动着枪栓,不停地叫骂着、吆喝着,到处寻找华东局的干部和伤员,把全庄闹得鸡飞狗跳。咱大伯当时是咱庄的农会主任,被这群坏蛋反绑着双手,由两三个坏蛋连拖带推地拽到了圩子门上边的圩墙上。“还乡团”的一个头头叫汪洪铎的,也就是汪绪生的爷爷,一手拿着个匣子枪,一手提着一把大镐,骂骂咧咧紧跟着也窜上圩子。他翻着白眼珠子,咬牙切齿地喊道:“张元明,看咱还是乡里乡亲的份儿上,只要你说出□□华东局的干部和伤员藏哪儿了,今日俺就替你说个好话儿,给你留条活路。可要是你不知好歹,死硬着不说,那可别怪我不客气了。看见下边的大火了吗?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站在雪地中的大伯挺了挺腰杆子,高声喊到,“汪洪铎,你这个王八蛋!鬼子时候,你在咱庄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儿呀。当时,七十二户人家被你这畜生害得家破人亡呀!是共产党来了,才给俺穷人撑起了腰杆子。你想让俺帮着你去祸害共产党,休想!”随说着随一口浓痰吐到了汪洪铎的脸上。汪洪铎用袄袖子一抹脸,立起了个怪眼,从牙缝里嘣出几个字来,“让你嘴硬!”随说着随抡起镐头向大伯撸头盖顶砸了下来,血一下子涌了出来,可大伯仍在摇晃中站住了。汪洪铎见大伯还站着,又像狼叫一样嚎着:“去死吧!”话音刚落,又一大镐把大伯砸下了圩墙。大伯一头跌进了圩子门下的大火里,随及火堆里‘呲呲’冒出青烟,大伯就这样被大火吞没了。和俺一齐藏在屋顶上柴禾垛里的小姑姑,就是住在咱家的那个华东局的女干部,紧紧地把我压在身子底下,一把捂上了我的眼和嘴。小姑姑流着泪,嘴里呜咽着,身子在不停颤动着。不大一会,“还乡团”的狗贼们又把农会的五个干部也反绑着推上了圩墙。汪洪铎托着带血的大镐发着疯地大喊大叫:“看到了吧,张元明已经化成灰了,你们说不说?把共产党华东局的干部,还有那些伤号,藏哪儿了?不说,看到了吧,这张元明就是你们的下场!”五个人都站直了腰杆子,直瞪着汪洪铎,没有一个答言的。汪洪铎见人们不理他,把镐在地面上用力顿了顿,扯着个嗓子喊道:“嘴硬不说是吧,再给俺拉出个来,让他到阎王爷那里说吧。先把那个妇啥会,那个娘们儿拉过来,看看是她的嘴硬还是我的镐硬!”这当口,俺都吓傻了,小姑姑咋出去的啥都不知道了。再看到小姑姑时,她已经站在大街上了。走出去的小姑姑对着土匪们一声高喊:“住——手,华东局在这了!”一个小姑娘的喊声有多大呀,可让这些土匪们听来,如响了个炸雷,一下子给镇住了。这帮狗贼定神看看就小姑姑一个人时,贼胆又壮起来。汪洪铎一阵“嘿嘿”奸笑,对着土匪们说:“看看,人家共产党这小娘们儿胆多大呀,自己找上门来了。来人呀,看看这个□□的小娘们儿长得和别的娘们儿一样不。先把衣服给我扒了!”这群毫无人性的畜生,在大雪中把小姑姑的衣裳扒了个精光……土匪们呼号着,尖叫着,把小姑姑拉到了圩墙上,在大雪中示众呀。人们实在看不下眼去了,都低着头闭上了眼睛。忍不住的女人们哭出了声,男人们也开始怒骂,人群开始躁动,匪徒们开始“咔嚓咔嚓”地拉枪栓。站在寒风中的小姑姑,流着泪尽力地大声喊着:“乡亲们,大叔大婶们,谢谢了,谢谢乡亲们,谢谢大叔大婶们,连累乡亲们了。这大过年的,对不起,真对不起,乡亲们不要动,千万别动。我死了不要紧,有咱们的队伍呢。咱队伍很快就会回来了,大家别动呀,大叔大婶们。最后听我一回吧,共产党会为我们报仇的!”呼喊中的小姑姑被几个匪徒架起来,楞生生地从圩子上丢进了火堆里。后来,人们都说,小姑姑在火堆里楞是站着没倒下,是站着烧死的。那年,小姑姑才十七岁,还是个孩子呀!”

    说到这里,张义早已老泪纵横。老伴儿脸上也挂满了泪花,不时用衣角沾着涌出的泪水,对着张义轻轻问道:“那个小姑姑叫啥名字呀,有家人吗?”

    张义稍稍平定了一下情绪,说:“小姑姑姓向,叫向桂兰,是胶东人。”说到这里的张义再也有些说不下去,哆嗦着手摸索出烟袋,抖动着把烟点上,含着烟嘴长长地吸了一口,连流到嘴角的泪水也一同吸了进去,然后又把一股青烟缓缓吐出,长长舒了一口气,像对老伴儿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可惜,可惜呀,小姑姑的牺牲也没能换回农会五人的性命。农会的五人也随后被他们丢进了火堆,都被活活烧死了。后来,安葬的时候,已经分不出谁是谁了,乡亲们和华东局的同志们从土灰中一块一块地收敛着骨头,人们随收随哭。最后,实在是没法收敛了,只好连土灰一起,把他们安葬在了西门外的高岗子上了。五男二女呀,葬在了一起,也就是村西的那个‘义士坟’。过去,清明日人们都自动去扫墓。现在,人们都快把这些忘了。想想当年那些为打天下搭上性命的烈士们,他们图的是啥呀?和他们比,咱今天这点风险算啥呀?咱不就是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吗,咱不就是向上级反映一下真实情况吗?”

    说到这里,张义站了起来,语气有些激昂地说:“如果咱不去向上级反映这些实际情况,上级也不会了解咱村的真实状况,也许会被蒙蔽,更不会想到农村问题会有这么严重。你说,这个头该不该出呀?”

    老伴儿好像被张义的情绪感染了,也好像是被说服了,对着张义说:“你要真有这个担当,我不拦你。可就你这样不吃不喝的,等你这把老骨头站不起了,看你咋出这头。”

    也许是张义真饿了,随说着“好”,随端起饭碗就要吃饭,老伴儿嗔怪地夺过饭碗说:“等会儿,热热再吃,忘了你的老胃病了。”

    吃饭的当口,斜庄的几个老党员和镇荣、单达陆续走了进来。看到人们的到来,张义感到一丝欣慰,尤其是看着一个个走进来的老党员,听着人们的脚步声,心中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沉重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不长时间,老书记张义家的里屋外屋就挤满了人。老伴儿忙着给人们端茶倒水,推开饭碗的张义忙给人们分发着卷烟。见人们一个个嘴上都冒起了烟,自己也点上了老烟袋,不一会满屋子里就烟雾缭绕起来,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也恰恰是这些缭绕烟雾和时断时续的咳嗽声,让这小小的院落,小小的屋子里,溢满了庄稼人那份踏踏实实的温馨和厚道。抽惯了老烟袋的张义不喜欢什么卷烟,在外工作的孩子们带回来的卷烟也不分个好孬,一律把烟丝抖落出来,放到他那油光的铜锅蒿子杆的烟袋里吞云吐雾,似乎只有这样才是真正的吸烟。而他更喜欢的还是他的老旱烟,用他的话,别看这样那样的卷烟,抽起来不顶事。

    吸完一袋烟的老支书,又用从卷烟中抖露出来的金黄色烟丝装满热热的铜烟锅子,重新点燃,狠狠吸上一口,故意咳嗽了一声,满屋子叽叽喳喳的人们这才静了下来。大家一齐把目光送过来,静等着老书记开口说话。老支书看着大伙期待的目光,心中一阵感动。他郑重地从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站了起来,给人们深深躹了一个躬,有些激动地说:“先谢谢大伙儿,还这么信得过我。既然大伙儿都关心这件事,那咱们就在一起唠唠,一块儿合计合计。头晌午去办事处的事,不太让人满意,这事儿还是先让单达和大伙儿说说,单达也是咱村上届的书记,对这事儿比较熟悉。”

    虽然人们对单达有些反感,但今天老书记说到这里,人们也不好说啥。单达明白人们的心思,对老书记这样提携还是心存感激的,也学着老书记,给大伙举了罗圈躬,略带歉意地对大伙说:“庄乡爷们,前几年我没干好,有好多事对不住大家,在这里我先给乡亲们道个歉!”说着又一鞠躬。略一迟顿,他又接着说到:“这次去办事处,让大伙失望了。办事处不但拿这根本不当回事,而且还支持汪为卖学校。看来村干部和办事处是早有交流,咱大伙看看这事儿,咱怎样才能为镇远申冤,怎样才能为镇远撑腰,怎样才能把镇远捞出来!”

    这时,镇荣气愤愤地接过话来:“没人为咱们撑腰,咱就自己为自己撑腰。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老书记一摆手说:“你就知道说这些气话,说气话能顶用吗?还亏你是个党员,看你这水平。”

    镇荣听老书记一说,红着个脸不吱声了。单达接过话茬儿说:“咱还是听听老书记的吧,让老书记给咱大伙儿说说。”

    老书记见单达这么一说,也不推脱:“那这样我就和大伙儿说几句,咱们一起合计合计。”老书记环视了一下大家,意味深长地说:“咱先说点老话,大家别嫌烦。在座的三叔、二哥,这些比我清楚,我也是听上辈人说的。在鬼子时候,咱庄里出了两个大汉奸,一个叫张元和,一个叫汪洪铎,借着日本人的势力无恶不做,专门欺负咱平头百姓,变着法地敲诈勒索。咱这个庄一共有二百多户人家,可被敲诈勒索的人家就有七十二户。七十二户呀,被逼得上树爬梁的,真要命呀。汪洪铎这家伙楞说你家里有枪,可那时候谁家有这玩艺呀,拿不出来就拿钱顶,拿不出钱来就送到鬼子炮楼里去坐牢。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呀!当年,镇远的爷爷,被逼得变卖了家产,一家人实在没法活了,只好去趴了东洼。啥叫趴东洼?知道不,就是去东海边的荒坡野地里,挖个窝搭个草棚子度日子呀。镇远的老奶奶见没有活路,一根绳子上了吊。也就是三九年吧,我还没满周岁,就和家人一起坐过日本鬼子的土井。汪洪铎楞说我们家藏有快枪,这哪交的出来呀?交不出来,就把我们全家老少三十多口呀,全部押解到鬼子炮楼里,丢进了好几米的深土井里。可怜留在家里的三伯,被逼得疯了一样,去给汪洪铎一家叩头下跪,求爷告奶的才答应凑足一千块大洋,帮着把人给赎了回来。三伯明白,进了鬼子的炮楼就如同进了鬼门关,三十多口人,人命关天呀,最后三伯还是狠心变卖了全部家当,凑足一千块大洋送给了汪洪铎的爹,才把全家保释了出来。变卖了全部家当的三伯心疼地满大街打滚,觉得没有了活路,也没脸见家人,保释出来的当晚就上吊死了。对不?二哥,三叔。”

    老书记讲到这里已有些哽咽,满屋子的人没有一点声响,空气也似乎凝固了一般。老书记顿了顿,声音稍有激昂地说:“那时候,咱老百姓只有逆来顺受,哪有人为咱老百姓撑腰呀,人们哪敢有半句言语呀。后来,后来咱们共产党的队伍来了,咱老百姓的救星来了,共产党来为咱老百姓撑腰了,老百姓才真正地扬眉吐气了,才真正的挺起了腰杆子。咱们的腰杆子是共产党撑起来的,不管到什么时候,共产党都是咱们的主心骨。”

    说到这里,老书记站了起来,重新环视一下大伙儿,又顿顿嗓子语重心长地说:“咱穷人的天下,来之不易呀。就咱庄,从打鬼子到土改,牺牲了多少人呀。到今天,还是咱们的天下,印把子还在咱们的手里,再让镇远这样的老实人蒙冤受屈,这说不过去呀。在这样的时候,咱们更应该相信组织,相信党,相信政府。如实的向上级反映情况,这也是我们每个共产党员应该做的,这也是咱做人的良心,对不?咱要是不管不问,还去当个老好人,那还算是一名真正的共产党员吗?咱老百姓的腰,从过去到现在,只有共产党才能撑得起来,这种信念始终都不能动摇。”

    听到这里,镇荣沉不住气了:“义叔,你说的这些都是些大道理,俺们也都懂。你看看这眼下,咱村乱成啥样子了。绪生这样的人,倒称王称霸了。你看这汪为,正事不干,成天为绪生摇旗呐喊。不说别的,就说说咱庄的路吧,天晴满街土,下雨一街泥。你知道别村管我们庄叫啥吗?叫泥庄!一听泥庄,人家出租车都贱贵不来。这些他管吗?像镇远哥这事多憋心呀!咱不也去办事处了吗,也相信组织了,也相信政府了,可办事处咋了?和人家穿着一条裤子呢。人家管吗?这还让人咋相信呀?”

    老书记接过话茬儿,痛心地说:“现在的政府部门里是有那么一些人,“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工作作风简单粗暴,个人素质低。就说这个徐来吧,有次召全镇脱产干部深入学习“三个代表”精神大会。让他上台发言,居然把“三个代表”说成了工人代表、农民代表、解放军代表,引得哄堂大笑,闹出了笑话。像这样的人没文化又不学习,能不出笑话吗!还有的干部甚至当面是人,背后是鬼,直接影响了干群关系,也损害了党的形象,损害了政府的形象。可有一点,大家不能糊涂,这些都是些个别人,他既不是主流,也不代表政府,更不代表党。大家放心,对于这些,党和政府肯定不能,也不会容忍,这些问题也肯定很快就会解决。”

    镇荣接茬说:“义叔说的我赞成,但事急从权,现在人们都憋着一肚子气。咱长话短说,明天一早,我带人们去镇上讨个说法。这事儿,我带头,你们在家坐阵就行了。不能让绪生这样的人,在斜庄一手遮天了。”

    张义苦口婆心地说:“这样办会给党委和政府添麻烦的,也容易引起误会,还会给个别人造成口实。明天,还是由我们几个老党员出面,去反映情况吧。”

    镇荣强调说:“人少了是引不起重视的,这次大伙听我的,咱就这样吧。明天咱去镇上,讨个说法。”

    听到这里,几个早已摩拳擦掌的年轻人也都站起来纷纷表示赞成。

    镇荣挥挥手说:“那好,咱们分头去准备,人越多越好。有啥事儿,明天从镇上回来咱再说。”说完拔腿就走。

    老书记喊了几声都没回头,十几个年轻人也随着镇荣去准备了,老书记急得跺着脚喊:“镇荣呀,莽撞呀!”

    单达上前劝道:“我看,义叔,就先由他们去吧,这也不一定是坏事。人多了,镇上肯定会重视的。”

    老书记着急地说:“我是担心去了闹出个什么事来,你还不知道镇荣这火爆子脾气吗?”

    单达心想:“这我还不知道吗,上次就差点把我扔到湾里。”可嘴上却对老书记说:“这样吧,明天一早我就去城里,先见见我哥,看看他能不能出面过问一下,或者让他帮着想想别的办法?”

    老书记说:“单达呀,我就不赞成这正道歪走,到时候有理也说不清了。”

    单达说:“义叔,人多心眼儿多。明天一早,我就进城,和我哥说说咱庄上的情况,看看他有啥看法。这您放心,咱不歪走,有啥事回来后咱再碰头。”

    听到这里,老书记再没言语。单达见老书记没再反对,就借故告辞了。

    老书记看着单达渐渐消失在浓雾里的背影,眉头锁成了个疙瘩,有点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天,也该放晴了吧。”

    话还没等落地,只听天边响起了一声闷雷……

    喧闹的天空尽管乌云密布,沉雷声声,却着实没落下多少雨来。也许是早已过了淫雨时节,天空只是象征地撒过一阵细雨,一切又归于平静。夜雨过后,满天的浓雾渐渐消沉,沉静的村庄在雾后改换了容颜,房檐、树冠、枝头上宛如挂满了落雪,在晨曦中闪耀着晶莹的光芒。杂树交错的树冠如烟似雾,与蓝天白云相接,让人分不清天地的界限。微风扫过,几片深红色的树叶从树冠枝丫冒了出来,如同洁白宣纸上渲染出的几点国色,与白茫茫的背景相映成趣。久久弥漫在村庄和田野上的阴霾,也似乎在一夜间全部廓清,大地在洁白中简洁而素雅,天空也因开阔而辽远。

    天刚放亮,太阳渐渐露头,单达家的两扇枣红色铁大门被刚露头的太阳映衬得更加鲜艳。在大门的一阵撞击声中,大门洞开,随即阳光也溜进了门洞,照在了门洞里的车屁股上。

    单达踏着脚下绒毛般的霜雪,一步一步踱出大门,在街心立定,顺着清静的大街向南瞅瞅,又向北望望,又抬头看了看树上、房檐上那晶莹的树挂,若有所思的脸上似乎并不在意这玉树琼花般的景致,只是绕门口转了几个圈儿,足迹在灰白色的地面上划了几个不规则的圆。他老婆睡眼惺忪地紧跟出来,把双手搭在肚脐下,一边奇怪地看着单达,一边绕着单达转,把地面的脚印践踏得一片凌乱。单达老婆站立时习惯把双手搭在肚脐下,而坐着时又习惯用双手捂在裆间,双腿和腰胯也习惯性配合着动作。私下里人们常叫她个“武当派教主”(捂裆),时间长了人们就把教主两字省了,直接叫个“捂裆派”了。

    单达反感地盯了几眼绕在屁股后边的“捂裆派”,也不和她搭话,突然急步走进门洞,打开车门一步跨了进去。随着引擎的起动,灰白色的面包车从大门楼里倒了出来,拐弯掉头。“捂裆派”见状举起放在肚脐下的手,冲着车尾摇摆着喊着什么。单达发恨似的一踏油门,带着清晨的一抹阳光向县城方向急驶而去。车轮带走了来不及溶化的霜雪,一道土黄色的车辙向远方漫延。见单达走后,“捂裆派”失望的走回了门洞,那抽出来的双手终于派上了用场,叮叮当当关上了铁大门,在门缝中还不忘朝单达驶去的方向望望,带着满脸的不放心,把手又重新搭在肚脐下,走回了院子。

    几乎在单达开车出村的同时,十几辆农用三轮车轰鸣着开出了村子。镇荣神色凝重,如开路先锋,驾驶着一辆深绿色的农用三轮车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三轮车上直立两根绑定的竹杆,上挂着白布黑字的横幅标语,上书“还我公道”四个大字,标语在车风的带动中烈烈作响。偶尔,直立的竹杆碰上了路边横出来的树叉,树挂骤然洒落,落在车箱内或站或坐的男男女女身上。后面的十几辆三轮车也同样载满了男男女女,颠簸着紧随其后。那车轮卷起的霜雪,夹杂着灰尘,随着车阵在向前急速滚动,似乎在宣示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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