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下楼，底下的场景令闫睫芸眼花缭乱，熙熙攘攘的人群谈笑风生，坐在桌旁大声叫嚷，台上幕帘拉起，没人看得见里面的准备工作，却个个喜气洋洋，等待着这一场千金难买的演出。

    随意找了个无人的位置，闫睫芸拉出凳子坐下，自顾自地磕着盘中瓜子。里面的瓜子当真也是一等一的好货，酥脆味美。周围人高谈阔论，她无心偷听，而是四处环顾，从兜里找出银表，瞧着仅剩的1分钟时间，她摇摇头：如此看来，现场除了自己，剩下的三人一个也没出来。

    “元清局那些老头估计急疯了吧，一个B级副本就损失一个好苗子，尤其还是一个大功臣。这下第四战队一个也不剩了，他们也无颜再去面对杨皓涵和赵卿宁了。”想起这些，闫睫芸放下手里捧着的一把瓜子，默默算了起来。“如果他们俩还活着，今年应该33岁了吧。”

    “咚——”

    雄浑的钟声响起，铜锣声响，周围陷入黑暗，只留下一盏聚光灯照亮了舞台。这意味着演出开始。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期待地盯着前方，闫睫芸旁边空了两个位置，按理来说应当就是邢嘉旋和蒙乐遥的。

    “叮咚！”不同于气氛的严肃，闫睫芸的脑海里响起系统的欢快提示音：“抱歉玩家，本系统终于上线，现将奖励清算。”

    沉默半秒，闫睫芸的面前出现熟悉的系统面板：【副本游戏：木偶的挣扎。游戏人数：7。观众人数：60000+。奖励：未知。游戏进度：45％。游戏难度：A级。积分：8000。解锁成就：1.可查看游戏进度条与观众弹幕。2.在关键时刻获得保命道具一个。】

    “不对！”闫睫芸顿觉嘴里的瓜子也不香了，她险些拍桌而起，后背冷汗连连：“游戏进度只有45%？？？而且副本难度什么时候又变成A级了！就算A级副本积分多，8000这个数字也怎么算怎么不对！”

    系统本就与她共为一体，立马通知之前未能通知的消息：“这位玩家，本次副本您解锁新路线，且副本遭遇不明入侵，因此，系统也没法全面保证副本走向！”

    “而您在此次副本拿下低级BOSS：伊莉。获得积分：4000。且您拿下游戏一杀，可获得保命道具2个。”

    “一杀？什么一杀？”闫睫芸明明记得自己只碰上伊莉，再不就是开局的那三个奇怪木偶，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会儿突然出现一个“一杀”。

    系统沉寂下来，似乎在为闫睫芸查找游戏过程，片刻后，它找出相关游戏提示：“玩家晴离，拿下一杀：马嘉骏。”

    听到这条消息，闫睫芸犹如五雷轰顶，她突然明白，在最后关头，是自己亲手把那颗有毒的药递在马嘉骏手中。从某种意义来说，的确是自己促进了马嘉骏的死亡；追溯的再深一些，与伊莉对战时，她把马嘉骏推出门外，导致他的落单，给了他死亡的条件；最开始，也是她把马嘉骏带出了“清生门”，就算后期在大厅里救下马嘉骏一命，严格来讲，那也不应该是他要遭遇的。

    “所以，真的是我杀了他？”闫睫芸愣了神，只觉得眼前恍惚。明明是坐在桌旁，她却觉得自己下一秒就可能倒在地上。再抬头，台上的木偶戏已经开场表演。

    “咿咿咿咿——你这是做些什么？”一个涂着花脸的木偶手持折扇，摇头晃脑，下一刻站稳身形，长身玉立，手中折扇直指前方。嗓音尖细，应当是个女性角色。

    见此情景，闫睫芸皱了眉头，不对劲，在她的记忆里，她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出木偶戏是这般景象。一时无法推断这木偶所演为谁，但不知为何，瞧着却有几分眼熟。

    “喂，你是谁？你为什么坐在这里？”肩膀上突然搭上一只手，触感可以觉出他手心粗糙，听声应当是个男人。闫睫芸回头只要解释，浑身血液却猛地僵住。

    印在自己眼帘中的赫然是一张木头的脸。他眼睛呆板，由于制作不良，甚至一只眼大，一只眼小。之所以她会觉得他手心粗糙，也是因为身为木头，表面具有倒刺的缘故。还不容她细想，那木偶再次张了口，重复自己的问题：“你是谁？你为什么坐在这里？”

    借着台上传来的一点点光线，那木偶蹙眉观察半晌，不太精明的脑子也反应过来。他指着闫睫芸，疯了般地大声嚷嚷：“这里有个木偶！”

    “什么玩意儿？？？”

    闫睫芸被他吼的愣了几秒，台上锣声骤停，所有人都齐刷刷扭头看来，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冰冷规整，绝对不是正常人类所能做到的程度。

    这木偶仍在吼叫：“这是一个木偶啊！！！它不是我们的同类！！！”

    下一秒，一把飞刀从台上飞来，闫睫芸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可飞刀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从自己的耳边穿过，捅碎了面前吼叫木偶的脑袋。

    一切发生地太快，闫睫芸还没来得及做出防护措施就见木偶脑袋尽碎，破裂的木屑四溅，她抬起胳膊护住脸却还是被一块木屑刺中左眼。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她痛的险些大吼出来，猛然间又想起这个大厅里的规定，立马咬住自己的胳膊，只发出一声闷哼。

    左眼的木屑在低头的瞬间掉落在地，她努力地睁开，眼前却朦胧一片，浓厚的血水遮掩住面前的景象。耳边是急促的脚步声，朝着自己逼进，紧接着又是苍老焦急的声音：“这位看官，刚才出手略有冲动，是我考虑不周，请问您没事吧？需要修理吗？”

    修理？这个词语形容地并不太妥当。闫睫芸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流血的眼睛，示意帮忙。“啊，您是需要修理是吗？好的，请随我来。”

    她觉得自己被一人牵着，一步一步缓缓朝二楼走去。自己离开的瞬间，周围又变回原先的嘈杂，台上唱戏依旧，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而那个奇怪的木偶也并没有存在过，化作一堆木屑摊在那里无人问津。

    “看官小心台阶，如果在这里摔断胳膊，反倒会更不好修理呢。”这一遍遍在这里耳边重复的“修理”听得闫睫芸极其不适，她觉得自己真是魔怔，竟有种“自己是木偶”的错觉。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闫睫芸在对方的带领下摸索进房间。“嘭”一声，门被轻轻合上。闫睫芸坐在凳上，接过递过来的纸巾，小心翼翼擦掉了自己眼上的鲜血，恢复了一点视线。

    “这不是清生门吗？”恢复视觉，闫睫芸心下一沉，不觉有些毛骨悚然。经过一点适应，她的左眼不觉疼痛，麻木了几分。这让她的理智回笼，思考起刚才的局面。

    一个木偶指着自己说自己是木偶？

    倒反天罡，真是一件怪事。

    此时弹幕飞起，其中最显眼的一条弹幕为：『晴离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像蒙乐遥？唯一的不同就是她怎么会那么冷血？』

    不出意外地，这条弹幕很快被其他的弹幕淹没，他们或吐槽，或指责，唯独没有同感。『你踏马圣母吧？这才是一个正常玩家应该有的觉悟好吗？』

    桌上摆放着镊子一类的东西，而在桌旁忙碌的是一名看起来很正常，很像玩家的女生。她在桌旁不停地寻找适合的工具，时不时转头担忧地察看一眼闫睫芸的情况。旋即嘴上又发出抱怨：“怎么会没有刀呢？”

    “啥玩意？刀？”闫睫芸感觉不妙。

    更让她感到奇怪的是，这人身材高挑，胸脯呈完美的曲线，也没有喉结，且面容清秀，怎么看都应该是一名女性。可在她视线受阻时，无论是听她粗糙的声音，还是听她沉重的脚步声，都让闫睫芸误以为这是男性。“奇怪。”

    一时找不上合适的工具，这女人同闫睫芸唠起闲话：“这位看官，你是出自哪位匠人之手？这技艺，简直可以同我师傅媲美了呢。”说到这，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第一眼见到你，我也以为你是个木偶。”

    “咱们是什么？人类吗？”闫睫芸装傻充愣，满眼困惑地眨眨眼，却险些痛的跌下凳子：她忘了自己眼睛还不能动。

    听了她的问题，那女人站起身，缓缓靠近，闫睫芸有些紧张地抓紧了坐着的凳子，心一横打算如果动手就用这把凳子防身。但下一秒，女人只是探上她的眼睛，眼中担忧紧张不似作假：“看官，你不会把核晶伤到了吧？我们当然是被制作出的〈人类〉啊，至于那些需要繁殖的低等生物，才是〈木偶〉。”

    “核晶？那是什么东西？”闫睫芸又有了新的问题。

    “看官大人，这话不兴乱说啊！核晶可是我们最重要的器官！没有它，我们就只能躺在地上，要么等待维修，要么就会被扔去报废啊！”

    心中隐隐有了概念，闫睫芸才对着女人露出灿烂的笑容：“不好意思啊，可能刚才伤到了核晶吧，我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指指自己的伤口：“先麻烦您帮我再包扎一下，不然我感觉真的很不好。”

    “好的，这位看官。”女人转过身，朝一旁招招手：“徐怜，过来帮忙。”

    “好的……”话还没说完，闫睫芸就与推门进来的徐怜对上了眼。徐怜找了许久，本以为晴离已经死了，真没想到她竟然自己送了上来。想到这，徐怜眼中闪过狠毒。她慢慢走上前，路过闫睫芸时冲她露出一抹挑衅的笑。自然，她也发现了晴离背着的那个巨大剑匣，明白此刻不适宜动手。

    “就算有了武器又怎么样，我一定会弄死你的。”她走到女人身边，恭恭敬敬地说道：“师姐，什么事？”

    “帮师姐一个忙。”女人用眼神示意徐怜，在她的手里塞上一把雕刻刀：“这位看官眼睛有问题，需要修理。”

    闫睫芸注意着局势，徐怜的笑容很不对，她有预感，她绝对不会真正帮助自己，有可能还会直接杀死自己。但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时动手显然会引来更多人，除非自己有把握一刀两命。当然，这显然不现实。

    “修理过程会疼，不能妨碍其他看官观戏，把门关上。”

    女人还在翻找着什么，徐怜得到示意，几步上前把门阖上。转过身，举起手中的雕刻刀走向晴离。

    “等等！”闫睫芸抬手，阻挡住徐怜的动作，却不曾想她手中刀飞速朝自己刺来。她仅剩的一只眼冷若冰霜，看出这徐怜果真不怀好意的心思。对着女人直接来了一句：“你们这里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吗？”

    雕刻刀距离左眼仅剩几厘米的刹那，女人听清了闫睫芸的话，浑身一抖，似乎得到指令，抬手将徐怜推倒在地。“混账东西。”她脸色冷了下来，狠狠剜了倒在地上吃痛的徐怜一眼，随后又面色温柔地看向闫睫芸：“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闫睫芸点点头：“这里的隔音很好吗？我不想打扰别人。”瞅着倒地吃痛的徐怜，她内心虽有不忍，却被硬生生按下：“果然，这里确实一切以看官的体验为主，徐怜啊徐怜，我不想害你，可你却想对别人出手，那就怪不得我了。”

    与此同时，徐怜看了看自己磕地红肿的胳膊肘，心底又默默给晴离添了一笔新账。“妈的，就因为一个隔音问题又把老子推一把。”

    “难为看官有这份心意，这里隔音效果优秀，您不需为难自己，痛可以喊一声。”

    左眼的伤口已经凝结成血块，再不处理恐怕就会彻底失明，但闫睫芸看明白了周围，如果真的让徐怜对自己进行所谓的“修理”，她的眼睛才是真正的保不住。

    “不用了。”她站起身，冲女人挥挥手：“我的眼睛我自己可以修理，感觉已经不怎么疼了，麻烦您的帮助了。”

    她又来到徐怜身旁，出手粗暴地将她从地上拽起，背对着女人，她面色狠辣，语气却依旧无辜得纯粹：“也麻烦这位朋友的帮助了。”

    说到“朋友”二字，她有意加重语气，似乎是在提醒和警告徐怜，什么可以做，什么她动不起。

    谁料，徐怜毫无负担地握上她伸出的手，站起身悠闲地弹了弹衣裳沾染的灰，回了闫睫芸一个平淡的微笑：“不用谢，这位朋友。”似乎刚才她那个挑衅的笑容并不存在。她努力抑制上扬的嘴角，却还是被闫睫芸捕捉到蛛丝马迹，只觉不对。

    她决定回头，手却被徐怜猛然握住，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被她强硬地抱在怀中。徐怜抬起头，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阴谋得逞的奸笑，随后她抬起胳膊，将闫睫芸紧紧揽在自己怀中，她的头趴上闫睫芸的肩膀，附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你已经完了，晴离。”

    闫睫芸想起，她刚才没把徐怜的雕刻刀打掉，一个无意的动作给自己埋下后患。“你大爷。”她暗骂一声，腰侧剧痛，低头凝视，只见徐怜使了力气，将雕刻刀捅进了自己的身体。

    “艹……”刀被徐怜慢条斯理地拔出，徐怜尽情享受着手中残留的血腥味，退后几步与闫睫芸拉开自保距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怀的心思吗？”她肆无忌惮地嘲笑起她：“你认为这里隔音好，于是想把我和师姐就地解决。然后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只不过，我看透了，我不仅锁了门，锁了你的后路，我还先下手为强，将你彻底困在这里。”

    闫睫芸已经顾不得伤口。刚才徐怜动手的瞬间，身后的女人毫无动静，就连翻箱倒柜的声音也彻底消失，并且没有阻止徐怜，应当是默许了她的做法。那么，同样说明，她〈看官〉的身份被否认了。

    “唰！”一声，她拔出莲花剑，朝旁边退去。果然，女人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将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却对着徐怜微微点头。“这个徐怜，看样子是和诡异一队了啊……”不知是否出于心理作用，原本麻木的左眼此刻同腰侧的伤口一同痛了起来，导致她握剑的手微微发抖。

    视线受阻，这一点同样不利于她战斗。“看样子，是我对徐怜仁慈了，刚才就应该自己动手，至少也要卸掉她的胳膊才对。”

    “这位隐藏在看官中的木偶，你暴露了。”女人面无表情地冲徐怜点头，没有温度的嘴里吐出冰冷无情的三个字：“处理了。”

    终于可以不用顾忌诡异的攻击，徐怜再次握紧雕刻刀走近，现在的晴离受了不轻的伤，她就不信晴离能够反扑。“晴离，你是不是认为你很聪明？你知道你暴露在哪了吗？”她看准闫睫芸没有多余的力气挥剑，直接推开莲花剑，将雕刻刀抵在她的胸膛。

    “〈感觉〉是个很细腻的词呢，身为这里的人类，你不应该说出在这里〈木偶〉才会说出的低等词汇。”

    “那你知不知道？”闫睫芸看上去并不害怕胸膛上随时可以杀死自己的雕刻刀，平淡地似乎只是在教室里，二人的一次简单问答一样询问：“我手里的莲花剑是把好剑，它有剑灵，如果我死，它也绝不独活。到时候，这个房间里，包括你我在内的三人，都得死。”

    徐怜仅仅第一次参加副本，看清闫睫芸眼中的无所谓和兴奋后，她作为执刀者，反而有些慌乱：“你不可能这么疯，你都快死了，你竟然想的是和我一起死？”她希望能够再在闫睫芸的眼里找出慌张或者心虚，这样她就能戳破闫睫芸的谎言，只可惜，闫睫芸让她失望了。

    “为什么不能这么想？”闫睫芸反问道：“我既然都要死，我为什么不拉个垫背的？我不怕死，你难道也不怕吗？”

    女人毫无动静，观察着二人对峙的局面。“徐怜，你在犹豫什么？你不信我的话，你可以试试啊。”闫睫芸继续激将，只有她清楚，她在骗徐怜，也在赌徐怜惜命，她相信，徐怜第一次碰上一个不要命的疯子，她不敢拿自己的命去猜去赌。

    “晴离，你大爷的。如果我能出去这个鬼地方，我踏马要把你带到巷子里，一遍遍地把你踩在脚下。”徐怜嘴上发狠，手上力道明显犹豫了。

    闫睫芸趁火打铁，她放松全身，放弃自己：“当然，你这句话还得建立在你的如果上，不是吗？”

    她摆出要死时不顾一切的姿态，凝视着已经有些慌乱的眼睛，一字一顿：

    “我，r，n，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