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修,你过来。”身着威严的王后居高临下, 望向殿中跪着的男子, 他双眼闭上, 身体蜷缩, 身着全黑的礼服, 上面没有纹任何花样,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突然, 克洛修睁开眼睛, 在幽幽的荧光下,他的黄色眸子如焰火般明亮,身体像提线木偶, 不出丝毫差错地起身走向王后前, 脸上毫无表情, 即使殿中有无数弓箭正对着他。
“母后, 您找我? ”克洛修的嗓音带着少年的稚气, 只是不见任何情绪。
王后没说话, 把玩着茶杯, 殿中陷入沉默, 良久, 王后缓缓开口:“雅克布王国需要选“神的孩子”, 我和你父里想着你也长大了, 想必可以历练一番, 你没意见吧? ”
“是。”克洛修简略地回答, 但眸子更明亮, 于是他只好僭越覆盖一层白纱在眼上。
“眼睛有问题去治, 万一不小心成异人种呢? 我可会心疼的。”王后的虚情假意让克洛修感到微微的颤栗, 可是他已经习惯了, 仍然四平一稳回:“ 是。”
王后也不想再理会他,全身端坐,双目微闭,轻轻的祈祷着:
“神啊,
我将他寄托与你,
保佑一切吧,
不要载歌载舞,
不要欢声笑语,
用您最慈爱的嗓音,
换就臣服吧……”
王后的音调细尖而惊悚,念每个字都连在一起,像是糊墙的浆一样黏腻,克洛修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罢了罢了, 走吧, 收拾下, 我会派人接你。”王后依旧双眼闭着,只是挥了挥手,克洛修便走向殿外。
当然克洛修也明显感受到四周冷兵器的气息降了许多, 他自嘲地想: 原来还是一道单选题。
克洛修的宫殿在皇宫中偏僻的一角, 越走越冷清,直到殿外,“普罗殿”三字已被风吹日晒得模糊,大门掉漆,也无人修缮。
克洛修从小时候就自立门户,当然不是克洛修多有能力,只是他与其他兄弟们一块老是被欺负,于是在八岁的时候就自请自立门户。
他还记得,国王那天看着他愣是没想起这一号人物,当然也许是因为只瞥了一眼也见不出啥。
后来王后听说了这件事,特地找一次克洛修,劝他不要自立,但是克洛修非常强硬,一直坚持不肯退缩。
当然克洛修的坚持不会换来王后的心软,最后是教他启蒙的国师出面不知道跟王后讲了什么,于是王后答应了,前提是只能去最偏僻的“普罗殿”。
“回来了,妈妈。”克洛修对着门口扫地的伊洛说,伊洛是在普罗殿的宫仆,少说也在殿里工作小十几年,是克洛修的亲妈留给他的,自打克洛修有记忆开始,伊洛就一直陪着他。
平时沉默寡言,但有一次王宫里发生刺杀,伊洛不管不顾将克洛修拉在身后却让他记了很久,所以克洛修一直记得伊洛的好,把她当做亲近的家人。
伊洛笑了笑,看着他说,“殿下,饭已经热好了,您直接去餐厅吃就行了。”
“好,我先去后花园一趟。”克洛修疲惫的开口,便走向后花园。
虽然说是后花园 ,但因为没什么人打理,所以后面一块院子草木格外繁茂,不过自从克洛修搬来以后,常常修整,“野地”倒变成一隅清静之地。
后花园里没什么品种高贵的花蕊,只有一些托伊洛去集市买的野种,但开花后的清香在克洛修心里,比较于萨宁花园里味大刺鼻的花好多了,即使萨比花园是伊甸区最好的花园。
花园最里面有一块小方塘,里面没有鱼,却有一块罗盘。
自从发现罗盘后,克洛修尝试过好几回想把它捞起来,却发现它看起来小,但是极重,甚至有一次亲自下去,也没成功,于是放弃。
但克洛修一直观察着罗盘,发现它的指针一直变化,想着万一有什么用,所以每次都记录下来,然后偷偷贿赂外出采买宫中用品的老妈妈,去看看所指的方向有发生什么异常。
但是每次伊洛去问老妈妈们,无不例外得到没有任何发生的回答。
后来克洛修也不怎么管,只当它是宫中原本的老人留下来的遗物,万一还扯到什么忌讳,反而不好。
不过最近罗盘的指针一直乱转,不仅如此,罗盘的形状还经常变化,克洛修原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今天王后召见他,才发觉恐怕这是对他的警示。
在殿上,王后唱的歌谣非常诡异,而且最近在伊甸区不同寻常的风靡,就只是这几天,来来往往的宫仆个个都会哼上几句,克洛修也私下偷偷问谁教的,没人答得上来。
至于“神的孩子”都是借口,真是个好东西怎么可能轮得到他,毕竟他又不是王后的亲生子。
克洛修是一个宫仆,据说还是什么细作,爬了国王的床才诞生了他。
巧合的是,克洛修一出生,他的亲妈就自缢,王后在外形象贤良,可不忍心克洛修一出生就没了亲妈,就把孩子抱到自己的殿里亲自“抚养”。
克洛修受此“大恩”,所以对于兄弟的欺辱那不也是应该的吗,不然除了这点被发泄价值还能有什么用。
克洛修尖锐的想着,这会估摸也是个什么火坑,想要先找一个试验品探探水,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就召克洛修去。
毕竟从小到大,王后唯一一次稍稍扮演慈母的角色,还是在庆国典上,毕竟要装给全区的人看,显示皇家恭睦。
说起虐待更是好笑,在小的时候几个王子还住在一起时,由于克洛修是最小最瘦弱的那个,所以他的哥哥们每次都逮着他疏松筋骨,生怕亲爱的弟弟轻松,而王后看到兄弟们这么和睦也是倍感欣慰。
算了,克洛修自嘲道,就自己这么多年的待遇,在王后眼里,当了“神”的孩子对他还是个荣誉,再说有什么可担心的,反正在哪都一样。
只是…只是舍不得这个已经住了许久的普罗店,还有把他当做亲儿子养的伊洛,这后花园也是他亲手修剪打理出来的,还有……还有……
一时之间克洛修也想不出什么来,但就是有点不舍。
没有人是铁石心肠,坚硬的石头也会被水滴穿,更别说克洛修还未尝经历风浪。
突然克洛修感到眼睛一阵刺痛,连忙用手去捂,依旧没用,而眼睛居然会发散光,金光从手缝中漏出来,渐渐在身前里汇聚块形成一个小小的光球,与常人有很大的不同。
而他的眼睛刚出生的时候也没什么异常,直到——
有一次二殿下苏亚瑟对克洛修拳打脚踢,不小心碰碎了克洛修生母给的琉璃坠,坠子摔的满地都是,根本不可能再复原,那是克洛修第一次愤怒。
他抹了抹脸上的灰尘,用尽全身力气站了起来,还没稳住身形,就被苏亚瑟再次推倒。
这时克洛修的眼睛突然闪起了金光,只是很微弱,至少苏亚瑟等人都没发现。
原本心克洛修里都打了个腹稿,想着怎么狠狠的反击一次,而在有被苏亚瑟推倒的一瞬,什么想法便都不见了。
苏亚瑟笑嘻嘻地说:“喂,胆小鬼,你不介意吧?就一个破坠子大不了赔你个一样的。”
克洛修突然泄气,觉得没意义,反驳了又怎么样,坠子不会回来,保不齐自己还要被打。
于是,小男孩压抑住内心的愤怒,四平八稳地回答:“有劳哥哥了。”
反击的苗头被扼杀在摇篮,而克洛修也明白:想要生存下去,只有一条,忍,再忍,忍到沉默,忍到卑微,用这一盔甲换取自己的生路。
苏亚瑟怎么会还一模一样的给克洛修,只是塞了个旁边随从腰间挂的水色不好的坠子,就草草了事。
克洛修没什么反应,接过坠子,拣起来地上的碎渣子,就小跑着离开,回到普罗殿。
回到普罗殿,他像往常一样跑到后花园方塘前,通过水的倒影看着气喘吁吁的自己,眼前的自己遇到了委屈忍气吞声,受到了侮辱沉默不语。
难道…难道只能这样了吗?
一辈子在这个破殿中,任自己的兄弟们欺辱,愤怒又怎样?被打碎了牙猝了血也只能闷下去。
罗盘突然冒出金光刺向了克洛修的眼睛,克洛修连忙闭上了眼,直到光逐渐消散,他才缓缓地睁开眼睛。
但是他的眼眸不像往常一样呈静默的深棕色,平寂的眼睛似乎有流光转动,逐渐转变成黄色。
克洛修感到恐惧,因为伊甸区在曾经有一个很流传传说:长有黄色眸子的人会一辈子被囚禁在“木头”中不得挣扎。
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但是这个传说就缠绕着一代一代人,传说有时候格外敏感,那一段时间只要长有黄色眸子的人,甭管平民百姓还是王公贵族都会遭受极大的灾难,不仅遭人唾弃甚至被杀;好的时候也要夹起尾巴做人,否则有一些偏激的人也会偷偷摸摸去暗杀,杀的人也不会被“克伐者”重罚,撑死赔一些钱,周围的百姓大概还会拍手称好。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他再也不敢直视一切,怕被视为异类,只能蜷缩在脆弱的妄念中存活。
但是随后他的眼睛每次受到刺激的时候都会发出光芒,只能每次用纱布盖上,过一段时间散掉。
克洛修的手指轻轻触碰着方塘的水面,水波荡漾,映照在水中的黄色眸子变得扭曲。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恐惧和不安,眼中的光也稍微散开。
突然,一阵微弱的歌声从远处传来,那是王后唱的那首歌谣,但这次像是许多不知道什么种类的都在合唱,其中隐隐夹杂着一丝诡异的颤音。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扫向四周。花园中的一切似乎都变得陌生起来,连那些熟悉的花草都仿佛在低语。克洛修心跳加速,警惕的审视周围的一切。
“殿下,你在后花园待了太久,快进来吃饭吧。”伊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后花园的门口。
“来了,妈妈。”克洛修应了一声,但却在方塘边顿了顿,什么都没发现,只能无奈的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