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森林里奔跑。

    时值深夜，天色黑似沥青，黑夜给森林披上了一层诡异的面纱，繁密的枝丫在夜色中扭曲变形，仿佛隐藏着无数不可告人的秘密。

    只有乳白色的月光或许能够照亮我前方的路，但它却无法亮及我。

    四周的树好像祭祀神明的石碑那样，古老、高大，沉默地伫立于地表，几乎遮蔽了光线，让我没来由地心慌，仿佛我永远逃不出去。

    我看不见自己正在前往何处，就算我在更合理的时间点逃跑，有阳光的指引和助力，也无济于事，结果并不会更好。

    我不知道自己正在前往何处，我没有地图，没有规划和路线，什么都没有，我只是拼命地跑，越快越好。

    我就像是一只惊弓之鸟，焦虑不安、思绪纷乱，脑海中也没有目的地。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胸膛里猛烈地撞击，让我感到一阵又一阵的眩晕。

    我别无他求，一心只想逃离。

    我不能让自己被抓住。

    一旦被抓，我很清楚我将会被毁灭，我不清楚那时我是否还有反抗的勇气。

    因此，就算我的双脚尖叫着乞求怜悯，哪怕是停下来一下也好，我也不能有一刻的停留。

    我忘记自己已经跑了多久，周围的景色没有太多的变化，好像这是一条没有终点的路。

    时间交错杂糅，又被撕成一块一块，仿佛失去了其所有的意义。

    有一尖锐物勾住了我的裙子，但已无暇调查情况。

    我匆忙用力拉扯裙子，“撕拉——”一声，裙子被撕裂的声音消散在森林里，我惊讶地漏出哼声，踉跄着继续向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虚无之中，找不到依靠。

    我得以脱身，但代价是裙子就此报废。

    现在再去想这些细枝末节或许太晚了，我该继续跑。

    如果我以此为借口而停下喘息，不再跑起来，她很快就会抓到我。

    然后，我的生命会就此终结。

    我不知道她还有没有跟着我，或许在后面很远的距离，或许就在我身后，但我不敢回头。

    如果我看了她，看了那藏在树下阴影中的轮廓，那个正注视着我的、病态狂热的眼神，那个一度诱捕我的、甜蜜痴迷的笑容，我会丧失至今所有的勇气。

    我会定在原地，我的血液会凝固，我的骨肉会溶解。

    然后，我会瘫倒在地。

    我会倒下，却不会触及地面。

    她会来接住我、抱住我。

    她不是承诺过，如果我签订了那个契约，就再也不会孤身一人吗？永远不会。

    我想收回我那可笑愚蠢的愿望，但是为时已晚，从各种意义上，都已经太晚了。

    我只能逃跑。

    跑着跑着，冰冷的雾气缠上了我的双脚，像是她那冷冰冰的手在抚摸着我，一下又一下，刺骨的寒气汲取着热量，令我不禁颤抖。

    一种被活埋的感觉。

    一种溺水的感觉。

    一种血液流失的感觉。

    我的膝盖和小腿在流血，伤口刺痛、身体沉重、心中满是恐惧，我再也忍受不了了……我该如何结束这一切？

    但如果我还看重自己的性命的话，我就必须忍受。

    我不知疲倦地奔跑着，终于，抵达了一处三岔路口。

    三条道路向前方的森林延伸，看不见路的尽头。

    算上我来时的路，一共有四条。

    不过，我当然不能回头，毕竟已经花了那么多力气跑到这里。

    我只能前进。

    奇怪的是，在如此森林深处，明显少有人涉足的地方，这三条道路居然有路牌指引。

    虽然环境很黑，但我已经习惯了居身阴影之下。

    这座路牌古旧而破败，经历了时间的洗刷，我堪堪能分辨出歪斜的牌子上所写的字眼。

    就在我努力辨认路牌上的字时，一行行血字浮现在我眼前，像是被触发。

    【亲爱的，原谅我用这陈词滥调，但事实如此：命运掌握在你的手中。】

    【那么，我想问的是，亲爱的，你要选择哪条路呢。】

    【去村庄。】

    【去海岸。】

    【去城堡。】

    这一幕太过怪异，但对此时恐惧至极、几近崩溃的我来说，任何离奇的事情都显得那么稀疏平常，无法再增添一点恐惧。

    马上就要逃离了。

    所以，我该走哪条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