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过的地方留下一大滩印记，湿漉漉的，令人不舒服。

    泉时归换了套衣服，下楼。

    陆潮在泉家门口等了很久，终于上前敲门。仆卫给他引路到正厅，回自己岗位上去了。陆潮又在草地上转了半天，才抬头，看见泉时归在屋里跟自己挥手打招呼。

    两人见面，陆潮坐立不安，“你这么有钱……不是，是……这沙发、座椅、水杯……”

    他坐得直，生怕自己碰脏一些不必要的地方，给别人清理带去困扰。他想喝水又不敢喝，拿起杯子抿了一小口。看见地面干净如镜，陆潮更是连脚都不敢踩下去了。

    “这些不属于我。”

    泉时归毫不避讳，反正泉家那档子事，在联邦人尽皆知，多他一个不多。陆潮听完眼眶都红了，拍着泉时归联邦说等《蓝盟》火了就能自己养自己了。

    “对了，我来问你，当时说的还作不作数。”

    风止要陆潮签合同，把条款写进文书里。陆潮说要咨询泉时归意见，被送到这里。

    “所以你不用担心，尽管造……有人会负责。”

    泉时归按住陆潮，拍肩回去。

    “走，签合同去。”

    筹备了那么久的事，几天之间，忽然全都处理好了。陆潮在纸上写名字时还觉得一切不真实。

    泉时归递给他纸，“一式三份，王室那边要储存副本。”

    看泉时归和风止熟悉的动作，陆潮感觉被两人联手卖了。但是自己找的他们。

    风止似乎看穿他心中疑虑，“风行不干涉《蓝盟》运作，只要能带来收益。需要什么你直接提。”

    泉时归在门边等陆潮，有些无聊地踢石子。

    他不明白有什么好聊的，合同签了，按条约办事。

    他们手上还有另一份协议，和凤出平台的新手条约，七天直播三次，播放量超过平台平均值。

    今天是注册后第七天，如果不完成这个，他们以后的播放量可能达不到平均。

    陆潮猜测的时候有些不确定。毕竟没有明写在款项里，一切全凭对方定义。

    只是当时他们没有更好的方法了。陆潮需要知名度，泉时归需要钱。两个人可以说是被推赶着到现在。

    离设定的时间还有三小时。陆潮总算上车，回到回收厂。他说还是这地方最有感情。

    一切准备就绪。泉时归深呼吸，调整脸部肌肉。

    “大家好……”

    「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在眼里。」

    「看信息看信息看信息！」

    「为什么你们都不听我说……为什么不理解我……」

    「去死！」

    「都去死！！」

    「你们都给我去死！！！」

    无数红字遮挡画面，浮动的文字在屏幕上游荡，碰到面框弹来弹去，上蹿下跳。强烈情感的三个感叹号被加粗放大，一句话来回重复三遍，偶尔还有串长文字。

    陆潮吓了一跳，在后台屏蔽，完全不起作用。

    直播间人数增多，有人发现端倪。

    [清泉石上流]的直播间是最近热点之一，凤出平台不少主播没事做，对它进行分析，意外吸引了一些粉丝。等他直播，他们会开视频转录。

    封面、标签和泉时归设置的一样，第一次来看的人容易找错地。还有些人，因为不想看弹幕评论，或者需要讲解，会选择能记录高光时刻的直播间。

    “那是什么，嗯？上次主播下线的时候提到过‘邻滨洲’。已经找不到了……第二天就被删除了。我倒是有备份，就是发不出去。不知道啊，应该是找人演的吧。看上去有点恐怖。再观望一下。没必要举报……我们看戏不就好了么。”

    主播[青泉石上流]妙语连珠，一个一个地回复粉丝信息。他把泉时归第一次直播做成切片，就有很多人看。还有人打赏关注。

    那一天收益比他工资积攒了几年还多。他干脆辞了工作，全职在家里整理视频。

    他用收益换了个二手光脑，录屏直播进行编辑修改。

    他正准备打开录屏，发现功能失效了。

    [青泉石上流]赶紧用私人电话转播，勉强能接受到断断续续的信号。屏幕上，雪花点和血红色字体时隐时现。

    风止也收到信息。他火急火燎给申司递消息，无人接听。

    泉时归那边屏幕上还不断有新评论出现。大量文字占据对话框，把涌入的其他人信息挤在下面。

    「不是吧，好拼啊主播。」

    「为了证明自己没说假话，居然这么大阵仗。」

    「引发恐慌了吧！」

    「裹紧我的小被子。」

    「讯卫队呢？」

    「我敢打赌，下一秒，讯卫队就要冲进主播家了。」

    「赌3000星币！」

    「跟，200星花。」

    陆潮还在后台跟客服掰扯。凤出平台的客服人员说看不见异常信息，要陆潮提供相应截图或视频。

    泉时归那边刚要屏录，光脑像是受了什么影响，“歘”地一下一片雪白。截图也是模糊的。

    陆潮刚要用移动电话给客服展示，画面还没转过去，就听见一阵杂音。

    黑靴子带了一队人，站在回收厂门外。他像在思索，哪个地方可以下脚。

    申司确实在考虑。邻滨洲发现“异种”。讯卫队派出先遣队过去。分队队长告诉他，早有人打过电话预警。

    通过电话编号和报案信息，申司找到回收厂，看见泉时归和陆潮坐在垃圾堆里。

    直播间观众比泉时归更早注意有人到来。

    「有人！好像是讯卫队的装束。」

    「我就说吧……」

    「不会吧，主播连讯卫队都能找来。」

    「有点东西。」

    「楼上上疯了吧。那可是讯卫队。联邦直属于王室的特种部队。联邦每个居民都以加入讯卫队为荣耀。」

    「莫名其妙被开除联邦民籍。」

    「李涛。既然是特种部队，为什么又直属于王室。」

    「*******，********，***！」

    风止得不到申司回复，只好先禁止了一些对话。不过几秒功夫，评论快把联邦形成前的老底掀完了。

    见直播间没办法讨论，没讲够的人进入论坛，披上马甲，匿名发帖。

    [李涛！关于联邦前屎！王族慎入]

    风止看了几层，抖着手点了封禁。

    直播间清静不少，看热闹的人走了又来，依旧在讨论讯卫队的话题。

    「真来抓主播啊？」

    「他们好快，都能知道主播在哪里。」

    「主播演了那么多戏，肯定早就被盯上了。」

    「正好能看看长什么样。」

    「他停下了？怎么不动！」

    申司在泉时归身后一步站定。讯卫队员控制住陆潮，把他按在地上，双手反剪。他还没来得及给泉时归递眼色，就看见申司一个跨步过去，把光脑镜头关闭。

    “是你给邻滨洲送信，说有人在那里闹事？”

    泉时归被巨大一声“碰”吓到，拍了拍自己胸口。

    申司双腿笔直，微俯下腰，一片阴影压盖在泉时归眼前。

    “啊，好像是。怎么了。你们不是不信？”

    泉时归想了想，直视申司。

    申司脸红，强忍着心跳加速，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你不用管。就说有没有吧。人捉到了？”

    申司摇头，“不是人……没有人。”

    镜头关闭，声音还在继续。直播间的人看到一团黑，却能听见细碎声音。

    「不是人？那是什么。」

    「没有人？上次说自己是邻滨洲的大兄弟呢？出来说句话。」

    「又有人被开除人籍。」

    风止及时切断了[清泉石上流]直播间的通讯信号。

    “不是人？”泉时归仔细品味这句话，“难不成……真是‘诡’么。”

    他顾不得申司在旁边，打开光脑，看见直播间被封禁，示意陆潮进入后台。

    申司朝讯卫队员招手，后者松开陆潮，保持警惕。

    陆潮明白泉时归意思，翻出那些血红的弹幕文字。

    申司吃惊，“这是……”

    “四天前，我们看到了这样的弹幕。因为联系不到平台管理，不知道是什么人，只能报告讯卫队处理。”

    他怕申司不理解弹幕、评论之类的，简单解释了一些用语。

    “讯卫队那边也有顾虑。”

    泉时归打量身后站着的讯卫队员，“似乎什么都没发现。”

    申司沉吟，贴着泉时归坐下。两人靠得近，他能闻到泉时归身上清新的味道。

    “跟我们去一趟邻滨洲。”

    他下定决心，“你发现的，得负责处理。”

    这话说得没底气。讯卫队靠得近的都蒙了。从来没听说过报案人有义务陪同办案的，从来都是问询几句，暗中观察，排除作案可能，抓到凶手后口头表彰几句。

    申司这操作，让负责接待记录的队员慌神，生怕领导事后追究自己责任。他明明是按规则办事。

    申司显然也意识到自己不占理，迟疑了一会，说，“作为联邦公民，自然要为维护治安出力。”

    他还准备说什么，听见泉时归答应的声音。

    “走吧，去滨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