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和妧换上了绛紫色的官服。
难得穿如此穠丽的颜色,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与平日不一样的丰采,像是宝剑出鞘,又像是熠熠生辉的玉石,乌黑官帽正巧压在了眉上三公分左右的位置,剑眉星目,神色自若,颇有几分少年权臣的模样。
腰间系上了金鱼袋,在它的旁边是成绝生亲手绣的香囊,如此装饰,别具一格,冲淡了官袍的肃穆,反倒添了几分温柔旖旎。
与成绝生拜别之后,姬和妧骑上马儿,带上墨鱼和墨蛇两人,不疾不徐地前往府衙。
“咚咚锵!咚咚锵!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铜锣在女人的手里敲得格外响,原本不敢在府衙逗留的百姓以为有热闹看,三三两两地围了过来,越围越多,逐渐形成了一个大圈。
拿着铜锣的女人中气十足,声音洪亮地喊道:“姐几个会些拳脚功夫,路遇宝地,今日就在此处卖艺给大家瞧,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女人的身高至少超过了八尺,满身的腱子肉,身材魁梧得如同一座小山,这不是寻常人能有的身材,在她的身后站着三个同样穿着短打,身体强悍的女人,她们手中拿着拳头粗的木棍,纷纷上前一步,向百姓们抱拳示意。
紧接着,三人抬起木棍开始耍,二对一地打,三人之间你来我往,那长棍使得虎虎生威,脚底的阵法也有几种变化,不似其她杂耍艺人会故意出丑,她们是真真切切地在互相切磋。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比一阵还要热烈的鼓掌声和喝彩声。
拿着铜锣的女子动作熟练地用铜锣沿着人群收钱。
姬和妧也站在了不远处观赏了这一出好戏,这西北的风气果真和京城不一样,百姓们都能在官衙门口耍杂耍。
马娇余光瞥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着紫袍官服的年轻女子,两眼顿时放光,大声喊道:“诶哟喂!这位少姥,走过路过捧个钱场呗!”
她拨开人群,特地去到姬和妧面前讨赏钱。
姬和妧大方地拿出了一块银锭放在了马娇的铜锣里面,叮当一声落下。
比武的那三人虽然拿着的武器是木棍,但一招一式颇有杀气,再看面前向自己讨赏的女人,穿着一身最普通的褐色短打,她脚下的靴子却是军中长官才会穿的小牛皮靴。
行伍出身?
嬴曼文也是骑马上班,老远地看到了府衙门口挤满了人,她不以为然地继续骑着,直到听见了马娇那嘹亮高昂的声音。
糟糕!这小子又来闹了!
嬴曼文紧赶慢赶地骑到了衙门口,正巧撞见了马娇这小子举着一个铜锣向王姥讨赏钱。
她的姥姥她的袄,她的小脑变大枣!马娇居然敢在府衙门口耍杂耍,讨赏钱!讨的还是王姥的钱!
“马娇!”嬴曼文登即跳下了马,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上前拽住了那个铜锣,结果没拽到,被马娇躲过。
她怒斥道:“你又发什么疯!这里是府衙,你怎敢带人来此杂耍!”
嬴曼文又转头看向人群,左看右看,果不其然地看见霍望飞竟然还躲在人群中,拿着个破草帽假装看不见。
她继续愤怒地吼道:“霍望飞!你怎么不管管马娇!”
霍望飞见自己被发现了,只好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好言相劝道:“哎呀嬴别驾,你怀着孕呢,生气可不好。”
躲在门后面的两个衙役终于出来驱散人群:“快走,快走,这里不许乱看,违者抓进去坐牢。”
嬴曼文化身为怒目金刚,逮到谁骂谁:“你们一个个吃干饭的么?等百姓把热闹看够了你们才出现,怎么不等我死了再过来!啊!”
两个衙役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被骂的最多的马娇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霍望飞赔笑着让嬴曼文消消气。
姬和妧站在原地没敢吭声,嬴曼文转过身直视着自己,从嬴曼文欲言又止的眼神,她看出来了嬴曼文也有良言想对她说。
于是,姬和妧为了不让嬴曼文憋死,主动地虚心接受批评:“嬴别驾是有什么话要说么?”
嬴曼文最终还是忍不住了,但毕竟对方是自己的上峰,极力克制地说道:“殿下,您不该跟着她们一起胡闹。”
霍望飞敏锐地捕捉到了“殿下”二字,她想到了那封太子书信,原来眼前的女子便是信中的镇北王殿下。
看上去羸弱不堪,身子骨该不会不大好吧。
嬴曼文把丢人现眼的马娇等人带回来府衙。
姬和妧坐在主位,嬴曼文坐在下首,马娇和霍望飞这两货没得坐,马娇是为了等会儿好撒泼打滚,霍望飞是为了等会儿假装劝人。
两人一唱一和,分工明确,戏台子才搭好,就要开始唱大戏。
马娇率先说话:“嬴别驾,嬴曼文,我今日来就是为了讨饷!”
嬴曼文避而不答,苦口婆心地劝导:“马娇,马都尉,你好歹是一个都尉,怎么可以带着手下的兵来府衙门口又唱又跳。”
马娇瞪起一双牛眼,魁梧高大的身材十分有压迫感,一张嘴就是口音极重的官话:“那咋啦?我穷的都快喝西北风了,大半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钱了。”
说罢,马娇故意在大堂上盘腿坐下,开始数着铜板。
外面那三个女人时不时地探头出来,观察情况,生怕她们的都尉受了丁点儿委屈。
姬和妧已经皱起了眉头,脸上神情难辨,来衮州之前,她查过了朝廷每年往西北拨款的账簿,不可能存在大半年都没有粮饷的情况。
姬和妧问道:“西北军的粮饷,不是应该由都督安排么?”
嬴曼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去年西北各地收成不好,陆都督便做主把军队粮饷借了一部分给衮州。”
又补充道:“现在还没秋收,地里的麦子都还是绿的。”
霍望飞当够了背景板,出声打圆场道:“我们也明白要先紧着百姓,但是将士们的粮饷本就少的可怜,这已经有五个月没有发饷了,将士们不能饿着肚子上战场呀。”
姬和妧听后点了点头,起身走到马娇二人的面前,说道:“本王乃镇北王兼任衮州刺史,这件事本王会给诸位将士们一个答复。二位将军还未用早食吧,先下去歇息片刻。”
马娇有点意外,原以为这小白脸可能是一个大官,毕竟人群中一身刺眼的紫色官袍,没想到啊没想到捞到了一个王姥,还是亲王级别,她摸了摸王姥刚刚赏赐的银锭,不愧是亲王,身上都没有铜板。
这是大户啊。
“嘿嘿嘿,”马娇堆起了笑脸,声音故意放得低些,抱拳道:“末将替姐妹们先谢过王姥。”
两人带着三个小兵一同下去了。
嬴曼文早已如坐针毡,等人都走完了,马上站了起来,向姬和妧请罪:“王姥,这事确实是下官的疏忽。”
姬和妧倒也没有生气,只是说:“先把眼下的事情解决了。”
紧接着,姬和妧反问道:“五个月没发饷,你不觉得很可疑么?”
嬴曼文回道:“殿下,州府官员不得插手西北军中事务,所以您如果想了解情况,可以唤陆都督过来,只是陆都督年纪大了,已经不大管事了。”
姬和妧头疼地扶额,想过会遇到困难,没想到一上来就是军部的问题,军队若是乱了,那西北就彻底完蛋了。
嬴曼文偷偷地抬眼瞄了姬和妧的脸色,还好还好,没有很坏。
她又说起了昨天的事情:“殿下,昨日益州送来了几车马匪牢犯,说是您允许的。”
“那群马匪都是西北军的逃兵。”
姬和妧淡淡地说出了一个炸弹。
嬴曼文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那三车的人全都是西北军的逃兵!
两人都有了一个共同的念头:西北军,问题很大!
姬和妧当机立断地下了一个命令:“本王要去拜访陆都督,在本王没有回来之前,她们几人都不许离开,好生伺候。”
案牍上垒成山的文书都等着刺史大人批阅,嬴曼文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怎么刚抓来的壮丁,又给跑了。
她心灰意冷极了,勉强说道:“是,大人,诶,您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