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宋雨是个阴雨蒙蒙的周五。
在下班常走的那条小巷里,我捡到了浑身是伤的她。鬼使神差的,我把这个脏兮兮的女人带回了家。
她一直昏迷着。我摸了摸她的额头,烫的吓人。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我用毛巾拭去她脸上的脏污。渐渐露出一张清丽漂亮的脸。
薄唇,丹凤眼,鼻子很挺。皮肤细腻白皙。头发是黑长直,有些凌乱的顶在脑袋上。
“长的还挺漂亮。”我自嘲的勾唇,为自己今天冲动的把人带回家感到几分可笑。
打火机打了两下才着,尼古丁的气息在我鼻间散开,我吸了口烟,望着打在窗走星星点点的水痕发呆。
“哗啦”一声。
声源来自那个女人待的房间。
我“啧”了下。掐了烟走进房间。
醒着的她跟昏睡时简直天差地别。昏迷时顶着那张清秀的脸毫无攻击性,而醒着时,活像只刺猬。
“你谁?”她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我,让我有一丝尴尬。
“喂,对救命恩人放尊重点行吗。”我双手抱臂环胸,半倚在门框上。
她盯了我几秒,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朱唇轻启:“我让你救我了吗?”
“你……”我直接被气笑,“能不能要点脸啊。”
她神色波澜不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让我觉得有一股气快从头顶冲出来。
“行啊,门在那边。30秒内给我消失。”
我手指向门,开始赶人。
她歪了歪头,看着打在窗户上细细密密的水印子,说:“给我把伞。”
“你看我长的像不像伞。”我木着脸回怼。
而她却转头看了我几秒,“是有点。”
“……”
靠。
最后这场嘴仗以她的不要脸大获全胜。她好心情的眸光含笑离开了我家。
这是我和宋雨的第一次相处,不能说不愉快,只能说是糟糕透顶。
但就在我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的时候,我在她躺过的床上发现
了一枚玉坠。
——
我的主要职业,就是在酒吧唱歌。从凌晨十二点开始一直唱到凌晨三点半。
累吗?累的。但我喜欢。
凌晨一点四十六分。
在看到台下角落里的清瘦身影时,我手里拔弦的动作顿了下。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几乎一眼笃定,那是宋雨。
她穿了件黑色衬衫,下身裤子搭了件浅色牛仔裤。穿的很干净,与这里乱七八糟打扮时尚,群魔乱舞的人群显的格格不入。
“嗨,美女。是想要加我的联系方式吗?”我下了台后在卡座上看她朝我走来,笑道。
“东西呢?”但她目的明确,单刀直入的问。
“什么东西?”我装傻。
“玉坠。”
“玉坠?啊,我不知道哎。”我耸耸肩,面不改色的继续装傻,又故意逗她。
“你想跟我搭讪的方式不太行啊宝宝。”
她怔住,好看的眉轻轻皱起:“别乱说话,谁是你宝宝。”
我收了笑,好整以暇的靠在背椅上看她:“这是哪你知道吗?”
“酒吧。”她有些不耐烦。
“什么酒吧?”我追问道。
这次她没有立刻回答,有些不自然的偏过头。
而我看到,她修长白皙的脖子和耳垂漫上了一点血色。
我的手撑住下巴,毫不掩饰的直勾勾盯着她:“这里是什么酒吧你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
“那你来干什么?”
“……要回我的玉坠。”
“只是要回玉坠吗?”
她不接话了。
我红唇勾起,揪住她的衬衫领口把她拽到我眼前。轻轻在她耳边吹了口气,明显感到她缩瑟了下。
我笑的妖艳,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轻语:“这里是les吧,你想要回你的玉坠有一千万种时候可以要,可为什么挑这个时候?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我的恶趣味没有结束,把那枚玉坠放进她领口里。
她站直身体,把玉佩从衣服里拿出来,跟我拉远了一点距离。
我看看她没有太多情绪外露的眼睛感到有些意外,又有几分无趣。
她也看着我,我们对视没有什么药味。只是对视,像是在相互窥探对方心底的秘密。
“那你是吗?”她开口问。
我心底好笑,面上却不显。装傻问她:“是什么?”
“……喜欢女人”
我忍俊不禁,歪头看她,“怎么,你恐同啊。”
她看着我没搭话,有些似笑非笑,像是觉得我的这个问题很可笑。
她去前台找了张白纸和笔,在上面写下一串数字递给我。
我意外的接过,挑眉:“什么意思?”
“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她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差点就把我唬住——如果不是看到了她红的快要滴血的耳朵。
这次过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是按下了八倍速。
——
第一个星期,她每天都来听我唱歌。酒吧规模不大,四点打烊。打烊后我就给她调酒喝。
她酒品很好,喝多了也不闹人。甚至看不出她醉了。
但耐不住她的酒量奇差,没喝几杯就醉。
醉了后要么就开始发呆,或是直勾勾的盯着我。
酒吧调酒台旁的唱片机奏出舒缓放松的爵士音乐。而她眼睛亮亮的眼都不眨的看我。
这个时候我总会偏开视线,不和她对视。要不然心脏会跳的太快。
—
第二个月,我们确定了关系。
确定关系那天跟平常没什么不同,只是在见到她时,她手里抱了一大束花。
“给我的?”我笑着拨弄花瓣,是香槟色的玫瑰。很新鲜也很漂亮。
“嗯。”她的脸有些红,却依旧嘴硬,“路上捡的。”
我伸手揉乱她的头发,又笑着跟她打闹,“找死啊你。”
酒过三巡,我捏住她的肩膀。
看着她不甚清明的眼睛,我盯着她:“说。”
她迷茫的张了张嘴:“说……说什么?”
我不说话了,她也不说。
我们对视,像一场不沾情欲的接吻。
“别装了,宋雨。”
宋雨忽然低下头笑,再抬眸时眼中已没有丝毫醉意。
我听到她认真好听的声音:“沈然,我喜欢你。可以跟我在一起吗。”
—
第三个月,我们同居了。
同居生活让我们更亲密,但也让我发现了宋雨的秘密。
每隔一段时间她身上总会出现一些伤。以前她会用遮瑕膏盖住,但现在时间一长免不了被我发现。
我去质问她,她总是坦然道:“摔的。”“不小心撞到了。”诸如此类的措辞搪塞过去。
我大声吼她:“你当我白痴啊,你摔了能弄伤小臂里侧!”
这个时候她就笑嘻嘻的跟我耍赖撒娇糊弄过去。
我木着脸:“有话说话,不要摸我屁股。”
……
真相揭开的那天是我26岁生日的前一天。
那晚她没回来,我快把她的电话打爆了也没人接。我急疯了,恍然想起有次有个她的朋友来找过她。
我找人打听到他住在城郊别墅区。凌晨四点半,我骑着速度拉到120码的机车去了城郊。
保安不让进我就翻墙,不知道是哪一栋我就一家家敲。在敲到倒数第三栋时,我见到了的宋雨那个朋友。
或者说,她的老板。
机车的轰鸣声响彻云霄,天空不知何时下起雨,我胡乱抹去脸上的水渍。不知道是雨水更多一些,还是泪水更多一些。
我从没有过问过宋雨的工作,即使在一起已经好几年。但她不想说,那我就不问。
我想过她搞钱的途径大概并不光彩,但在知道赤裸鲜红的真相时,我还是被震惊到不知该说什么。
城东的那家地下拳场离郊区并不远。我停好车,一步一步走向拳场的外围大门。
踏入门的那一刻,耳边众人的欢呼声吵的我耳膜生疼。与宋雨的那个老板的对话重叠不一起。
“宋雨打拳是为了给她姐姐治病。”
“那她姐姐呢?”
“死了。”
“……”
“她姐姐是癌症晚期啊,怎么了能治的好。自打她姐姐去世后,她就不打了。说什么要听她姐的话,好好活。”
“我的拳手里可属她打最猛,因为她打起来不要命嘛...”老板肉疼的接着道:“她一不来我在拳场的收益都少了快50%!”
我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发着抖,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她不打拳了。不过你也知道那地方不是想走就走的。但宋雨她太野了,态度强硬。后来就只打一打摔角了。”
“今天她在哪?”
老板的声音兴奋起来:“今天她去打拳了!估计是最后一场了。这么些年了又重回。我估计拳场会给她安排个很难打的.……”
我的眼睫颤了颤,不再理会老板的啧啧称奇,转身离开。
我穿过拥挤的人群,看到笼里那个然悉的身影。
她长而直的黑发被高高束起,随着她的闪射动作来回蹦跳。我凑近八角
笼,眼眶已经泛红。
什么打拳,你他妈为了钱来打综合格斗啊宋雨,你个混蛋。
宋雨没看到我。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对面又高又壮的女拳手身上。
这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在我看来完全没法打的比赛在观众看来却异常令人兴奋。
宋雨很聪明,不跟她硬刚,也尽量避免地下缠斗。只灵活的争取有效击打数。
对手的拳屡屡落空,但还是有几记重拳落在宋雨身上。对手已经有些气愤,可比赛最忌有情绪。
在她趁其不备时,宋雨用了巧劲把她掼到地上,对方的身体像一袋水泥重重砸在地上,宋雨又迅速变换姿势,用裸绞把她锁住。
一秒……两秒……五秒……九秒,十秒。
裁判吹下哨子,宣布比赛结束。
宋雨气喘吁吁的站在台上,右手被裁判高高举起。台下欢呼叫好声一片。
她的眉心被打破,血顺着鼻光流下。她的目光穿过铁笼,在人群中看到了我。
她的身形顿住,跟台下泪流满面的我视线相撞。
这一刻,时间静止。所有喧哗都消失了。我们隔着八角笼对视,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一个满脸血,一个满脸泪。这世间只有我们两个人。
……
回家的路上,宋雨坐在我机车的后座。紧紧从身后抱住我。
我已经整理好情绪,只是眼睛哭过后有些干涩。她的脸埋在我的后背,一呼一吸间弄的我背上热乎乎的。
我开的慢,更像是在兜风。
我听到宋雨的声音闷闷的问我:“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回家。”
“……”
我认真开着车,雨已经停了,天被雨水冲刷干净,零散的缀着几颗星星。
我们相对无言。
车在楼下熄了火,我把钥匙扔给她让她先上楼。我去把车停好。
这次她罕见的没有黏我,乖乖拿了钥匙上楼。我看着宋雨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到地下车库有段距离。机车很重,等我把它停好后已经过去了近20分钟。
我站在家门口,呼出口浊气。推门进去。
推开门时家里漆黑一片。
“宋雨?”我试探的询问。伸向顶灯开关的手却忽然顿住,有人蒙住了我的眼睛。
我闻到熟悉的洗衣液香,是宋雨。
她没说话,慢慢引着我到沙发上坐下。
“沈苒,睁眼。”
我听到她鼻音很重的说。
我睁开眼,看到她时鼻尖涌上一阵酸涩。
宋雨单膝跪地,手里捏着一个盒子..……
盒子里,是一枚戒指。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眼泪却先一步掉下来。
我轻轻弯起嘴角,拭去她脸上挂着的泪珠。
宋雨的声音发着抖:“我爱你,阿苒。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吸了吸鼻子,听着她发抖的声音也崩不住掉眼泪。
“我愿意。”
我当然愿意,傻瓜。
她把那枚戒指套在我的指节上,不大不小正好。我拿起盒子里的另一枚,也给她戴上。
戴完戒指我才发现桌子上的蛋糕,上面画着我和她的Q版图样。
我一边往嘴里塞蛋糕一边掉眼泪。今天真丢人,老哭。
……
“你去打拳就为了给我买戒指是不是。”吃完蛋糕躺在床上,我玩着她的头发丝问。
“嗯。”她眼睛亮亮的看着我,看的我又想哭。
“你……你傻是不是……”
宋雨拥住我,力气大到像是要把我揉进她的身体里。
“我想你值得最好的那个。”
“我哪有那么金贵。”
“哪里没有。”
……
我们的第七年,没有七年之痒。我们在洱海开了一间民宿,每天最常做的事,就是抱着我们的猫在海边看夕阳。
民宿的生意算不上红火,但倒也热闹。每天都有新的住客来开房,也有退宿的。
他们来来往往,不变的,是我和宋雨的朝夕日落。
有天我笑着问她:“你觉得我们会在一起多久。”
那个时候她正撅着屁股在收拾小院里的绿植,而我躺在摇椅上悠闲的看。听到这话就蹬蹬蹬的跑过来,把头埋到我胸前乱蹭。
我被她弄的止不住的笑,推开她毛绒绒的脑袋。
她停下来,眼眼认真的看我,亮晶晶的像只小狗。
“会在一起一辈子,直到我们变成两个小老太婆。”
“我是小老太婆你也爱我吗?”我问。
“当然爱了,我还要防着别的老头老太太把你抢走呢!”她装作恶狠狠的样子说。
我闻言佯装嫌弃:“哎呦我服了你了,真是够了,腻歪死了。”
她耸耸肩一副无辜的样子,眼底却闪过一丝狡黠:“你自己要问的呀。”
我笑着打发她赶紧去干活。
……
夕阳下,我们的猫懒洋洋的伸着懒腰打哈欠。我靠在她肩膀上,海水漫过我们的脚,凉凉的很舒服。
我笑着抬头看她,她也眼含笑意的侧过脸看我,我们的模样互相倒映在对方的眼里。
我们会这样幸福一辈子。
我们一定会幸福一辈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