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天气燥热让人不安,江初坐在书桌前,随手拿起一本没看完的漫画,这是她近期最爱看的,漫画主角行走于江湖中行侠仗义的故事。
画中人干净利落地处理蛰伏在身后的敌人,隐没于暗夜之中。
窗外一阵汽车轧过沥青路的细碎声,她从漫画中脱离出来,探头看向窗外,对面空着的房屋前停了几辆搬家的货车,为首的一辆红色轿车走下一个女人,高跟鞋的声音清脆地踩在地面上,大波浪的卷发刚好披在腰间最细的部位。
女人大声吆喝着,让搬运工人们把家具往里抬,件件样式风格不一,像不同画风的东西相遇在一个次元里,杂乱又略显拥挤。
江初的房间在二楼,她俯视地面上忙碌的人们,感概对面的房子终于有了人气。他们家这一片地区房子都比较老旧,但是漂亮干净,是上个世纪黄金时期的产物,这一带是统一的双层小别墅,对面的前房主之前是一个富有的老爷爷,被家人接走,只能卖掉。
轿车里又走下来一个人,身材高挑,在阳光的沐浴下的皮肤简直是在发光,他穿着简单的黑衣,很好地勾勒他的身形,修长而纤薄,像最近热门的少女漫的男主角。
江初好奇地坐上桌子,懒散地倚靠在窗边。
他看着颇有女王气势的女人,忙忙碌碌的工人。窗前的画面只有他是静默的一点黑白。
像是被绑架的邻国的王子,格格不入的促狭。
江初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只有一个人听见了,男生缓缓地抬起头。
江初感觉自己停止了呼吸。
他是她见过的最精致的艺术品,摄人心魄的艳丽眉眼下是高挺的鼻梁和淡漠的唇,细小的红痣如同雪地里的血滴,隐隐有些神秘的危险。
他本该锋芒毕露,但是现在眉绪间流露阴郁和麻木,美丽又易碎。
他是一件瓷器。
二人的对视只持续了几秒,男生眨了眨眼,像是只是好奇飞过的啼叫的鸟儿,收回了目光。
江初脸颊发热,退回桌前,才发现自己脸上还挂着笑。
心跳如鼓,小鹿乱撞,她好像一见钟情了。
她坐在桌前托腮看着蓝色的天空,哼起甜蜜的小调。
“小初,江初!下来吃饭。”
美好的幻想被爸爸打断,她也不恼,仍像兔子一般飞奔下楼。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饭菜,带来独特的辣味香,一看就是爸爸的手笔,没有这好手艺,哪能追到当年镇上最能干的姑娘。
爸爸是一位初中老师,平日里待人和善,温和,喝醉酒了就话痨,和妈妈相恋的细节,她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平日里她不屑一顾,今天晚上,江初还真想学到点什么。
“……为了让阿宛注意到我,我在台上表演,唱的是那首《在水一方》,台下的反应当然很热烈,阿宛和我对视的时候她眼睛在笑,我就知道成功了,表演结束后,我邀请她一起散步……”
阿宛,也就是江初的妈妈,喝醉之后反而话变少了,只是笑盈盈地盯着他,浓密的睫毛轻轻眨着,像待飞的蝴蝶。
江初越听越不对劲,老爸的歌喉她可是见识过的,歪七八扭的找不到调,还自我感觉十分良好,台下的反应说是热烈也应该是观众笑得停不下来吧。
这种程度的话,妈妈这是直钩也咬啊。
他们根本就是两情相悦,双向奔赴啊。
想到江初和他的初印象,一点火花也没有,这招对她来说也不管用。
哼,没意思。
江初收拾碗筷,准备退出老爸秀恩爱的观众席。
“小初,你是不是……”
哐啷!
老爸的声音和天上的雷声同时响起。
也许是太有威慑力,江初吓得差点站不稳,难道她一见钟情的事,被发现了?
大脑宕机了,或许是爸爸有这个“情圣”的名头,在感情上一无所知的她,突然想不到任何理由搪塞过去。
“你是不是把漫画留在棋室了,我在桌下的抽屉里看到你没找到的漫画……”
磅礴的雨声适时响起,模糊了周围的嘈杂。
吓死我了。
江初松了一口气,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水龙头的热水淋在碗碟上,碗碟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相较于窗外狂风暴雨的拍打,室内的环境显得尤为温馨。
乓啷。
瓷器落地的声音兀的绽开来,江初敏锐地感觉到是新邻居的动静。
她往门边走去,争吵声在雨水的奋力击打下模糊又让人感觉不真实。
她掀开一点窗帘,对面的房子亮着灯,透光的窗帘映着淡淡的惨白,阴森森的像鬼屋。
说是争吵声,实际上只有一个人说话。江初认得这个声音,是今天下午的女王,现在变得歇斯底里,嗓子像是要划开这片天。
“……是我生你养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就跟他一样贱,一样坏,看看你这张脸……”
“……就不应该活下来,没有你我会过得多好……”
后面的话更加狠毒,江初不忍心再听。
对面的房门开了,女人扯着她儿子的手,拉他到雨下。
她把大门锁了,大声道:“你别想再进我家门。”
说罢,开她的车疾驰,消失在雨夜里。
雨水冲刷他的身体,衣服紧贴肌肤,原来他比想象中还要单薄。
他像根柱子,默默无言伫立在雨夜里。
江初想也没想,着急地抓住两把伞冲出门。
今晚的雨实在是太大了,豆大的雨滴打在身上生疼,她顾不了这么多,跑向马路对面。
没等他抬头反应她的到来,他就晕了过去。
等到他再次醒来已经是深夜了。
江初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逼出泪花,主厅的昏暗暖光让她昏昏欲睡。
去喝口水清醒清醒吧,江初站起身,没注意到昏迷的人已经偷偷地睁开了眼。
沈舟玉刚醒来就是这幅画面。
今天下午看到的女孩,此时披下头发,柔顺蓬松的黑色长发伏在她的背上,大气端正的脸大大咧咧地打哈欠,她站起身,炎热的夏天只穿简单的白T和舒适的运动短裤,露出流畅有力的腿,他默默地移开视线。
他难以忘记辗转搬家的下午,在明朗的晴天下,他抬头看到她束起长发,任由马尾飘扬倚在窗边对他笑的样子。
沈舟玉看呆了,愣了几秒钟,后知后觉失礼,躲藏般侧过脸。
她是璀璨的太阳。
他很喜欢太阳,虽然他看起来苍白得永不得见光,无论如何沐浴阳光,他的肌肤始终冷而白。
鬼再像人,也无法吐出活人的气息。
“你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