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腐烂的气息在空中弥漫,枯枝败叶下传来“沙沙”的细小声音。
布满青苔的巨石上,放着一个陶罐,陶罐内是由花立春指尖鲜血混合而成的特殊药粉。
血气混和的药香就像是无形的钩子,穿透深山老林里的层层瘴气,窸窸窣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突然,无数银色的蛛丝破空而来。
树影间,五彩斑斓的毒蜘蛛按耐不住顺着蛛丝倒挂在陶罐上空。很快,成千上万的毒蜘蛛覆盖了陶罐。
慢慢的,蜘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它们这是在互相吞噬。
枝头染上斑驳的光影,闭目养神的花立春睁开了双眼,她从树梢翩然落下,此时陶罐内只剩下一只毒蜘蛛。
它的复眼泛着血色光泽,甲壳和八条螯肢乌黑油亮,只有背部几条艳红的条纹,向他人展示着自身的毒性。
花立春脸上露出笑意。
这不再是一只单纯的毒蜘蛛,而是吞噬了万蛛的蛊。
花立春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然后打开锦盒放在陶罐边上,毒蜘蛛吃了含她鲜血的药粉,和她已经建立了微妙的联系,此时竟乖乖的爬进了锦盒内。
她本想直接修炼千蛛万毒手,毕竟这具身体虽然散功,但已经有了耐毒性,可以直接炼化蛛毒。
但想要练这门功夫,一百只毒蜘蛛不过小成,想要功夫深,需得练上成千上万只毒蜘蛛才行。
而且修炼此功的过程极为痛苦,需以自身喂养毒蜘蛛,在毒蜘蛛吸食她血液的过程中把蛛毒带入自身血液。
这极其锻炼心智。
花立春想着与其花费时间去寻找合适的毒蜘蛛,再让自己经历成千上万次痛苦,还不如把毒蜘蛛练成蛊毒。
正好她在处理【青衣楼】的产业时,有个叫【五毒童子】的苗疆蛊毒杀手,在他死后,他的蛊毒秘术落在了她手里。
花立春能选择辅修毒术,自然也对蛊毒感兴趣。
这样一来,这具身体既散过功,又有耐毒性,用蜘蛛蛊来练千蛛万毒手反而成了一种优势。
花立春回到了落脚的客栈。
她一路上经过贩卖各种草药,囊中不再羞涩,可喜可贺,她终于不用在野外破庙扮演丐帮弟子了。
等她洗去一身疲惫,花立春把锦盒打开放在桌子上。
不得不说,她此刻有些紧张。
但她还是强压下心中情绪,缓缓伸出了手指。
锦盒内的毒蜘蛛好似察觉到了鲜血的诱惑,它迅速爬了过来,然后用锋利的口器刺入了花立春的手指。
花立春眉头紧颦,随着蜘蛛毒液进入体内,一股钻心的疼痛从指尖蔓延开来,她身体不自主的颤抖,却还是忍着身体不适,强撑着运转内力。
她用特殊的内功心法引导着这股毒液,按照千蛛万毒手独特的运功路线,在身体奇经八脉中缓慢游走。
每运行一个周天,那股毒液就如同活物一般,试图冲破她的内力束缚,花立春咬牙坚持,不断加强内力压制。
她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因痛苦和内力消耗变得苍白如纸,而眉心和太阳穴的地方,则逐渐笼罩了一层若有似无的黑气,这是蛛毒在身体内蔓延的迹象。
时间一点点过去,这只毒蜘蛛已经吸饱了血,肚子撑得圆滚滚,晕乎乎从她指尖滑落,正好掉进一旁的锦盒内。
又过去了许久,花立春将身体内的毒液彻底吸收炼化,而她白皙的肤色此时已经变得蜡黄。
脸颊也变得黑青浮肿。
花立春看了看铜镜里的人影,说实话,丑得有点不忍直视,身为女子,她自然也有爱美之心。
但比起她的人身安全,美貌也要退一射之地。
好消息是,她的千蛛万毒手已经大成。
至于这张皮囊,等她把这门功夫练得圆满,再去寻找一门至阳至纯的内功,自然有法子化毒为功。
为了练这武功,花立春已经耽搁了好些日子。既然武功大成,她立马把客栈房间给退了,带上面纱骑马一路前行。
几日后,她从嘉兴到达杭州。
花立春一进城,扑面而来的是混杂着咸腥海风与市井烟火的气息,青石板路被来往行人磨得发亮。
城中房屋鳞次栉比,竹木结构的阁楼层层叠叠。熙攘的人流、挑夫的号子、商贩的吆喝和孩童的嬉笑声交织成一片嘈杂。
转过街角,西域香料的芬芳和街边小吃缠绕在一起,西湖方向隐约传来画坊的丝竹声,与岸边洗衣妇人的吴侬软语相映成趣。
如果不是城墙上修补的痕迹,街角蜷缩的流民,花立春只怕也会无视繁华之下的暗流涌动。
毕竟对比城外饿殍枕藉、命如草芥,这里简直算得上是天堂,让花立春不禁生出等找到殷离后,来这里定居的想法。
但想想,也仅仅只是想想。
元朝政治腐败,民不聊生,各地农民起义风起云涌,当战争来临时,花立春并不觉得杭州能置身事外,据她所知,明教的【五散人】之一,彭莹玉对杭州虎视眈眈。
他以行医为布道掩护,发展教义,发展了大批信徒,偏偏除了朝廷,这里还是江湖势力【海沙帮】的地盘。
海沙派是在东南沿海贩卖私盐、以毒盐伤人的门派,而天鹰教也在东南沿海一带发展势力。
作为新兴势力,争地盘,争资源,在扩张过程中,与海沙帮等当地帮派起冲突,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虽说殷天正建立了天鹰教,但大家都把他看做是明教的人。
这与他自己的言行有关。
毕竟每次遇到明教的事情,殷天正从来都不会袖手旁观。
这样一来,本就与天鹰教有仇怨的海沙帮,十几年前,为了提升自己在武林中的地位。
在王盘山岛的天鹰教扬刀大会上前来寻衅滋事,意图抢夺屠龙刀,结果帮主元广波被明教【金毛狮王】谢逊所杀。
彭莹玉要攻下杭州不容易,攻下之后守住杭州城更不容易,因为海沙帮在新仇旧账之下,难保不会和朝廷里应外合。
到时候彭莹玉只怕会背腹受敌。
花立春进城后就把马给卖了,她打算走水路,从钱塘江进入富春江,再通过信江水系去南昌。
然后绕道湖南,沿长江水路乘船前往湖北境内。
这是她经过多方打听后,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
从南昌到湖北,直接向北走,距离看似更短,但她要穿越更多山脉、丘陵等复杂地形,可绕道,所经区域地势相对平缓。
借用水路之后,也更加便利。
花立春找了家客栈,休整一夜。
次日清晨,渔民的乌篷船满载鱼获靠岸,搬运工们肩抗竹篓来往穿梭,鱼贩的叫卖声与江水声交织。
此时,漕运船队也浩浩荡荡驶入码头。
押运官手持令旗指挥卸货,码头中央的空地上堆满了丝绸、茶叶、瓷器等货物,旁边元军巡逻队经过,士兵甲胄鲜明,腰间佩刀叮当作响。
花立春避过元军,扫视码头的船只。
一眼望去,多为普通商船,这类客船多为乌篷木船,船体狭长,约两丈余长,船身蒙着深褐色的桐油帆布,船篷低矮,仅容人躬身出入。
甲板上堆满货物与竹篓,船舷两侧搭着简易跳板,但却设有简易栏杆,上面挂着写有“杭州—苏州”“钱塘—建康”等字样的木牌。
也有几家雕花画舫,雕梁画栋的楼船在码头边格外显眼,船身高大,分作上下两层。
上层船舱四面皆是雕花格子窗,窗棂上糊着半透明的湘妃竹帘,隐约可见舱内红木桌椅、绫罗软榻。
舱内飘出阵阵古琴声与酒香,偶尔能瞥见身着华服的公子小姐凭栏远眺,这类船专为富贵人家与江湖豪客准备。
除此之外,天鹰教快船也赫然在列,船身通体漆黑,船帆上绣着白色鹰隼图腾,在江风中猎猎作响。
船身狭长,吃水浅,行驶极为灵活。船头船尾各立着几名劲装打扮的教众,腰间佩着刀剑,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花立春敛眉,上了一座大型漕舫。
这条船通体黝黑,船身庞大如小山,可容纳上百人。
甲板宽阔平整,堆满货物,中央立着巨大的桅杆,船帆展开时遮天蔽日。船舱分作数层,底层为货仓,中层设大通铺,顶层则是相对私密的舱室。
船上设施齐全,甚至设有简易厨房与茅厕。往来的不仅有平民百姓,更有携家带口的富商、举家迁徙的匠人。船工们扛着麻袋在甲板上穿梭,吆喝声震天。
路过船舱时,还可以听见孩童的嬉笑打闹声。
花立春情不自禁流露出笑意。
她找到了船上的负责人,对行程、停靠地点、是否包含饮食等细节进行商讨后,确定了最终的价格。
在花立春交完钱后,随即一个船夫就要领她去顶层舱室。
到了顶层后,他躬身笑道:“姑娘,一日三餐会有人按时给您送来,如果有其他吩咐,您招呼一声就行。”
说完,很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等人离开,花立春走了进去,舱室中央摆放着一套桌椅,靠墙的位置有个书架,书架上是一个书籍和画卷,应该是供乘客打发时间用的。
绕过花鸟屏风,花立春检查床铺,发现都很干净,没有异味,心里松了一口气,不枉她花了那么多银子。
花立春推开窗户,凉爽的江风吹得人昏昏欲睡,向下望去,来往的行路人如同渺小的蚁群。
不知过了多久,客船缓缓启动。
在船上的日子极其无聊,最开始花立春还有点新鲜感,但再美的江景看久了,便觉得也就那样。
无事时,她选择去下两层走走透气,但很快就被异味给攻击了,于是只能乖乖待在顶层。
好在客船遇到码头会停靠,船上的乘客上上下下,花立春也会在有限的时间里上岸走走,顺便打听殷离的消息。
夜幕降临,船上灯火通明,宛如一座漂浮在江上的小城,缓缓驶向远方。
一艘渔船在身后若隐若现。