夔龙纹

    法医院里。

    两位医生正在忙着给尸检工作收尾。这时,另一位医生敲了敲门进来。

    “小孙,检验科说你之前送去的东西已经出结果了,我刚从那边过来就顺便帮你拿了。”

    “啊,谢谢赵哥!” 孙医生接过报告,却叹了口气,“现在出结果也没什么用处了。”

    “这话怎么说?”

    “就是一队新来的那个队长,已经谋杀加自杀定案了。”

    “这么快!”

    孙医生随手把报告放在了一边,“咱们现在只需要把收尾工作弄完就行了。对了赵哥,等会儿一起吃饭吗?三相街那边有家新开的越南菜。”

    “好啊,我还想听你给我说说那个新队长的事呢!”

    ... ...

    唐尔黎从储存室出来,摘下了手套和口罩,长舒了一口气。

    “辛苦了,教授。” 一旁的助理把水杯递给她。

    “没事,医院那边有打电话来吗?”

    “有的,他们说小希今天的体检很顺利,王谦秋医生还专门去陪同了。”

    她嗤笑道:“真是麻烦他了。”

    这时,两个看上去很年轻的研究员凑了过来。

    “唐老师!抱歉打扰您了,我们想请问一下关于那口青铜棺的研究进度... ...” 说着,其中一个女孩流露出惋惜的神色,“听说再过不久它就要交给国家有关部门了,能近距离观察这么珍贵的历史物件,是我人生第一次,恐怕也是最后一次... ...”

    唐尔黎跟助理对视一眼,然后将两人邀请到一旁坐下。

    “刚好我也需要复盘一下内容写报告,多点听众,也能多点建议。”

    她从电脑中调出近日来拍摄的青铜棺的照片。

    “你们看,青铜器外部的饰带和内部的纹路虽然雕刻手法不同,图案也不一样,但它们都是夔龙纹,也就是我们通俗说的双龙纹。”

    “在上古信仰中,成双成对是神龙是崇拜的核心。古人认为神龙的口和尾其实本质为一体,它的身体是连接天地的桥梁,万事万物进入龙腹、再出去,就被赋予了神性,所以龙也被称作双嘴龙。这个概念经过演化,在人们的图腾创作中变得具有多样性,产生了比如‘双龙共口’,或者‘双龙交尾’的形象。”

    唐尔黎指了指青铜棺上的饰带,虽然图形抽象,但还是可以分辨出两条龙以线条为躯干,对称而立,它们的尾巴末端交融为一个圆圈。内部的图案则是龙嘴相对,龙身朝两边分开。两个图案里外相应,互为一体。

    夔龙纹仿佛天然具有无限延展性,它重复着布满了青铜棺内壁,看得人眼花缭乱。

    “青铜器开口处有三道比较明显的划痕,经检测是人为打开时留下的。至于这件青铜器的具体用途... 技术人员确实在里面发现了少量人体组织残留,所以你们称它为棺材也算是名副其实。”

    “老师,你的意思是它不仅仅是棺材?”

    “青铜器作棺材,这不符合当时的丧葬风俗,作为祭祀工具倒跟说得通。” 她挑了挑眉,接着说:“不过如果这件青铜器要早于殷商,产自新石器时代的话,那就是另外的历史了。”

    两个研究员吃了一惊,摸不清她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但很快唐尔黎就调转话头,说起了更多关于双龙纹和上古信仰的事。几人就商周残酷的宗教习俗进行了讨论,另外还讲到了汉朝对于夔龙祭祀的传承和改进。直到过了饭点,唐尔黎才与他们告别离去。

    一出办公楼,她立即就对助理说:“麻烦你帮我去照看一下小希,我要去市公安局见笛野一面。”

    “您、您确定吗?”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过什么事,但唐尔黎和刑侦队的笛野之间似乎有什么很大的过节。助理深谙此理,不由有些错愕。

    唐尔黎解开绑头绳,绸缎般的长发瞬间垂坠下来,散发着花蜜的气息。

    “工作上的事,马虎不得。” 她淡淡一笑,眉目间却有几分难掩的焦虑。

    .

    三队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明艳的阳光似乎在嘲讽众人“女尸复生”的记忆。

    滕九万清了清嗓,走近笛野的办公桌汇报道:“队长,上次您让我去调报警电话的录音,我让陈楷反复听过后,确认打电话的与跟他交易的是同一人。”

    陈楷... ...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白嘉生恍如隔世。

    明明两天前他还在一门心思地找寻关于这个人的蛛丝马迹,然而此刻,在超自然事件的巨大冲击下,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白嘉生无意中对上了笛野的目光,感觉自己的想法被撞破,心头不由咯噔一下。

    “另外,他还交代了帮那个神秘女人办事的动机。”滕九万悠悠道来。

    陈楷有两个女儿,他和妻子本来靠开小卖部维生,生活还算稳定,但他的妻子在三年前因肾衰竭去世了,店铺也为了换医药费抵了出去,后来他就做起了大货车司机。他的生活很简单,就是家和公路两点一线,周末的时候会回去看望下父母。亲戚朋友,邻居同事,甚至是女儿学校的老师对他的评价都很好。曾经有一次他在开货车时救下了路边一位突发恶疾的老人,这件事还上了报纸,陈楷那年也因此评上了市里的热心市民奖。

    “不过半个月前,他所在的运输公司重新规划了路线,把他原本负责的一条线匀给了新人。”

    宅凤凤“唔”了一声,“劳动安全法新规。”

    “这么一来,他每个月就少挣了一千块。”

    “一千块对这样的家庭来说可不少啊!” 柯好客发出一声世事沧桑的哀叹。

    “做的很好。” 笛野朝滕九万点点头,随后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正是白嘉生昨天送去她家的那个。

    “关于这个神秘女人,我这边已经有眉目了。”

    .

    “庄安宁,费阳人,今年29岁,她于六月二十日在费阳市失踪。”

    照片上的女孩皮肤白得发亮,但更为惹眼的是她那头纯白的长发。尽管她看向镜头的眼神平静,但白嘉生还是能感觉到她在皱眉。那双微微下垂的眼里像是在压抑苦楚。

    憔悴的病态几乎让她精致的脸庞黯然失色。

    “除了报警那天外,最近一次她被监控拍摄到是在元池区北路... ”

    柯好客不由皱眉,“元池北路?那边上去就是虎街村。” 前几天笛野下达任务给他,让他去走访案发现场和周围的村子,除了虎街村,其他地方都已经排查过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便有了数。

    这时,宅凤凤忍不住开了口:“爹队,咱们可不可以讨论一下那个问题... ...”

    “什么?”

    “The elephant in the room!” 她呐喊道:“那具活蹦乱跳的无名女尸!”

    终于来了!

    白嘉生汗毛一瞬间竖起。他好不容易才把注意力从这件事转移到了正经办案上,这下又被全部拉了回来!

    不过说实话,比起调查什么陈楷,什么虎街村,他现在更愿意好好探究下这具女尸的神秘力量。

    闻言,笛野默不作声地看了几人一圈。

    宅凤凤和白嘉生明显已经上头了。柯好客抿紧了嘴,显然是嫌晦气不愿多说,而滕九万依旧一副淡淡的模样... ... 但大家此刻都看着她。

    “现在该怎么办?”

    .

    .

    .

    笛野不由就想起了当年跟任司棋卧底捉犯人的事。

    那是她成为警察以来最凶险的一次经历。

    当年市里发生了一桩暴力凶杀案,犯人是一个失业了又被中介骗光了财产的青年,出于报复心理,他某天夜里尾随了一位独行的女性,并对她实施侵犯后残忍杀害。接下来的一周内,他又用相同的手法,连续杀害了三名女性。

    这件事影响恶劣,造成了社会恐慌,上级和公众都催促得紧,于是在一番紧锣密鼓的调查后,任司棋看出了犯人的犯案规律,并预估出他下一次作案的时间和地点。

    任司棋的预估很准确,但他们的调查过于匆忙,出现了致命疏漏。

    凶犯不是一人,而是四人。后来审讯才知道其中三人竟然是那几位受害女性的丈夫!

    凶犯在第一次行凶时被人意外拍下,但那人非但没有报警,反而借此威胁他继续作案,而目标正是自己的妻子。而后被害的几位女性,不是家中有资产,就是自己有事业,她们的丈夫通俗点讲,都是倒插门。几人从游手好闲的混混被训练、包装成优质伴侣,然后针对上流圈层的单身女性展开追求并成功结婚。如今又借用这种方式谋财害命... ...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当对A的妻子下手时,A会故意出现在人多的公共场所,而与其妻子没有社会关系的B、C,再加上一开始报复犯罪的凶犯则会对她下手。几人就这么交替作案,险恶至极。

    任司棋在危急时刻护住了笛野,受了重伤。两人被凶犯们当作人质挟持,成功越过了埋伏的警员们。

    被押上车后,她紧紧按着任司棋腹部的伤口,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一旦车子开出市区,他们就必死无疑!

    现在该怎么办?她当时也是浑身颤抖着,双眼迷茫。

    任司棋是怎么说的来着... ...

    “搞完这里,我们去吃烧烤吧。”

    ... ...

    “那下班之后,就去我家吧,别担心,我们一起,总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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