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饭馆,我们才知道谢立所说的美食是当地一种特色菜品,名叫豆花,模样看上去很像北方的豆腐脑,但又不完全一样,据说是黄豆现磨现点的,盛碗里时候热气腾腾,就着醮水吃味道很好,只不过用筷子去挑豆花确实有些费劲,到后来我和小梅干脆直接用勺子的舀了。
席间,谢立这家伙闹着要喝酒,所以我就陪着他一人要了一个二锅头,可结果看谢立的样子,也不怎么能喝,都喝了好些时间,一个小瓶的二锅头才下去一半,而且还喝得脸红脖子粗,给人的感觉谢立像是已经喝高了。
“兄弟,你说,……这人呐……为什么非要吃饭?”谢立靠在椅子上,两眼有些迷糊的问我道。
兄弟???
这称呼多少都让我有那么一点不适应!不过谁也不会闲得没事,去纠正一个喝了酒的人。
“谢叔啊!瞧你说得……这人不吃饭,那不得饿死吗?”
“正确!……所以我说,这饿啊,是人一劫呀!所谓在劫难逃,一旦被劫上了,就得花时间去消除啊。……打个比方来说,现在回到原始社会,一个人饱餐一顿后,可以管一天。那么对于这个吃饱了的人来说,他拥有的一切,就只是这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的自由时间,他必须在这二十四小时之内,找到能供他下一次饱餐一顿的食物。……那么他寻找食物所花的时间,就决定了他的生活状态,如果他在这二十四小时内,没有找到足够的食物,无疑他就饿死了;如果他在寻找食物上花掉了大部分时间,那无疑他的生活很艰难;而如果他只花了少量时间就寻找到了食物,那么说明他的生活很轻松……。”
谢立大抵是喝多了!喝多的人几乎都就这样,想到那儿,就说到那儿。
“来……亚东,喝……”谢立举着酒瓶,邀我。
“谢叔,还是少喝点吧,我看你……。”
“我……没事,还早着呢!”说完,就听见谢立“滋”的一声,将一口辣酒送入嘴里,接着就龇牙咧嘴地举着筷子,去夹盘中的花生。约莫过了一分钟,才又说道“嗯……这个……刚才我说哪儿了?”
“谢叔,你刚才说到,这说明他的生活很轻松这里了。”小梅小心翼翼的说道。
小梅这一说,我心里暗暗叫苦。这是人家要杀人,你忙着递刀啊!谢立明明喝多了,他想不起来就算了,用得着去提醒他吗?
“哦,对!生活很轻松,就像我们现代人一样。……实际上,我们现代人用在仅填饱肚子这项活动上的时间,是很少的。大量的时间是花在了,我们对食物要求的不断精益求精上。……事实上,从经济的角度看,人们的这种对某一种需求过度满足的行为,即不理智,也无必要。有一种经济规律叫边际效用递减,意思是说,不管什么东西,它的量一旦超过某种限度,那么它的用处就不再像当初那么大了。人们无休止的将时间花在了食物的精细上,毫无疑问,这就是一种时间上的浪费。诚然,饿对于人们来说是一种劫难,但劫难不仅仅就是饿这一种。气候、环境、疾病、战争等都可能成为人们的劫难,有些劫难是我们知道的,有些劫难却是我们未知的。不管是我们知道的,还是我们未知的,这些劫难的消除,都需要消耗人们一定数量的时间。……通过考古活动,我们知道,有很多消失了的文明和物种,人们对它们的消失原因很感兴趣,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它们都不是自愿消失的,它们消失的原因归根结底就一点,即当劫难到来的时候,它们却没有做好相应的准备。这就像那寻找食物的人一样,当饥饿到来之时,他却没有找到足够的食物。……所以呀!天行健劲,咄咄逼人啊!生存就像是一场计时游戏,时间到,你任务完成,就进人下一关,而时间到,你任务没有完成,那就挂了。……”
也不知道谢立这家伙是喝醉了呢?还是没有喝醉,他这时说出的话像是在给我们某方面的暗示,又像是在卖弄他的经济学原理,但要我说,他更像是在酒后胡言乱语……。
饭局变成了谢立的讲台。好在,没有过太久,谢立的酒瓶已经见底。大家此时都已是酒足饭饱,虽然谢立看上去,仍然有点意犹未尽之意,但还是架不住已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了。
本来我和小梅计划,今晚就在附近找家经济型酒店住下,明日一大早就乘高铁离开重庆的,那知谢立盛情的邀情我们去他家住,一会儿说他家宽敞,住我们两人完全没问题,何必在外边住酒店,花冤枉钱,一会儿又是说他家就他一人,住在他那儿,根本不用担心有什么不便之处。
盛情难却,推辞不过,当晚我们便住在了谢立家。一套两居室的住房,谢立睡主卧,小梅睡次卧,我就只能睡客厅的沙发了。好在喝了酒,即使是沙发,躺下没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翌日早上,等我从沙发上起来的时候,发现谢立此时已经坐在他家的凉台上,泡着一壶早茶喝上了,刚刮过胡须的脸庞上泛着青光,稀疏的头发已梳理的油光发亮,整个人看上去还颇有几分精气神,完全看不出昨晚那脸红脖子粗的样子,我完全没想到谢立对酒精的恢复能力这样快!
匆匆的洗漱完,也该出发了。和谢立道别的时候,谢立还很有几分不舍,非要送送我们不可,一直陪我们走了很长一段路才驻足。这种感觉真还是让人说不清道不明,明明曾经是针锋相对的对手,转眼间还成了不舍的友人。这也应了那句,不打不相识的古话,典型的梁山好汉间的友谊。
小梅像是昨晚没有睡好似的,从早上起来就显得无精打采的,在高铁站上车后,更是一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悄然睡着了。
想起连日来,我和小梅匆匆的从大理赶到重庆。这一路过来,总的来说也还算顺利,没费多大的周折就找到了谢立,而小梅想要知道的答案,谢立好歹也给出来了一个,虽说还不知道对错,但集思广益嘛,总比没有的强。只是这连日奔波,怕是把小梅给累坏了,不然也不至于一上车,就倒头便睡。
想到此处,一阵幽然绵长的怜惜之情便犹然而生,我情不自禁地轻轻的吻了小梅那如锦缎般的青丝,一束淡淡的发香早已飘然而至,而这发香,对我来说又是这样的熟悉,我常常思念的不就是它。我细细体会着那发香,感受着列车的飞驰和时光的流逝,我感觉自己出奇的安静,甚至都有些灵魂出窍了。……只是,再过几个小时,我又要和这发香分别了,天各一方,梦绕魂牵。某一个瞬间,我甚至希望这列车永远也到达不了目的地,就这样一直的开下去! ……这样我就能和它今生相伴,永不分离。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小梅才慢慢地醒了。
“呀!我都睡着了,我这是睡了多久了?”小梅抬起头来,用手轻抚着自己的秀发,很是惊讶地问道。
“嗯…大概一个小时吧,列车已进入贵州地界了。”
“这么快!!!”小梅叹道,言语中带着几分惆怅。
“亚东,你没有睡一会吗?”过了一会,小梅又问道。
小梅这是明知故问啊!她头靠在我的肩上,为了不惊扰到她,我就这样整整一个小时没敢动弹,现在她睡醒了,倒来问我。我没有吱声,只是看看自已的肩膀,苦笑着向小梅摇了摇头。
小梅秒懂了我的意思,“噗嗤”一下就笑出声来,嘴角显现出一对可受的梨窝。
“小梅,这次重庆之行,你觉得怎么样?还有收获吧。”我换了话题问道。
“不怎么样!!!”小梅佯嗔道。
我心里一阵偷笑!我笑小梅的是,当初她说要来重庆找谢立的时候,我就不赞成的,结果小梅说什么兼听则明,又说什么有容乃大,非要这么大老远的跑重庆来,现在可好,自找不愉快了不是???但这话又说回来,撇开这些不说,谢立这家伙其实还不错,又是请吃饭,又是提供住宿的,能做到的,他都做到了,至于谢立的那套理论正不正确,这不是他主观上能控制得了的。……这,事已至此,还能说人家什么呢?对吧!……这人啊,有时得会想,古人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人生就是这样——有失、也有得。
思量之间,小梅从包里拿出了一块纸片,放在手掌上端详起来。我定睛一看,那纸片记载着一个公式,这……分明就是谢立昨天写下公式的那纸片。
“用谢叔的这个公式,我昨晚计算了大半夜,考虑了各种极端环境,不管是地球自转所产生的离心力,还是太阳对地球的潮汐力,都不足以让地球分崩离析,谢叔似乎说的不对呀!”小梅端详着那纸片,蹙眉说道。
“噗嗤!!!”我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这时我才算明白了,小梅这傻丫头,怎么今早一上车,便倒头就睡,敢情昨晚是在忙活这事。听小梅那口气,似乎昨晚忙活了一夜,却没有把地球计算成碎片,心中还多有不甘似的。……这得是中了谢立的毒多深啊!
“有什么不对的?这才对了!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哦,我说的是谢立。”我一时口大,说话似乎出了点问题,忙向小梅解释。
小梅似乎一点都不介意,或许她根本就没听清我在说什么,只是呆呆地望着那纸片。
我继续劝解道:“哎……计算不出来,这就对了!这说明谢立的理论本身就不能自洽,他自已把自已给推翻了。实际上,你看这公式,还不用你计算,就这样从明面上看,就能发现它逻辑上存在问题。”
“呃!!!” 小梅抬起头来,显然是对我刚才的话来了兴趣。
我取过纸块,举在手里说道:“谢立这个万有引力公式,去掉了量纲复杂的万有引力常数,但增加了一个速度因子和无量纲的背景系数,这样一个操作倒是让整个公式的量纲和谐度增加了不少,但这里面却隐藏了一个不起眼的逻辑错误。……小梅你想想,这速度是矢量对不?……即然是个矢量,就肯定存在方向问题。如果两个物体的运动方向一致,这个问题就很好处理了,直接套用谢立的这个公式就行了。但问题是两个物体运动方向不一致呢?如果两个物体运动方向不一致,这时,势必会把其中一个物体的速度,按照平行四边型法则进行分解,分解成了(和另一物体运动方向)平行和垂直的两个分量,套入公式取值,就只能取平行分量。好……这个时候问题来了,两个物体的运动方向的夹角小于90度,平行分量和另一物体的运动方向为同向,这个没问题;但问题在于如果两物体的运动方向的夹角大于90度,那么这个时候,平行分量的方向和另一物体的运动方向正好相反,这时再套入公式的话,按理说,计算得出的力的性质也就相反,如果同方向是引力,那么反方向就应该表现出的是斥力。……呵呵,你看看,谢立整出的,原本用来计算引力的公式,最后居然算出来了斥力,你说他这是不是瞎扯淡吗?”
“呃”小梅听罢,显得很是惊讶,又将那写着公式的纸片,拿了过去,再一次端详起来。约莫过了一分种才一边点着头,一边自语道:“哦,还真是……怎么之前,我没注意到呢?”
我笑着调侃道:“小梅,这就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嘛。”
小梅听罢,也不说话,只是对着我嫣然一笑,然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很释然的望向了车窗外,那些不断变换的景物让小梅久久的驻目,嘴里喃喃的念了一句:“斥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