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关都市公安局局长滕建明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宣布了一起跨省办案的声明。
【关都刑侦一队和费阳市公安将联手调查日前发生在费阳的一起凶杀案】
米尔扎身着制服,举手投足间充满威严和自信。
“此次,一队将全力协助费阳市公安侦破案件。我有幸担任队长之职,必然会与时俱进,透明公开地办案,让全国民众们一同见证天网之下,法律对罪犯的绝对制裁。”
这便是在和任司棋的时代彻底决裂了。
苏勤遇目光炽炽一扫过台上的众人,见他们各个表露出理所当然的神情,不由心中冷笑。
其他几个队员的脸色也谈不上好看。特别是杨纶,眉头皱得像山峦。还是娅利扯了扯他的衣角,他才稍微放松了些。
娅利和林锦泷都是后来才入的一队,林锦泷只和任司棋共事过不到半年,而娅利来的时候就已经是笛野在负责一队了。他们恐怕难以体会任司棋对一队的影响,可以说没有任司棋就没有一队。
但一队终究不属于任司棋一人。
他们是不是该接受这个现实了?
人头攒动的大厅中,苏勤遇敏锐地看见了站在围观群众里的滕九万。
他平静地对上苏勤遇的目光,轻轻一笑,随即离去。
转身之际,不知为何他回头深深看了米尔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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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将严格贯彻同一执法原则,遵循公正公开,密切合作… …”
笛野关掉新闻发布会的直播,专注开车。
看她面色不详,车内气氛也很沉默,白嘉生硬着头皮感叹了一句:“总算知道了张主任昨天为什么匆匆离开了… 原来是要去费阳办案啊… …”
“白嘉生!你能不能别老把她忘我这边挤啊!” 话音刚落,宅凤凤就尖着嗓子喊起来。
“我、我哪儿有?!” 他不服地也推搡了一把。
坐在中间的女尸一下子靠在了宅凤凤肩膀上,冰冷的面孔贴在她的耳根,让她打了个寒颤。
“HOW DARE YOOOOU?!”
她粗着脖子吼叫,反手一掌把女尸的头又朝白嘉生推过去。
与之间梦境中不一样,这回他是实打实跟女尸鼻尖对鼻尖了!
“啊啊啊啊!!!!!!”
两人打作一团。
终于,柯好客忍不住从前排探出头来,“吵什么!烦死了… 再过一会儿就要进村了,看你们俩这样子能干什么活!”
白嘉生忿忿坐回原处,心里却不由感叹这女尸还真高啊!坐着的时候竟然跟1.8347的他一样高!
那天目睹女尸从沙发上爬起来的时候,他当时就感觉像一座山峰平地而起!顷刻将以天地碾压自己… … 当然了,那时的恐惧也有其他原因。
“白嘉生。” 笛野蓦地开口道:“你还记得你昨天的那个梦吗?”
白嘉生一愣,回忆松动的片刻,强烈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血的味道弥漫喉咙。
“你梦见的凶杀案里,凶手是什么人?”
“我…我不知道… ”
白嘉生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领口的紧束感得以舒缓些许。
“我在梦中看到的… 是一团黑影,像萦绕着黑色的雾气一样,什么都辨别不出… … 但那个人的眼神很凶狠!”
像是地狱的恶鬼一样。
无限张开的眼白,和使人坠入深渊的瞳孔。
笛野屏息一瞬,“那受害人是谁?”
“没听到全名,但受害人好像姓乌丸。”
女尸的眼皮飞快抖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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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街村是天冬族的聚居地。天冬族遵循母系制度,又基本不和外人通婚,所以几十年来人员流动都不大。笛野和如今的村长义兰布义曾有一面之缘,说不上愉快。
“那老婆子脾气臭得很!当年我们去村里办案的时候,她说不欢迎外来人,拒不配合调查,甚至还把村里的壮汉都叫来堵着我们不准走!我结结实实挨了他们好几棍子呢!” 柯好客想起不愉快的往事,不由烟瘾大发,正准备掏出打火机却被笛野制止了。
“不准在我车上抽烟。” 她轻飘飘瞅了他一眼,说道:“况且你被打难道不是因为你不听劝,非要去闯村里的禁地?”
柯好客“切”了一声,扭头不再讲话。
虎街村民风彪悍,白嘉生作为关都本地人也早有耳闻。这些年大部分少数民族聚集地都陆续开展了旅游项目,但虎街村却依旧保持封闭排外,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望而却步。
“队长,那我们这次去虎街村,他们会让我们进去调查吗?”
汽车拐弯驶入了山路,树影葱葱,宅凤凤很快就被石子路颠醒了。
“这回不一样,” 笛野稳住方向盘,视线一动不动地落在不远处的村落上。
“这回是他们主动报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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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在村口的石门前停下。白嘉生望着早已等候在那里的一排村民,紧张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着装和警员证。
透过车窗,他看见远处住宅的房檐上无不是雕龙画凤。特别是墙壁上,画着形态各异的老虎图腾。龙虎斗,虎衔金莲,虎朝着日月咆哮,人与虎共舞... ...
笛野和柯好客率先下车与村民交涉。
领头的青年身材壮硕,脖子上戴着一串大如圆盘的虎面银饰。黑底的无袖夹克衫上布满了红蓝色的刺绣,牛皮围腰和靴子上的银扣在阳光闪闪发亮。
他看向两人的目光并不友善,特别是对柯好客,隐隐透着一股嘲讽。但不知笛野跟他说了什么,他竟一下子笑了起来,还主动与她握了握手。
柯好客一脸愤恨地转头抽烟,然后勾勾手指示意白嘉生他们下车。
“那… 谁来看着这女尸?” 白嘉生才一问出口,就见宅凤凤飞速下车关门朝着笛野跑去。
我去!
失去了一边支撑的女尸软绵绵地倒在了他身上。白嘉生含泪抵抗,在车里像只大蜘蛛似的伸直了腿脚,以捍卫自己的领地。
这时,又一辆车缓缓驶来,停在了他们后面。
滕九万从容地下了车,然后朝四周打量了一番,最终目光与车里姿势诡异的白嘉生对上了。
“... ...”
“喂!小子,你去跟着笛野,别捣乱,这里交给我吧!” 柯好客打开车门面色不善道。
白嘉生心中大喜,但突然间回想起老秋教导过的人情世故。
自己一个新人,把前辈留下来做看门的活,感觉不太好。
“没事的,我可以留在车里… …”
见他委屈巴巴的样子,柯好客怒从心头起,“快滚过去!这是队长的命令!”他一屁股坐上车,带起墨镜开始假寐。
白嘉生得令,像只兔子一样欢快地溜走了。
进村前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恍惚间感受到了女尸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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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村首先是集市广场,广场中心有一个石砌的高台,像是村民们平时过节或者祭祀的场所。四五个包着头巾的老人在这里售卖新鲜水果和蔬菜。
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笛野一行人,苍老浑浊的眼睛里透出淡淡的的凶光。
白嘉生有些不自在,加快脚步跟紧了笛野和那个领头的青年。
“那位叔叔没什么变化啊,看上去还跟以前一样神气。”
笛野面上浮现浅笑,“他在你面前可神气不起来,毕竟当年指挥人棍打他的就是你,敢在柯好客面前动手的人不多,更何况那时候你才十一、二岁吧。”
在一旁偷听的白嘉生瞪大了眼睛… … 这虎街村也太猛了,怪不得老柯不跟着一起来,原来是不准进啊!想着,他更加低调谨慎,夹着尾巴做人。
但其他两人可不会看人脸色。
宅凤凤拿着手机对四处拍个不停,俨然一副游客模样。
滕九万则是走走停停落在队伍最后,等他赶上队伍时,手里还提了一袋油桃。
“吃吗?” 他在袋子里捡了一只颜色最均匀的,然后在胸前的衣服上擦了擦,递给白嘉生。
“… …”
白嘉生叼着桃子,跟随队伍跨过一座小桥。溪水自山上流下,停在水底的几尾小鱼被众人的脚步惊得四散开来。
过了桥便是村民们的住所了。
在白嘉生脑海里,封闭和贫穷是紧密联系的。原本他以为村里会是一副泥墙破瓦的模样,但实际上不仅每家每户都是带庭院的独栋,而且装修得古香古色,奇巧玲珑。
玉石门头、铜虎雕像、娇养的花草屡见不鲜,从院门口路过时影影绰绰见到里面的家具不是紫檀就是黄檀。
白嘉生瞥见某家的客厅里正用投影仪放电影。那款投影仪自己纠结了很久都没入手,大白天这么看光效好像还不错啊!… …
这时,他闻到了一股咖啡味。
“小白鸽~” 宅凤凤嗖地拉住了他的袖子,然后翘起兰花指朝前面一家欧式复古风的咖啡店说:“那个斑斓拿铁是什么呀?人家从来没听过呢。”
“… …” 这村子里还真是啥都有啊!
“斑斓是一种植物,东南亚那边喜欢做香料用,也能做甜品… 你想喝?” 他终于觉察出了不对。
宅凤凤揪着自己头上的羊毛卷,看上去无辜极了,“我还有9天才发工资,而且我平时也很节省,舍不得喝那么贵的,但我真的好好奇啊… …”
想到她日常两杯奶茶不离手的样子,白嘉生嘴角一抽,但还是很绅士地去付了钱。
“小白鸽。”
白嘉生回头,看见了滕九万微微皱眉,目光闪闪的模样。
“你也想要?”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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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家门口。
笛野看着身后端着棕绿混合液体的三人,额头上青筋微突。
白嘉生一拍脑袋,“啊,队长不好意思!我忘了买你份了!”
“你m...”
领头的青年从屋中走出。
“阿母让你们进来。” 说罢,他又伸手拦住了笛野身后几人,“阿母只让女队长进来。”
白嘉生几人面面相觑。
“既然是族长的规矩,那你们在这里等吧。” 笛野警告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理了理额前的刘海,这才进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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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冬族信仰虎灵,虎的形象渗透了他们生活的各个层面。在族长义兰布义家,从地砖,花盘,再到茶具,都有老虎图腾。义兰布义穿的外袍上,也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巨虎刺绣。
义兰布义面容冷淡,但却不刻薄。年过五十了,她的眉眼褪去了年轻时的妩媚,只剩下清澈和锐利。
比起上一次见面,她更具威严了。
“见过族长。” 笛野问候道。
义兰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你敢单独来见我,说明也不是七年前那个毛毛躁躁的小丫头了。倒是那姓柯的,听说一点都没改。”
“柯好客现在在我手下办事。”
“就该这样!” 她十分畅快地笑了起来,“对男人嘛,绝对不要手软——”
但转瞬间,义兰布义拉长了脸,眼中爆发出凶光。
“不过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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