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勤遇重回陆家。
即便案发已经过去两三天了,屋里的血腥味依旧没有散去。
米白色的墙面上被砸得坑坑洼洼,血渍渗进了凝土里,仿佛把死者的痛苦与仇怨也融了进去,永远与这间屋子共存。
和现场人员打过招呼后,他绕着每间屋子都走了一圈,做最后的确认。
在经过阳台时,他的目光突然被一个三四十厘米高的空花瓶吸引了。
那个灰头土脸的陶花瓶被摆在一众精心打理的花草间,显得格格不入。
苏勤遇心中一动,立即走过去。
“有什么问题吗,苏队?” 一个路过的警员问道。
“没什么,我就是看看… … 对了,这些盆栽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警员摸摸头,“啊?… 这个我们还真没想过,被一起封锁在这里肯定是要枯死的!”
苏勤遇伸手轻轻摸了一把一盆开得正旺的茉莉,说道:“既然这样,你们等会儿把这些花花草草搬回局里吧,我安排人来照看。”
“是!”
直到那人彻底离开后,苏勤遇才拾起花瓶往里一掏。
他默默看着手心的物件,眼眸黑亮。
那是一个跟他手一般大小的金属简牍,年代久远,氧化发黑得很厉害。如果不仔细看,有可能会把它当作建筑废料。
苏勤遇匆匆展开简牍一角,本以为里面也是黑不溜秋、不可分辨的,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纯白无暇的底面,以及刻在上面密密麻麻的双龙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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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公安局里,魏同把一队众人召集过来,他身边还跟着个生面孔。
“这位是米尔扎警探,专门从首都盛方市调来的,从今天起米尔扎就是咱们关都市刑侦一队的队长了!正式的调令最晚明天下来。”
“副局!…” 苏勤遇忍不住上前一步。他的眼睛里泛起血丝,仿佛下一秒就要吃人。
队员们也都神色复杂。娅利和杨纶震惊地对视一眼,同时心中也对魏同生出些警惕。
“有什么等会儿再说!” 魏同瞥了跃跃欲试的众人一眼,然后满意地看向米尔扎。
米尔扎身形高大,肩膀壮硕,黢黑的头发和眉毛表明了他的中亚血统。尽管身形威慑力十足,但他的气质却很亲和。
“各位好!我是米尔扎,之前一直在盛方市专案组工作。初来乍到,有什么不足的请各位海涵。关都刑侦一队的名声我早有耳闻,一直都很憧憬。相信有各位的帮助,我一定能好好带领一队,不负众望!”
他的眼睛圆溜溜、亮晶晶的,搭配上雄浑的嗓音,有一种天然的质朴感,让人不由放下戒备。
娅利礼貌地跟他点点头,并没有更多表示。
“你好,队长。” 苏勤遇阴恻恻地朝他伸出了手。
米尔扎像是没有看出他的不悦,热情地与他握了握手,“你就是苏副队!太好了,队里的事务还要麻烦你多帮我熟悉。”
“应该的。”
眼见苏勤遇都主动搭话了,林锦泷也凑过去寒暄起来。
真是好手段。
苏勤遇悄无声息地退到一旁,望向魏同的眼神宛若泣血。
纵容笛野的违规行为,等事情闹大了就借口给她调离一队...
利用他把笛野弄走,又怕他不好掌控,便从外头找了个人来做队长,死死压了他一头... ... 顺便把集中在一队——原本是任司棋,后来是笛野和他身上——的权力收回。
最后既找到了人接替三队的摊子,又压下了某些不能对外公布的案子。
真是一箭三雕啊,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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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他不怀好意的视线,魏同皱起眉头,遂又笑道:“刚才我已经把陆家灭门案的分析报告给米尔扎看过了,米尔扎,你给大家说说接下来啊安排吧。”
米尔扎点头,“嗯,目前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一个结论,陆渤杀害了双亲和妻子,然后自杀。尸检结果、现场搜证和邻居家的证词都已经很充分,我认为可以结案了。”
结案!除了魏同,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抱歉打断一下!您有看到我提交上去的报告吗?” 娅利强调道:“关于陆渤和神秘人见面的事。”
米尔扎嗯了一声,一双炯亮的小眼睛里满不在乎,“我看到了,但我认为这件事跟凶杀案没有必然联系。”
“但那些监控!还有加密通信…”
“不是什么都没拍到吗?” 他看着娅利,眼神中似乎带着几分警告。随后他又扫视了一队众人一圈,说:“你们办案太依赖监控和通讯设备了,要知道,先入为主的概念也是会影响这些所谓的高科技提取出来的结果的。我之前也是技术部的,见过很多人查案只会跟着手机、监控和指纹检测走,最后呢?搞出一堆没用的推测!”
“工具和技术都是辅助,不是刑侦的理论。我不知道一队过去的办案风格是怎么样的,但在我这里,简化信息,顾全大局,才能保证逻辑不被影响!”
眼见娅利还想反驳,杨纶赶紧眼神制止了她。她回头,发现副局长魏同正望着自己。
“所以这个案子就以先谋杀后自杀结案了?” 魏同问。
米尔扎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队长,您才刚来就直接定案,会不会有点急了?万一之后还有新的证物呢?” 林锦泷挣扎道:“欧阳她查案有自己的一套,如果是没用的信息她也不会追踪,咱们不是什么菜鸟新手,要不然也没办法呆在这里,您说是吧?”
不是他想帮娅利,而是见不得这个空降来的臭屁队长在他们一队耍威风,特别还是当着他勤哥的面!!
“看来你们还是搞不清楚状况。” 米尔扎面上浮现出一丝怒意,配合他的野性的气质,一瞬间看上去像野兽似的令人生畏。
“了结一个凶案只需要搞清楚两点,人是怎么死的,以及是谁干的?... 这个案情报告是你们自己写的,那我问你,陆家的案子难道还有哪里不清楚的吗?!”
“解释他的心理活动会有心理学家,解释他突然的暴行会有犯罪行为学家,解释他人生的悲剧有社会学家... ... 如果你连身为刑警的职责都拎不清,那我看你确实不应该留在一队!”
林锦泷被他的话一噎。过去队里吵吵闹闹的情况不在少数,但从没有人用赶出一队的话来威胁他!
这一刻,他清楚地意识到了权力的转变。
魏同清了清嗓,沉声道:“米尔扎说的没错,遇见拖拖拉拉、性格不扛事的,一个案子能永远不了结,但一队不是这种地方!至少从今以后不会。”
苏勤遇冷眼看着忙着给众人立威的两人,悄无声息地把在花瓶里找到的简牍塞到了兜里更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