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阿喜的家有些破败,但胜在大。小院中用参差不齐的木片围起来,当做篱笆,角落里放着四口大缸,里面盛满了水,不知用来做什么。

    院子里除了四口缸,便只有满地的杂草。草长得并不是很高,但生得茂密,中间被人踩出一条羊肠小道,供人行走,直直地通向一扇小木门。

    阿喜走在最前面,“吱呀”一声把门推开,屋内暖黄色的灯光顿时倾泻而出。

    “回来啦?”屋里传出的声音苍老,分外慈祥。

    “嗯,阿婆。”阿喜应着,等几人都走进来时将门合上。

    屋中坐着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妇人,她佝偻着背,坐在一张缺了角的方凳上,手上拿着绣花针,正在缝缝补补什么。

    “阿婆,我遇见圣女了。”

    “圣女!”坐在屋中的老人一惊,面色欣喜,她哆哆嗦嗦地站起身,“阿喜,来了这么多人,哪个是圣女啊?”

    她的脸抬起来时,众人才瞧见她那双无神的眼睛。

    她的眼睛木讷而浑浊,没有一个固定的焦点,又因为身量矮,还佝偻着背,像是盯着别人的胸口看。

    “你的阿婆这是……”疏稚不由自主的开口,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什么,猛然闭了嘴。

    阿喜抿了抿唇,见他的阿婆在圣女面前露出了窘态,耳根子有些红。他上前搀住阿婆:“圣女姐姐,我阿婆眼睛不好,不是有意要冒犯您的。”

    “啊,这位便是圣女吧!”老妇人听孙子这般说,下意识抬手去抓,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局促地缩回手,“噢对对,是我不好,我不该冒犯……”

    然而下一刻,她那双苍老的手便被疏稚握住。

    “阿婆,圣女也是普通魔族,何来冒犯之说?再说了,今晚,我们还得在您家暂住呢,只希望您不要嫌弃我们才好。”疏稚一番话说得恳切,也缓解了阿喜和老妇人的几分狭仄。

    “诶,好……”老妇人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欣喜,像是被心中尊崇之人肯定的心花怒放,“阿喜,快把你和你爹娘的屋子收拾干净了空出来,别让圣女和她的朋友久等了!”

    老妇人的声音陡然高亢了起来,阿喜应了一声,麻溜地收拾起房间。

    客堂里就摆了两张缺角的椅子和一张桌子,桌子很粗糙,边边角角还起着毛刺儿,桌子上摆着一个简陋的竹篮,放着老妇人的针线。

    先前她手上正在缝补的衣服被她放在了凳子上,细细的绣花针还斜插在衣料中。

    小鹿儿四下看了看,客堂挺大的,不过只有这么一点点的家居陈设,就显得空旷了。南面设有两间卧房,用布帘子隔着,北面也开了两个门,不过一间看样子是卧房,另一间则是厨房。

    客堂的顶上挂着一团暖融融的东西,暖黄色的光线就是从此处发出,充满了整间屋子,才显得这样空旷的家不那么凄凉。

    阿喜忙忙碌碌地搬着东西,几个人站在客堂里,气氛有些尴尬。

    只有两张凳子,众人并没有打算坐。

    “阿婆,我们该如何称呼你呢?”倒是疏稚率先开口。她看阿婆着实年龄大了,便搀着她坐下。

    “哎呦,您这……”老妇人坐下,眼神空洞地朝向墙角的方向,耳朵正好对着疏稚,“我的名字粗鄙得很,说出来怕脏了你们的耳朵,而且呀,我自从瞎了之后便很少出去,没什么人叫我的名字,若是你们乐意,可以像阿喜和他的朋友们一样,叫我阿婆,或者……”

    她顿了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或者啊,也可以像好多年前那些人叫我一样,叫我刁婆。”

    刁婆的声音缓慢而苍老,带着沉重的喘息,好像诉说着一个陈年的腐朽故事。

    小鹿儿看着刁婆的神情蓦然了一瞬。

    这刁婆大抵是一个极有故事的人,不然为何说自己的名字粗鄙,又为何会眼盲。

    但是揭人伤疤终究是不好的,更何况她第一次见到刁婆,还是仙界的人,哪怕再可怜她,没有立场去关心她。

    疏稚听着刁婆缓缓吐出的话,再看到她那悲伤与坦然交织的神情,心中一痛。

    刁婆,真的不是一个好的称呼。

    她的视线移到了另一张放着衣服的凳子上:“阿婆,您既然瞧不见,又是如何补衣服的呢?”

    “唉……”刁婆无意识地抠着衣角,“阿喜的衣服破了,家中就我一个老婆子,我不给他补,那他就得穿漏风的衣服啦!”

    她像是调侃,可在众人听来,却是那种无法反抗命运的悲鸣。

    “这补衣服简单的啊,从前我也经常给我儿子儿媳补衣服,如今不过是瞎了而已,手艺也还是在的,细细摩挲,总归是能补好的。”

    阿喜抱着东西跑来跑去,小鹿儿看到他累得满头大汗,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虽然说先前他想杀她,但现在人家到底是把屋子腾出来给他们住,就这样看着,显然不好。

    “陆子寞,我们去帮帮他吧。”小鹿儿扯了扯陆子寞的袖子。

    陆子寞也正有此意,和小鹿儿一起朝阿喜走去。

    阿喜手上正捧着一叠被褥,急急地朝北边那间卧房跑去。大抵是他先前被陆子寞那一剑挥怕了,倏然间见到陆子寞和小鹿儿齐齐走来,吓得往后一退,生生将自己绊倒在地。

    他摔倒的声音不大,但在屋子里却显得很响。

    刁婆听到声音,登时站起来:“阿喜!”

    “没事,阿婆,我自己……不小心摔倒了。”阿喜揉着脑袋,去整理掉在地上的被褥。

    “阿婆,我们本来想帮一下阿喜。”小鹿儿也没想到他们这一举动竟然把阿喜吓成这样,语气里带着些歉意。

    刁婆重新坐在了凳子上,一手扶上了桌角:“啊,没事的小姑娘,你们歇着,这些事情让阿喜来就好了,你们可是圣女的朋友,怎能让你们动手?”

    阿喜听了此话,也连连点头,他的眼神闪烁着,想尽办法地躲开小鹿儿和陆子寞的视线。

    小鹿儿见状,只得作罢。

    不过她毕竟是仙界的人,疏稚也一直和刁婆说话,她和陆子寞站在这里,就略显尴尬了。

    “阿婆,您方才说您有儿子和儿媳,那他们如今在哪儿呢?”疏稚问道。

    “他们啊……”刁婆听了此言,明显一愣,脸上的笑意有些僵住,就连那双一向浑浊的目中也出现了一层薄薄的泪光。

    刚从卧房跑出来的阿喜身形一顿,但很快就装作无事人一样跑进另一间卧房。

    小鹿儿察觉到气氛的古怪,注意力也转移到刁婆身上。而疏稚在察觉到刁婆神情的变化时,也恍然惊觉她好像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东西。

    “阿婆,您如果不想说也没事的……”

    “哎,这有什么,您是圣女,还有什么不能跟您说的。”不知为何,刁婆面上突然开怀,但扶在桌边细细颤抖的手却暴露了她内心的伤感,“不过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大家伙儿都知道。

    “我们长灯族呢,一直以来血脉单薄,魔力微弱,唯一有用的,便是天生拥有的治愈之力。可是在这弱肉强食的魔界,这治愈之力有何用处啊!在魔界,没有强大的魔力,连活下去都成问题。

    “阿喜的爹娘为了生计,常去外面替人看病,他们俩的治愈之力,是我们长灯族中的佼佼者。可是我们都没有想到,便是他们这身过人的天赋,竟遭到旁人觊觎。七十年前,他们在出诊的途中,被一群人拖上了马车,想让他们救活一个死人。

    “改变气数,哪怕是长灯族也很难做到,因为我们的治愈之力,靠的是魔气,魔气尽了,寿数便也到头了。阿喜的爹娘没有能力救活那个死人,想要离开,谁承想,那群人竟能吸取魔的魔气……”

    刁婆说到后面,声音颤抖而哽咽。她默默垂下头,遮住泛红的眼眶,吸了吸有些发堵的鼻子。

    客堂里太过安静,甚至能听见错杂的呼吸声。

    小鹿儿没想到,阿喜和刁婆竟然如此可怜,也没想到,魔族竟然还有这样的弱小又容易遭人觊觎的族类。

    刁婆爬满皱纹的手迅速擦去了眼中的泪,强颜欢笑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你们瞧,圣女来了我应该高兴才是,还说这些丧气话。”

    她说着便晃悠悠地站起来,侧着耳朵似是在听什么动静,最终将无神的眼睛转向其中一间卧房:“阿喜,卧房可收拾好了?”

    阿喜听到刁婆的声音,从卧房走出来,靠在门框上,他的眼圈红红的,一双荧绿色的眼瞳泛着暗淡的光:“好了,阿婆。”

    “噢,好、好。圣女,想来你们也是累了,我家里简陋得很,可万万不要嫌弃啊!若是我老婆子知道有朝一日圣女会到我家,当初一定会把房子修得又大又漂亮……”刁婆又絮絮叨叨了很多,但终归是上了年纪,被阿喜搀进去休息了。

    刁婆家虽然大,但也只有三间卧房,阿喜搬到了刁婆的卧房中,将他自己的空出来,便只剩下两间。

    头顶的灯不时发出滋滋的声响。阿喜交握着手站在客堂中,看着四人,有些局促。

    “圣女姐姐,我们家……”阿喜似是想解释什么,但很快被疏稚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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