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计

    就在那监斩官面色冷峻,高高扬起惊堂木,而后猛地拍下的千钧一发之际,我拼尽全身的力气,不顾一切地朝着刑台扑了过去。

    风在耳边呼啸,雨幕模糊了视线,可我的眼中只有顾相旬那单薄且无助的身影。

    我像一只护雏的母兽,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身体紧紧护住他,仿佛这样就能为他抵挡世间所有的苦难与危险。

    刽子手那寒光闪闪的大刀高高悬在半空,豆大的雨滴顺着锋利的刀刃缓缓滑落,“啪嗒”一声,砸在顾相旬囚服那醒目的“囚”字上,瞬间晕开一小片墨渍,仿佛是命运无情的捉弄留下的痕迹。

    顾相旬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底惊怒交加,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带着几分气急败坏地吼道:“谁让你……”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沙哑,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凄凉。

    “我偏要救你。”我坚定地望着他,眼神中没有丝毫的退缩与犹豫。

    我颤抖着摸出那枚免死金牌,轻轻地抵在他的心口,仿佛在传递着一种力量,“你用命换的东西,我不能浪费。”

    话音未落,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胸腔剧烈起伏,一口口带着腥味的血沫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溅落在我的脸上。

    那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我却浑然不觉。

    这时,我才惊觉,他囚服下的中衣不知何时已被鲜血彻底浸透,殷红的血迹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愈发触目惊心。

    原来,他早已在冷宫所中的毒伤里油尽灯枯,那颗曾经为我炽热跳动的心脉,早就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碎成了齑粉。

    “傻丫头……”他艰难地抬起手,那只手瘦骨嶙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指尖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替我擦去脸上的雨水和血迹。

    然而,他的力气仿佛在这一刻已经耗尽,手臂无力地垂落,重重地砸在刑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砸在我的心上,令我痛彻心扉。

    就在这令人心碎的时刻,远处隐隐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仿佛是命运无情的脚步。

    紧接着,皇帝的仪仗队如潮水般匆匆赶来,旗帜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人群中,我清晰地听见前太子妃那尖锐刺耳的笑声,仿佛夜枭的啼叫,划破这压抑的雨幕:“李清鹭,你以为一块小小的金牌就能敌得过至高无上的皇权?顾相旬私藏龙袍,意图谋反,证据确凿!”

    龙袍?

    听到这个词,我仿佛被一道惊雷击中,整个人瞬间僵住。

    我猛地转头,目光死死地盯着她手中托着的那件明黄龙袍。

    那龙袍在风雨中随风摆动,衣角处绣着半朵莲花,针法细腻,颜色淡雅,可不正是我亲手替顾相旬补的那件常服吗?这一刻,我心中涌起无尽的愤怒与悲凉,原来这一切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顾相旬忽然低笑起来,笑声中带着一种解脱后的释然,仿佛终于放下了所有的负担。

    他的声音很轻,却在这嘈杂的风雨声中无比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清鹭,还记得我书房的暗格吗?里面有本《明史》,第三十七页夹着……”

    话未说完,他便剧烈地喘息起来,可眼神却始终紧紧地盯着我,仿佛想要将我深深地刻入灵魂深处。

    “别说了!”我心急如焚,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忙不迭地伸出手,轻轻却又无比用力地按住他的嘴,仿佛这样就能阻止他继续说出那些令人心碎的话语。

    此刻,我的眼泪再也不受控制,混着如注的雨水肆意滑落,模糊了我的视线,却怎么也冲刷不掉满心的悲戚。

    “我带你走,我们去南方,去找天底下最好的大夫,一定能治好你,一定可以的……”我语无伦次地说着,声音带着哭腔,那是我对他活下去的最后一丝执念。

    “来不及了。”他缓缓地摇了摇头,每一个动作似乎都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他的动作,喉间又溢出一大口鲜血,殷红的血迹顺着他的嘴角蜿蜒而下,在他苍白的脸颊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其实……我早该在十年前坠崖时就死了,能多陪你这些日子,已是赚了……”他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又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平静与满足。

    仿佛是为了应和这悲伤的氛围,原本就磅礴的暴雨忽然间转得更加急促,豆大的雨点如利箭般倾泻而下,打得人肌肤生疼。

    刑台四周的灯笼在狂风的肆虐下,一个接一个地被吹灭,方才还透着微弱光亮的刑台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然而,在这如墨的黑暗里,唯有顾相旬眼中那束光,虽微弱却坚定无比,仿佛穿越了层层黑暗,直直地照进我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他微微颤抖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忽然凑近我,滚烫的唇轻轻地擦过我耳边,呼出的气息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儿,却又无比温热。

    他用只有我们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清鹭,我爱你,从十岁见你第一眼就爱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我灵台劈下,瞬间将我内心深处那些被尘封的记忆一一炸开。

    我恍然间想起了所有那些他冷着脸,却又偷偷护我的瞬间。

    新婚夜,他故作冷淡地将驱寒汤放在我床头,转身离开时,那微微泛红的耳尖却泄露了他的紧张与关心;

    中秋宴上,他面无表情地把我最爱吃的糖糕推到我面前,嘴里还嘟囔着“别吃得太胖”,可眼神里却满是宠溺;

    冷宫里,他为了护我周全,不顾自身安危,以命相搏……原来他不是不会说爱,而是将那深沉的爱意,小心翼翼地藏在了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里,用那看似冷言冷语的表象,为我织成了这世间最温暖的茧。

    “我也爱你,顾相旬。”我泣不成声,终于说出了藏在心底整整十年的话,“从你替我捡回断簪的那天就爱了。”

    话音刚落,他的脸上缓缓绽开一抹笑容,那笑容纯净得像个孩子,没有了平日里的隐忍与沧桑。

    然而,他的生命却在这笑容中渐渐流逝,鲜血顺着他的下巴不断滴落,在那黑色的囚服上洇出一朵鲜艳的红梅,美得惊心动魄,却又透着无尽的凄凉。

    远处,那监斩官面无表情地再次高高举起惊堂木,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冷酷无情。

    皇帝坐在华盖之下,脸色铁青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而一旁的前太子妃,脸上的笑容愈发狰狞,像是一只得逞的恶狼,尽情享受着这残酷的胜利。

    “动手吧。”顾相旬忽然抬起头,目光平静而坚定地对刽子手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那一瞬间,仿佛所有的风雨都在为他默哀,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只留下我撕心裂肺的哭声,在这凄风苦雨中久久回荡……

    我眼睁睁看着那寒光闪闪的刀刃高高举起,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都变得无比缓慢。

    心中涌起一股决然的冲动,我不顾一切地伸出双手,妄图拦住那即将落下、夺走我至爱之人生命的刀。

    然而,顾相旬不知哪来的力气,用尽全身最后的力量,猛地将我推开。

    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满是泥泞的地上,溅起一片污浊的水花。

    手中紧紧攥着的金牌,在这剧烈的冲击下,从我的掌心滑落。

    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扑通”一声掉进了旁边的积水里,溅起一圈小小的涟漪。

    积水表面,破碎的光线在金牌的反射下,闪烁不定,好似我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就在刀刃落下的那千钧一发之际,我的目光死死地锁住顾相旬。

    我看见他的嘴唇微微张合,用尽最后的力气做出了“活下去”的口型。

    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唯有他那无声的嘱托,如重锤般狠狠地撞击着我的心。

    “不——!”我声嘶力竭地尖叫着,声音中满是绝望与悲恸。

    可这饱含着无尽痛苦的呼喊,却瞬间被如注的暴雨声无情地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紧接着,温热而腥甜的鲜血,如滚烫的岩浆般溅射到我的脸上,那熟悉的触感让我一阵眩晕,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抽离。

    顾相旬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重重地砸落在我身边的泥地上。

    他的双眼瞳孔逐渐开始涣散,生命的光彩正从他眼中一点点消逝。

    然而,他的嘴角却依旧凝着一抹淡淡的笑容,那笑容里有着对我的眷恋,也有着对命运的释然。

    我如梦初醒般拼命地朝着他爬过去,双手慌乱地抱住他逐渐冰冷的身躯。

    慌乱中,我的手触碰到了他心口的玉佩。

    那枚蝴蝶玉佩,蝴蝶翅膀上还沾着他尚未干涸的鲜血,显得格外刺眼。

    我颤抖着拿出自己怀中的半块玉佩,将它们轻轻拼接在一起,两只蝴蝶终于拼成了完整的一只。

    可这曾经象征着我们爱情的玉佩,此刻却让我痛彻心扉。

    “清鹭……”他的声音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

    那带着一丝温热的指尖,轻轻地划过我的脸颊,仿佛想要最后一次感受我的温度。

    这一声呼唤,他缓缓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手无力地垂落在一旁。

    我痴痴地望着他逐渐冷却的脸,那张熟悉的面容此刻变得如此安静。

    恍惚间,我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城隍庙的签文。

    曾经,我们满心欢喜地求来的签文,上面写着“蝶分两翼”“心连一体”。

    那时的我们,只看到了美好的寓意,却不曾想,如今“蝶分两翼”竟成了残酷的现实。

    而“心连一体”后,却只剩我独自一人,在这茫茫世间孤独地飘零。

    这时,皇帝高高在上的声音从上方冷冷传来,带着一丝不耐与敷衍:“念在顾相曾有功绩,准其全尸,李氏……”

    “不必了。”我打断他,声音冷得如同千年寒冰。

    我轻轻地抱起顾相旬的尸体,任他的鲜血源源不断地浸透我的衣衫,仿佛这样就能让我们靠得更近。

    “我要带他回家,回相府。”我的语气坚定而决绝,不容置疑。

    不知何时,阿桃泪流满面地跪在我身边,她哭着替我们撑起一把伞。

    然而,肆虐的风雨无情地吹打着,雨水顺着伞骨不断滑落,一滴一滴地打湿了顾相旬的发。

    他的发丝在风雨中凌乱地飘动着,却再也不会有回应。

    三日后,顾相旬被静静地葬在了相府后园。

    那片他生前最爱的园子,如今成了他最后的归宿。

    园中繁花依旧,可我的心,却随着他的离去,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刑场上。

    我身着素白如雪的孝服,那布料在风中微微飘动,仿佛也在为逝去的人低泣。

    手中紧紧握着那枚双生蝶玉佩,这玉佩承载着我与他太多的回忆,如今,我要将它放入他的棺椁,让它陪伴他长眠。

    当我缓缓将玉佩置于棺中,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他的手,那只曾经温暖有力,为我遮风挡雨的手,此刻却如此苍白无力。

    而在他微微蜷曲的手指间,竟攥着一片干枯的莲花。

    我心中一震,缓缓伸出手,轻轻将那片干枯的莲花取出。

    仔细端详,那花瓣虽已失去了往日的娇艳,脉络却依旧清晰可辨。

    我瞬间忆起,这竟是我及笄那年送给他的。

    那时的我,怀着少女懵懂的情愫,亲手摘下园中盛开的莲花,递到他手中。

    他接过莲花时,脸上虽依旧是那副冷峻的模样,可眼中闪过的一丝温柔,我却看得真切。

    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将这片莲花带在身边,直至生命的终结。

    时光悠悠,如白驹过隙,三年的光阴转瞬即逝。

    曾经繁华一时的相府,如今已在岁月的侵蚀与世事的变迁中沦为一片废墟。

    断壁残垣间,荒草丛生,唯有后园的那池并蒂莲,开得绚烂而热烈。

    粉色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宛如翩翩起舞的仙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我静静地伫立在他的墓前,手指轻轻摩挲着石碑上“顾相旬之墓”几个字,那字迹仿佛刻在了我的心上,每一笔每一划都带着深深的思念。

    “你看,莲花真的并蒂了,可你却不在了。”我的声音轻柔,仿佛怕惊扰了墓中的他,话语中满是无尽的落寞与哀愁。

    微风轻轻拂过,撩动着我的鬓角。

    恍惚间,我似乎感受到有一双熟悉的手,温柔地替我拢了拢披风,动作是那样的轻柔与熟悉,就像他从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我闭上双眼,贪婪地享受着这虚幻的温柔,试图在这风中捕捉到他残留的气息。

    “顾相旬,你藏了一辈子的爱,终究是烂尾了。”我对着虚空,嘴角泛起一抹苦笑,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一滴一滴地滴落在身旁的莲花上。

    “可我会记得,记得那个冷脸却暖心的相爷,记得他在无数个危难时刻,毫不犹豫地用命护着的李清鹭,记得我们那些未说完的情,未走完的路。”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饱含着我对他深深的眷恋。

    细雨如丝,纷纷扬扬地飘落,整个世界仿佛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薄纱。

    这如梦如幻的雨幕中,我仿佛又看见他静静地立在廊下。

    月光如水,温柔地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他的袖中隐隐露出半片玉佩,那是我们爱情的信物。

    他的目光中满是深情与欲言又止,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却终究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消散在这悠悠岁月里。

    原来,这世间有些爱,即便倾尽所有,也注定是烂尾的结局。

    可那些曾经藏在刀痕里的温柔,那些不经意间流露的关怀与守护,却如同璀璨星辰,永远刻在了岁月的长河里,成为我余生中唯一的光,照亮我在这孤寂世间前行的路。

    【第一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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