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唐梨,我有一个姐姐
记忆里姐姐是个很爱笑但又很强势的人。
听我爸妈说,姐姐小时候比我调皮多了,上房揭瓦掏鸟洞,没有什么是她干不出来的。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现在躺在冷冰冰的停尸房,再没了动静。
从小到大我都不太喜欢她,因为她老是欺负我,她会使唤我给她端茶递水,给她倒垃圾,给她拿快递,懒到骨头里了。
当然她也不喜欢我,因为她老是说没有我多好,没有我的话她就没那么多事了,我俩经常因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起来,甚至打起来。
我爸妈关系不好,他俩的婚姻比那些狗血电视剧还乱,家里经常只有我和姐姐 。
听邻居说,小时候爸妈天天吵架不回家,正在上小学的姐姐就开始了她的带娃生活,她向邻居学着冲奶粉,喂她这个才出生不到一岁的妹妹,毫不夸张的说,我是被姐姐喂大的。
印象里爸妈从来没给我开过家长会,都是姐姐去。
记得有一次,我在学校和别人打架了,那时我多大来着…初一?初二?记不清了。
那个人拽我内衣,当众说我是卖的,造我黄谣,我把他的脸打肿了,用脚踩着他下面那玩意笑意盈盈的威胁他。
周围同学乱成一锅,吵的不行。
后来老师来了,把我拉开,冷着张脸说要叫我家长。
那天我在办公室站着,透过办公室的窗户数外边的玉兰花瓣,不抱希望的等着我的家长来。
听着那个男的他妈妈在办公室大呼小叫,怒骂着我,说要我好看,上来就要扇我。
我冷眼看着她,并没动,就在那巴掌要扇我脸上时,我下意识闭了眼,但意料之中的痛并没有出现,我皱着眉睁开眼睛,看到了姐姐。
我有些吃惊,因为这时她应该在b市上她的大学,而不是出现在这间办公室。
我看着她冷脸笑着,手紧紧攥住那个家长的手,不让那巴掌扇到我脸上,笑着对那个家长说:“不管怎样打孩子都不太好吧?”
我还在发愣,机械的看着她和老师交涉,了解情况。
老师对姐姐说不管怎样,都不是我打人的理由。
那个女人在那里大喊我害了她的孩子,咒骂着我。
姐姐转头看了我一眼,我以为她会骂我,会怪我,但没有。
她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里显得很清楚,我听见她问我怎么回事。
那个女人大声的对我姐说我跟个疯子一样,没有缘由的打了他的儿子,神色癫狂,很丑。
姐姐皱着眉转过头瞪了她一眼让她闭嘴,继续问我到底发生什么了,我本来没打算跟他们解释,因为我知道没有用,没有监控给我证明这一切。
但看着姐姐沉稳的面容,我突然想说了,我把那个男生对我做的事一件一件的说出来,包括但不限于将我堵在厕所泼我冷水,叫一群人放学拦我要钱,在班上肆意造谣我是卖的……
我听见我的声音毫无波动,似乎并不是从我口中出来一样。
在我说话时我看见那个女的心虚的抿了下嘴,眼神乱飘不敢和我对视。
原来她知道他儿子做的一切啊,哈,我以为她不知道才敢这么理直气壮呢。
姐姐听后什么也没说,突然转身对着那个造我黄谣的男生的肚子狠狠踹了一脚,力气之大直接给他踹到撞上柜子。
我们都愣住了,一时没人敢动。
姐姐冷着脸半蹲下来拽着他的头发,问他:“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做?”
那个男生被吓坏了,哭着跟我姐姐道歉,眼泪鼻涕一起向下流。姐姐嫌恶心似的厌恶的松开了手站起来,冲我班主任笑笑:
“小孩受惊了,我就先带走了,后续的一切联系我就好 ”
老师惭笑着将我和姐姐送出办公室,向姐姐解释说她也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
说完又转头看向我:“你看你这孩子,怎么都不和老师说?”
我抬头,直视着老师:“我和您说过,不止一次…您说这是他在和我开玩笑,让我不要那么矫情。”
姐姐似笑非笑的瞥着老师:“哦,开玩笑?原来开玩笑就是把同学堵在厕所泼水?让人放学去堵同学?”
老师紧张的擦汗陪笑,姐姐懒得理她,拉着我直接走了。
路上,姐姐一直冷着脸,在手机上噼里啪啦打着字。我跟在姐姐身后,用余光小心翼翼的瞥着她。
过了一会,姐姐关了手机,半回头睨了我一眼:“干嘛呢?跟个小鸡似的,刚刚打人不是挺有劲儿?”
我踌躇着:“对不起。”
姐姐冷冷地笑了,转身离开。
我站在原地,死死拽着书包带子,因为太过用力指尖泛白,眼眶溢满了泪水,却倔强的不肯落下。
缓了一会,我继续向家走,走了没几步,突然被人往后一拽。
我下意识抬手扇去,一只苍白细长的手及时拦下。我抬眼,姐姐没好气的甩开我的手:“劲儿挺大。”
我抿嘴,转头准备走,却又被拽回来。刚准备发火,姐姐朝我扔了一个小盒,等我手忙脚乱的接住,姐姐已经蹲下在我膝盖上擦了点什么。
我低头看去,发现膝盖上面脏兮兮的,灰混着血糊在一起,估计是把那个男生按在地上时蹭到了。
姐姐拿着沾了碘伏的棉球给我擦着伤口:“大小姐,能麻烦你别发呆吗,劳驾打开你手上的盒子拿个创可贴给我。”
我打开盒子,里面都是较大的创可贴。随机拿了个给姐姐,看着她嘴上不留情,手上却小心翼翼的给我贴创可贴,我眼眶又红了。
姐姐仔细的贴好最后一个边站起来拍了下我的头:“我没教过你要站在原地等人?”她嘀咕一声:“什么毛病?”
我被姐姐带着回了家,一开门,父亲和一个女人正在沙发上,姐姐面不改色的拉着我进了卧室,外面女人娇滴滴的喘息透过卧室门清晰的传进我的耳朵。
我忍着恶心开始写作业,但怎么也写不下去,外面还在继续,我突然想吐。
一双手捂住了我的耳朵,我回过头看着姐姐。外面已经半黑,姐姐的眉眼笼在黑暗里,看不太清。
我感到姐姐的手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我懂姐姐的身不由己,姐姐也懂我的无奈绝望。
真奇怪,明明我们看不惯彼此,明明我们不怎么见面,可我们血脉相连。
是啊,我们血脉相连。狭小的卧室藏着两个人,一个看似逃离,一个看似被禁锢,被遗忘。
那晚,我俩聊到很晚,平时很少有人会跟我说这些,妈妈成天到晚不回家,爸爸整日沉浸在各个女人身上。没有人在意我们,我们都是被遗忘的存在,相较于我不同的是,姐姐远离了他们,而我还被困于此。
我问姐姐能不能带我走,姐姐没回话。
其实我知道,姐姐自己过的也不好……爸妈不满意姐姐违背他们的意愿,拒绝嫁人,执意要去上大学,于是便一分钱也不给姐姐。
前段时间有家咖啡店因为一条视频火了,我偶然刷到过,视频里是姐姐,正微微低头做咖啡,手法娴熟。
透过评论区,填补了我对姐姐生活的了解,姐姐因为没人给她生活费和学费,便自己打工赚钱,一天打好几份工,评论区都在说姐姐是美强惨,还有一大堆想要姐姐联系方式的。
就这样,我知道姐姐过的并不比我好,听说这次回来也是因为爸妈强迫她,要她去相亲……什么时候我们才能真正的获得自由呢?
临睡前,姐姐望着窗外的星星,语气散漫:“你一定要好好学习,未来是自己拼出来的,自由也是。能救你的从来只有你自己,你想要逃离,想要自由,就要先强大自己。”
我问她:“这是你当初拼命的理由吗?为了自由?”
姐姐笑了:“也算?”
那一晚是我睡的最安稳的一晚。
多年以后,当我凭借着自己站到了无数人渴望的位置时,我才明白了姐姐那晚所说的自由。是生的自由,是活的自由,是爱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